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凭栏听宇
蒋清见状，也不再劝。
她不是不理解。这些叔叔阿姨年龄都大了?，在镇里?待久了?，对外面的世界产生?恐惧心理也很正常。
“而且，小清你刚刚说，在那儿住一晚要好几百点？”另一位大娘唏嘘着摇头，满脸心疼，“也太贵了?，我们做一件棉衣才?5点，这得做多少件啊……”
蒋清这下更没话说了?。
能在高级住宅区买房的，谁家会缺这几百点？她不止一次听这家的小儿子劝过?父母，不要再做手工活赚钱了?，安安心心在家享福就好，但对这些老年人而言，节俭的本能几乎已经?刻在骨子里?。
身处末世，节约一些也没什么不好……但哪有在这种?事?情上节约的？
蒋清实在不理解。
老板的定价已经?十分良心了?，就连镇上的旅店，住一晚都要好几十点呢。
至于大娘的棉衣，她也买过?几件，知道那是用游戏降临前的方法缝制的，只能打底穿穿，让防寒服套得更舒服一些，根本没有御寒的效果，所以才?这么便宜。
一个包子确实能抵三件棉衣，但难道就因为这样，就不吃肉包子了?？
那努力?赚钱是为了?什么呢？
在蒋清看来?，正因为身处末世，该花的钱才?更得花，该享受的时候才?更得好好享受。不然万一哪日舒墨的小店不见了?，他们白白攥着省下来?的点数却花不出去，才?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
不过?这是个人消费观问题，蒋清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拿了?包曲奇塞给大娘，让她回去再和家人商量一下。
大娘推脱不过?，拿过?那包饼干翻来?覆去，珍惜地?看了?好几眼，这才?小心翼翼收回背包，临走前还连连道谢。
蒋清笑着摆摆手，将她送出门。
哪有人会不喜欢好东西，她看得出来?，对方也只是习惯了?吃苦而已。
就看他们的小儿子能不能劝动父母吧。
*
光明镇的其他地?方，从北极狐巴士上下来?的乘客们也回到了?各自家里?。
谢琼扶着外婆，带她慢慢下台阶，“外婆你小心点。”
说着，又回头招呼身后的中年夫妻，“爸妈，你们别磨蹭啦！巴士十一点就开?了?，那儿牙刷毛巾沐浴露什么都有，你们人到了?就行，不用带东西。”
谢琼的外婆迷迷糊糊就被孙女?拉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琼，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好不容易回家，也不在家里?坐坐，就这么急着出门。”她嗔怪道，又从防寒服的内兜里?掏出一个瓶子，“水都给你温好了?，要不要喝？”
谢琼低头，看清瓶内装着的水，鼻头一酸。
游戏内没有加温设备，外婆又心疼她在野外受苦，天天喝凉水，就只好用最笨拙的方法，用自己的体温将冰凉的水提前焐热，留给孙女?回来?喝。
不知道谢琼什么时候到家，老人就天天准备一瓶新?的水温上，等?到晚上谢琼还没有回来?，再给女?儿或者女?婿喝。
商城买来?的饮用水，外面套上外婆自己织的针织杯套，干净又柔软，在怀里?一揣就是一天。
老人在门口等?孙女?回家，一坐也是一天。
谢琼把眼眶中涌起的涩意压回去，接过?水瓶塞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搂住外婆的手臂紧了?紧，轻声道：“外婆，这个我留着路上喝，我订了?一家旅店的套房，我们全?家今天晚上在外面住。那个旅店比较远，我们得坐巴士过?去，现在就是要去赶巴士呢。”
“旅店？巴士？”
老人吓了?一跳，“那是要去小镇外边啊？”
“对，但你放心，绝对安全?的。”谢琼连忙安抚她，“我都提前去看过?了?，居住条件可好了?。”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吧。”外婆连连摇头，面露难色，说着就要把胳膊往回收，“就你们去吧，你跟你妈妈爸爸好好玩，回来?给外婆讲讲就行了?。”
“那怎么行？”
谢琼对自己外婆的反应早有预料，也已经?提前想好对策，闻言掷地?有声地?抛出一句：“我钱都交了?！”
外婆：“……”
