金钩细 第25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灵异神怪 宫廷侯爵 重生 轻松 穿越重生

  宜鸾听得瞪大了眼,“阿姊,你还未曾生孩子,那个女官赶在你前面,要给驸马生长子了?”

  宜凤面色赧然,讪讪抚了抚肚子,“我也有了。”

  好极了,这回是长公主和女官打擂台,看到底是谁先生了。

  宜鸾恨铁不成钢,恼火道:“回去把施微送出城,送得远远的,别让她回来了。”

  可宜凤竟还在担心驸马的情绪,“把人送走,恐怕又要闹得家无宁日了。”

  “怕什么?”宜鸾道,“阿姊,闻誉亲政了,你是皇姐,是钦封的淮南长公主,只有他们忌惮你,没有你忌惮他们的道理。你就是平时性子太软,连个保姆都敢欺负你。”说着狠狠踹了倒地咕蛹的傅母一脚,“我见不得你受气,我手上有兵权了,我要替你清理门户,好好整治整治那个周弼。”

  不想宜凤还是个求太平的,见宜鸾要走,忙一把拽住了她,央告道:“阿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有了身孕,驸马是孩子的爹,你整治了他,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宜鸾气道:“不要他了,你和我过。还有二姊,我们三个人,还愁带不大孩子?”

  宜凤左右为难,“光是带大,有什么难,难的是没了家,要受人耻笑。”

  宜鸾已经对这位长姐的保守无话可说了,“国君的亲外甥,谁敢耻笑?”

  岂知宜凤仍是摇头,她不像宜凰性情刚硬,也不像宜鸾雄心勃勃要建功立业,她只想过自己简单的日子,和丈夫孩子永不分离,所以任何会造成夫离子散的可能都要杜绝,就算受点委屈也在所不惜。

  宜鸾执拗,还是要找驸马算账,宜凤拽着她不放手,她几次挣都挣不脱,最后气得甩手,“你的事,我往后不管了。”

  宜凤期期艾艾,“宜鸾,你不要生气……”

  本以为放了狠话,她会改主意,结果她犹豫半晌竟提出个要求,看了看地上的傅母道:“把她放了吧。”

  宜鸾气得咬牙,又无可奈何,忿然对宜凤道:“将来你可不要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宜凤道。帮着解了傅母身上的绳子,跟那傅母回家去了。

  边上旁观的一名小旗感慨,“帝王家也有这种家务事。”

  宜鸾叹了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家务事,除非没家,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的就是太傅,无家无口的单身男人,带着几个童子过日子。现在除了和闻誉谈论军国大事,就是指派少师少傅教授学生,连华光殿都鲜少去了。

  他当然有他的道理,先前不问朝政,对于学生们来说就是单纯的恩师,没有别的想法。如今他在中枢,交际的人越多,人情往来便越多。像当初的宁少耘,出了事凌王来央求,他卖了面子不得不应承。将来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那些皇亲国戚纷纷出面,他管不管?

  所以要有铁腕,就得独善其身。太傅再也不在学生堆里打转了,只与国君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荡平四国,唯西陵独尊。

  宜鸾有好几次去见他,他都是淡淡地,只有说起她想和组建的娘子军一同上战场,他才有了反应,十分坚定地说不行。

  西陵帮助后应对抗大朔,溶水一战大捷,把大朔打得后退百里,成功接掌了三府十六州。扩张版图就像过日子,站住了脚跟,积少成多。后应国君是个安于现状的人,边关暂且太平,他就消极怠战了。西陵主张乘胜追击,后应摇头不迭,于是太傅出面与后应国君商谈,借后应七府继续向东围剿,后应答应了。有了后应的地盘落脚,大朔无疑溃败,国君仓皇退出了中原。当然,后应的七府也再没能收回去。

  有时候,成功有赖于对手的鼠目寸光。

  建朝以来的西陵,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宜鸾趁着朝中办庆功宴,又找到了太傅,央求下次对战后应,让她带领麾下参战。

  太傅起先是毫不理会,忙于应付台阁,但被她吵得没办法了,才板着脸将她带到了僻静处,寒声道:“我说过很多次,殿下可以募兵,可以养兵,但上阵杀敌一事,断乎不行。”

  宜鸾急道:“为什么?你不是说过从不低看女子,也不认为女子不能建功立业吗?”

  话是这样说,但事情要分轻重。太傅道:“谁都可以上阵,唯独你不行。我问你,你设想过一刀下去人头落地的情景吗?见过铺天盖地处处是血的惨况吗?你是西陵的长公主,身份与别人不一样,万一落入敌军之手,陛下便要受制于人,这些你想过吗?”

  宜鸾气极,“要是我没有脱困的可能了,宁愿自尽,也不会让人要挟陛下。”

  太傅脸上的神色,阴冷得令人害怕。他确实生气了,狠狠瞪了她半晌,才吐出四个字来,“匹夫之勇!”