“钱都交了?”四个字直击老人的软肋，她立刻就没那么坚定了?，嗫嚅着，“……不能退啊？多少钱？肯定可贵了?是不是？你说你花这个钱干什么，多浪费啊……真不能退？”
“不能退，按人头交的！”谢琼一脸坚定地?跑火车，“外婆你不去才?是真的浪费呢。”
见谢琼一口咬定不能退，外婆也没了?办法，无奈地?点点她额头，“你呀，给自己省点钱吧。”
“偶尔也要过?过?好日子嘛。”谢琼笑嘻嘻的，心中暗暗期待起外婆见到旅店的反应。
带私人温泉的中式家庭套房是全?旅店最高级的房型，她却眼也不眨地?连着订了?三天，足足花掉了?大半年的积蓄。
但贵吗？
谢琼一点都不觉得。
室外阳光正好，洒在路面的积雪上，一老一小踩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踏雪声。
耳边是外婆担心的叨叨，怀里?的水瓶沉甸甸的，想到等?在前方的旅店，谢琼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
距离发?车还差十几分钟的时候，所有玩家都开?始动身，高级住宅区因为去的人多，所以尤其热闹，发?出的动静把四邻都惊动了?。
“这是怎么了?？”
吴素兰打开?门，正巧看见陆陆续续从自家门口经?过?的人群，惊得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连忙拉住一个人询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怎么还有牵小孩的？
那些孩子们看着兴高采烈，跟去春游一样，但吴素兰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也没说镇上要举办什么活动啊。
而且看队伍的行进方向，怎么像是往城门的方向走？
难道是要出城？
吴素兰一怔。
末日里?带着一家老小集体出城，在她的认知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光明镇不再安全?了?。
但她身为精英玩家，怎么会没得到消息，大家都开?始搬迁了?她还不知道？
吴素兰顿时着急了?。
“妈，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热闹？”
屋里?这时又出来?一个小伙子，和吴素兰说话时的神?情有些别扭，并不看她的眼睛，而是直直盯着门外，嘴里?问着。
这是吴素兰的儿子，张小亮。他前阵子才?为了?打工的事?情和父母大吵一架，现在还没和好，这几天家里?氛围都压抑得不行。
吴素兰急得不行，“到底怎么回事?？”
“你别担心。”被拉住的邻居一下就猜到她在想什么，笑起来?，“你有没有听说城外开?了?个温泉旅馆？之前过?去都得靠走，但现在开?通往返巴士了?，说是坐车一个小时就能到，去的人才?一下多了?。”
“你要是这两天不用跟队出去，不如也去看看？”她热心地?发?出邀请，“据说那里?有好多商城里?没有的东西，还有家餐厅，每天供应的菜色都不一样，温泉50点一次不限时长。”
吴素兰听呆了?，“温泉……？”
身后的张小亮听到一半就激动起来?，大步走到门口，看着那位邻居，“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叫暖暖温泉？就是前几天在公告板上贴招聘启事?的那个？”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对方想了?想，肯定地?点头，“没错，我记得店名里?有叠字——话说，这游戏世界里?上哪找第二家温泉去？”
她说着，笑起来?。
“不过?你说的招聘启事?我倒是没看到，如果看到，那我还真想去试试。在那里?工作肯定能每天喝上热水，吃上餐厅供应的员工餐吧？日子得有多幸福啊。”
张小亮的表情一下变了?。
那位邻居赶时间，没注意到张小亮的反应，说完就走了?，临走前还着重提醒吴素兰，“十一点整发?车，你们想去的话最好也赶紧动身。我听小道消息说，今天中午餐厅有鱼香肉丝！”
吴素兰：“……”
邻居离开?后，屋内一下陷入沉默，张小亮忽然开?口，气?得眼睛都红了?，“我就说那个温泉是真的存在，你们还不相信！”
面对儿子的质问，吴素兰咬了?咬嘴唇，又回想起前几天自己在家里?雇的保洁阿姨刘燕面前说的那番话，也觉得有些难堪。
她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温泉肯定不靠谱，话里?话外都是觉得刘燕没见识，才?会相信这种?传言，哪想到才?过?了?几天，居然连高档住宅区的左邻右舍都跑去这什么温泉消费了?？
这温泉，居然是真的？
那之前招聘的事?儿，也是真的？
张小亮越想越生?气?，胸口不断起伏，像只发?怒的小狮子，“如果你们没撕我的简历，也许我也选上了?！刘阿姨和她女?儿现在肯定已经?住在温泉那儿了?！！”
招聘那天他寄出去的，并不是自己一开?始写的那份简历。
第一份简历，在张小亮写完准备出门、恰好撞见远行回家的父母时，就被父亲撕了?。后来?寄出去的，是他回到房间后又快速补写的另一份。只是时间有限，写得十分潦草，于是后来?不出意外收到了?拒信，被留在家中的父母看到，又是一场争执。
如果被拒绝的是第一份简历，张小亮也就认了?，偏偏被拒的是第二封没能用心写的，这才?是最令他懊恼难受的一点。加上今天又听说温泉招聘是确有其事?，他真的因为父母的傲慢而错过?了?一个好机会，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张小亮，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张小亮的爸爸张平从刚刚开?始就坐在客厅听着，只是一直没开?口，心底也在消化震惊，此时听见儿子的语气?，下意识皱起眉训斥，“那种?普通玩家能选上，说明这家温泉的用人标准也不高，员工都这样，能是什么好地?方？大家不过?是觉得稀奇，去看个热闹而已。你就是没投简历，如果投了?，选中的肯定就是你了?。”
吴素兰反应过?来?，也劝道：“就是，小亮你要真的那么想去，那等?它下次招人，再投简历就是了?。爸爸妈妈到时候送你过?去。”
“你们到现在还瞧不起刘阿姨？”张小亮难以置信地?看看父母，觉得和他们简直无法沟通，他愤怒起身，“我不需要你们送，我十七岁了?，可以自己过?去！以后我的事?儿你们也别管了?！”
丢下最后一句话，张小亮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
吴素兰一拍大腿，赶紧拽上张平，“你在旁边装什么局外人，当时说温泉不靠谱的是不是你？撕了?他简历的是不是你？现在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赶紧跟着儿子，别让他出什么意外。”
张小亮已经?朝着城门口跑过?去了?，夫妻俩匆匆跟上，心底有些犯嘀咕。
虽然没敢再说出来?，但他们心里?其实还藏着一丝侥幸——
万一温泉的事?是假的，所有人都被骗了?呢？到时候儿子是不是就能相信他爸妈才?是对的了?？
左右不过?是浪费几十点的车票钱，干脆去看看吧。
……看看那间传得神?乎其神?的温泉，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
*
舒墨昨天中午才?派白绒绒去公告板上张贴了?北极狐巴士开?通的宣传单，此时知道的人还不算太多。除去刚刚恰好站在城门口、被下车的乘客安利了?的那一拨人外，返程巴士的其余乘客几乎全?是高级玩家和他们的家属。
去的时候载了?三十多人，回来?变成了?六十多个。
先到的高级玩家们自觉排成了?一列，后来?的在问清楚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暖暖温泉”后，便跟着站在了?那些人之后。
昊昊的好朋友——小易和茉茉都跟家里?人争取到了?一起去温泉的机会，此时正乖乖跟着大人们站在队伍里?，不住地?往四周打量。
小易还是第一次离开?光明镇，拽紧了?妈妈的衣角，小声问站在前面的小伙伴，“昊昊，你说的巴士在哪呢？”
见好朋友这么紧张，昊昊更来?劲了?。他摆出一副有经?验的过?来?人的样子，不慌不忙地?指指前方，“就在那儿趴着呢。”
小易：“？”
小易迷茫地?张嘴，“啊”了?一声。
他们的爸爸妈妈也默默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