  可匹夫之勇又怎么样,宜鸾一心只想做出些成绩来,对得起那些跟随她的人。

  太傅这里说不通,让她十分失望,垂手道:“老师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能上阵杀敌,会拖大军的后腿。”

  太傅脸色发青,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一句话,“你果然不识好歹。”

  宜鸾毕竟年少,想法很简单,太后和亲暂时争取来的时间,不能平白浪费了,谁知道渤海国会不会出尔反尔。万一什么时候回过神来,又大举进攻西陵,那么之前的硬仗便白打了,渤海黄雀在后,轻而易举就能铲除三大死敌。

  “反正我一定要去边关。”她断然道,“老师若不答应,我就去求陛下。我招募了这么多人,不是用来闹着玩的。”

  太傅拗不过她,只得退让一步,“把你的人送到相王手下,让他收编。”

  宜鸾说不行,“我的人都是女郎,非得我在,我才能放心。”

  太傅听后哂笑,“你如此担心她们在军中受辱,却没想过上了战场,遇见敌军会怎么样。”

  宜鸾道:“遇见敌军不可怕,可以以死相拼,可以杀。我记得老师曾说过,军中没有专为女子设立的营地,更需提防的,是那些混入军营的兵痞。”

  她牙尖嘴利,太傅再要与她争执,却发现她满脸倨傲,再也不是两年前讨乖阿谀的孩子了。

  仿佛老迈的恩师,无力劝说盛年的学生一般,太傅颓然道:“我只是担心你,自小娇生惯养,到了战场上无法适应。”

  宜鸾笑了笑,“老师太小看学生了。我四处募兵,最远处跑到镜州,那里穷乡僻壤,一呆便是两个月,我早就不是原来娇滴滴的长公主了。”

  这下太傅终于沉默了,没有办法,孩子长大了,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告了。

  轻叹一口气,他还是松了口,“去左卫将军麾下吧,李崇川也在那里,彼此好有个照应。”

  宜鸾大喜,纠缠了那么久,太傅终于答应了。她蹦起来,急切地抱了他一下,“多谢老师。”

  近来这样的拥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她欢喜了来抱一下,伤心了也来抱一下,不会停留太久,也不需要他的任何回应。

  这次又是这样,她急于去宣布好消息,甚至来不及和他多说一句话,转身快步走开了。

  太傅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充斥着担忧,还有无奈。

  回去与少帝说起,少帝倒是很理解这位胞姐,反过来宽慰太傅:“老师不必担忧,我阿姊生来有大志,小时候就说过,要领兵保家卫国,将那些贼寇都驱逐出西陵。后来长大些,为了保护我,打遍华光殿无敌手。那些宗室子弟老师也知道,个个心高气傲不懂谦让,打起来是真打。但我阿姊就是有本事拳拳到肉,打得他们宾服了,就没人再敢欺负我了。”

  太傅听少帝绘声绘色,唯有苦笑。他想的远比他们姐弟多,他担心她在前线不便,担心上阵之后九死一生,她不能活着回来。可他的担忧,在他们看来很多余。

  算了,听天由命吧,管不了那许多。然而她远赴边陲的那日,他忧心忡忡,甚至不敢露面。

  西陵终于与后应交战了,后应的兵力本就薄弱,攻打起来并不太难,照左卫将军信上说的,正可以用来给娘子军历练。但战场上刀剑无眼,能保证没有伤亡吗?那晚夜袭,太傅远在中都却一夜未睡,等到七日之后传来捷报,才敢松一口气。

  果然人是需要历练的,谁能想到那个读书一团糟的孩子,经历过大大小小十几次战役,已经变得无坚不摧。

  只是人一直在边关,连续一年多没有回中都,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西陵吞并了大朔和后应,下一个就是上吴,渤海终于发现不妙,派兵增援上吴,被宜鸾率领的大军阻截在湟水。那条连通两国的大桥也被斩断了,反正短期之内,上吴是不会有援兵了。

  那日班师回朝,太傅在万人中央看见了宜鸾,一年多的征战,把狡黠的猫儿锤炼成了迅捷的豹子。她望向他的时候,一双灵巧会说话的眼睛,搅得死水微澜。如今的她皮肤黝黑,但坚定更胜从前,即便只是站在那里,也焕发出烈火一般炽热的气息。

  城中百姓都围着她,一声声“战公主”,犹如众星拱月。

  太傅欣喜于她的成长,却也忍不住落寞,像养大的雏鸟出了窝,再也不需要依靠谁了。

  朝中大办盛宴,为凯旋的将领接风洗尘。太傅与少帝商议,须得和渤海国好好交涉了,督促对方不要破坏两国的关系。

  宜鸾带回了新消息,“我活捉了渤海的一名郎将,拷问后得知呼延淙聿这两年身体很不好,国家大事都由鲁太后做主。”

  少帝问:“可探得母后的消息?”

  宜鸾说:“呼延淙聿病着,一直是母后在照顾。呼延淙聿独宠母后,为了母后,把后宫都遣散了。”

  所以鄢太后真是个奇才,在西陵时能让先帝唯命是从,去了渤海,居然也能笼络住君心,弄得龙泉府只剩她一位皇后。

  他们谈论战事,谈论接下来的用兵策略,太傅只是静静听着,没有过多参与。后来借故辞出来,一个人先回了官署,提着一壶酒坐在廊下独饮,看今晚的月色凄迷,心情也无端低落。

  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听见轻轻一声唤:“老师。”

  回头看,见宜鸾朝他走来。征战沙场的女将,不需要胭脂和留仙裙点缀了,她穿着一件鸦青色的圆领袍,束着发髻,素面朝天。

  渐渐走近了,脸上也没有笑容,皱着眉道:“老师,我旧伤发作了,背后疼得厉害,你替我瞧瞧。”

第34章

  太傅微怔了下,原本该问她为什么不召御医的,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来。”他放下酒壶,站起身推开门,把人引进了禅房。

  烛火在跳动,幽微的光影里,宜鸾盘腿坐了下来,太傅在她身后跽坐,抬起手隔着衣裳触及她的背心,“哪里痛?”

  她说哪里都痛,“老师,我身上有好多伤,不过我年轻力壮,恢复得快,有些刀伤只留下浅浅的疤,已经看不太清了。”

  她这么说,让他心头微微抽了下。

  “只是有一处伤,刺得太深,险些刺穿我的心脏。还好命大,否则今日就见不到老师了。”她边说,边扯开了衣襟,左肩从领口滑出来,果然背后一个寸来宽的疤,愈合不久,伤口处的肉还是嫩红的。

  太傅蹙眉看着,伤疤出现在女孩子玲珑的肩背,如此突兀和刺眼。

  他忍了忍问:“很疼?”

  宜鸾说是啊,“很疼,疼得半个月没睡好觉,人都熬瘦了。不过伤口再疼,也比不过心口疼。老师,我想你想得心都要碎了,你在中都,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在打趣,口无遮拦,没有半点对恩师的尊重。

  太傅还是原来的态度,“不得放肆。”

  宜鸾捺了下唇角,“许久未见,老师难道一点也不想我吗?”

  太傅没有应她,抬起手覆在她的伤口上,能够感受到掌下温热的皮肤,和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整顿起精神,静心为她疗伤,就像替午真除疾一样。伤口破损是最浅表的,更深的病灶在内里,要是不尽快复原,将来阴天下雨都是麻烦。

  再移开手时,那处伤疤已经不见了,他说:“好了,日后要小心些。”

  宜鸾牵动一下后背,惊奇地发现痛感消失了,喜道:“老师果然有神通,我还有几处伤,疤痕太深太难看,老师也一并替我除去吧。”说着就转回身,打算宽衣解带。

  太傅吓得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盖回去,“我只治伤,不祛疤。”

  唉,好可惜!宜鸾嗟叹,但也不勉强,微微一笑道:“将来总有一日,老师会替我把全身的疤都祛尽的。”

  太傅耳根发烫,听出了她话里有话。宜鸾喜欢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是自己在不停长大,为什么他还是老样子?

  矜持了半晌,不耐烦了,她看准机会一下扑上去,像猎食者捕获猎物,把太傅压在了身下,嬉笑着问:“老师,我的力气大不大?再过两年我更孔武,你可完全挣不脱了。”

  太傅脸色微变,恼道:“三公主今时不同往日,是要恃强逞凶了吗?”

  宜鸾听后嘟囔:“我对别人又不这样,老师怎么说我逞凶,我要伤心了。”

  太傅抿着唇不说话,想让她知难而退,她凝眉看他半晌,然后偏过脸给他看,“你瞧,我耳后还有一道疤,刀尖劈到的地方,不长头发了。”

  就是这样一句话,让他狠狠心疼起来,越是心疼越恼火,“当初让你别去,你为什么不听话?”

  但宜鸾从未后悔过,“就算今日再让我选,我也还是要去。我记得当初提及和亲的事,老师说我身为长公主,应当担负起家国重责,我一直记得这句话。虽然和亲那件事我退缩了,但我能用另一种方式保家卫国,至少不曾辜负我的身份,对得起我享受过的荣华。”

  太傅被她说得语窒,加上身子动弹不得,最后那一抿唇,竟有种备受欺凌的脆弱感。

  宜鸾有些惭愧,明知道压着他不好,稍稍撤了力,但又没有完全放弃,支着身子道:“老师,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想你。”

  太傅面色凝重,“那也不必通过这种方式。”说着微动了动手臂,“起来。”

  结果她说不,“我现在不会唯命是从了,我有我的主张。”

  她的主张就是趴在他身上,泰山压顶一般?

  太傅简直无话可说,只希望她能自惭形秽,能无地自容,可惜努力了半天,她根本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