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显然,这位同年这几年生活上没吃过什么苦,应该也没受过酷刑。
等陈状元站起身擦手,他立即热情地招呼对方:“陈大人,快快来喝茶,刚沏的新茶。”
被人叫住了,陈状元只得缩回本来要回房的脚步,转身走到偏厅,扯了扯嘴角,冲钱清荣行了一礼,然后坐到他对面,中间隔了个郑深。
阿元连忙拿起茶壶给陈状元倒茶,但不小心脚步一歪,人摔在了地上,茶壶口也跟着倾斜,里面的茶水一下子倒了出来,洒在了郑深的腿上,烫得郑深“咿呀”了一声。
钱清荣眉头一皱,瞪着阿元:“笨手笨脚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郑先生,您没事吧?”
郑深轻轻摇头:“还好,茶水不是很烫,就是衣服湿了一块儿。”
“那就好,阿元,快伺候郑先生更衣。”钱清荣似是松了口气,凶了阿元一句。
阿元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将茶壶放一边,然后拉着郑深就往外走,嘴上还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郑先生,对不起,小的太笨了,小的陪您去更衣吧。”
陈状元也想跟去,但慢了一步。
钱清荣按住他:“陈大人,让阿元去就好,咱们聊聊,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的说的?”
最后一句他压低了声音,还特意朝陈状元挤了挤眼睛。
陈状元没看懂,很是疑惑:“说,说什么?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单独面对钱清荣他非常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钱清荣看了一眼外面,知道要不了多久,郑深就会回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借着给陈状元倒茶,站起身,凑到陈状元跟前再次问道:“你真的没什么跟我说的吗?要是有人逼你,胁迫你,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陈状元赶紧摇头:“没有的事。你误会了,我很好,童叔、林叔他们对我都挺好的,真的。”
都叫上叔了,这呆子不会是被人给忽悠傻了吧。
钱清荣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大人,大人,衙门来信。”
陈状元宛如找到了救星,连忙站了起来,几步跑出去:“把信给我。”
来人立即将信递给了陈状元。
陈状元看完后,抬头愁眉苦脸地对钱清荣说:“钱大人,抱歉,河水县的洪河可能要决堤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郑深这时候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听到这话连忙问道:“大人,事情紧急吗?”
陈状元赶紧将信递给了郑深。
郑深装模做样地看了一遍,然后不好意思地表示:“钱大人,河水县的文县令请我家大人去一趟,洪河水位上涨,我家大人得先走一步了。这山上的风景很美,还有鲜嫩的竹子,大人可在山上多玩几天,下次咱们再聚。”
钱清荣刚才也看到了那封信上的内容。
太巧了,才来一天就有事要请陈状元回去。
钱清荣都怀疑陈状元是故意让他看到信的。
他看着一脸凝重的郑深,点头道:“正事要紧,游山玩水什么时候都可以,当务之急还是去河水县。这样吧,正好我没什么事做,就与陈大人同行吧,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我有个亲戚以前的工部水利司任过职。”
这话一出,陈状元浑身都僵硬了。
郑深倒还沉得住气,感激地说:“钱大人有心了,只是河水县在庆川以南百里外,距兴远城更是有好几百里之遥。来回路上都得十来日,心意我们领了,还是别耽误钱大人的正事了。”
钱清荣看到从外面回来的林钦怀,笑道:“无妨,让林将军先回兴远即可,有林将军坐镇兴远,出不了乱子的,我没上任中间那么几个月不也没事吗?”
本来想找借口劝钱清荣回来的林钦怀无话可说了。
他跟郑深对视了一眼,两人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郑深旋即改了口:“既如此,那就有劳钱大人了。那咱们收拾收拾,一会儿就下山吧。”
于是大家都回房收拾行礼。
等关上门,林钦怀冷下了脸:“既然这小子如此不知趣,非要盘根问底,那留不得他了。”
童敬没吭声,默认了他的决定。
郑深到底要心软一些,犹豫片刻后道:“要不先征询征询大人的意见?”
林钦怀不同意:“别告诉少主,不要让他为难。这个钱清荣非要跟着你们去河水县,应该是产生了怀疑,不能再留了。”
要是以前,少主早就解决了钱清荣这个碍事的,哪会如此兴师动众就为了骗过钱清荣。少主的心是越来越软了,但成大事不拘小节,少主狠不下心,他能。
童敬也说:“是啊,现在咱们庆川还很弱小,若是被朝廷知道大人的真实身份,肯定是要问罪的。郑先生,到时候咱们就不得不反了,到时候朝廷、葛家军都可能会掉过头来攻打我们。死一个钱清荣,能给庆川多争取几个月甚至是几年的时间,划算。”
郑深叹了口气:“好吧。”
不一会儿,大家都收拾好了东西。
钱清荣带着阿元走到陈状元身边,笑道:“陈大人,河水县洪河是什么情况?最近下雨很多吗?”
陈状元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对,最近经常下雨,河水泛滥。”
至于河水县,昨天郑深没跟他说,他完全不知道。他求助地看向了郑深和童敬。
但两人都默不作声。
既然钱清荣已经注定是一个死人了,大家也懒得应付他。
陈状元找了一圈,一个帮手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应付钱清荣。
钱清荣又问:“听说前几年庆川这边受过灾,严重吗?”
陈状元心不在焉地回答:“有些严重,死了不少人,桥州那边更严重,好些流民到了我们庆川。”
这是昨天郑深跟他交代过的。
他实在是怕了钱清荣没完没了的问题,主动低声劝道:“钱大人,河水县的事我去就行了,你回去吧。兴远离不了人,咱们,咱们下次再聚吧。”
“无事,兴远一切良好,下面还有那么多官员呢,我不在都没事的。”钱清荣笑呵呵地说,“一会儿我跟陈大人坐同一辆马车吧。我也认识朱宜年,去年底听说过他的近况,一会儿咱们好好聊聊。”
陈状元有些恍惚,当初他就为了替朱宜年的父亲说话,才被皇帝贬到庐阳县的。
他被贬,朱宜年全家流放,一南一北,断了音讯,生死不知。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仿若是上辈子的事。
陈状元舔了舔干涩的唇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会儿车上说。”钱清荣指着下山的路说,“这路挺不好走的,陈大人当心。”
陈状元偷偷看了他一眼,该当心的是他吧。
陈状元人是呆了一点,但不傻。先前郑深、童叔他们一直怕自己应付不了钱清荣,不会让自己单独跟钱清荣相处,现在都放任不管了。
他们怕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了,所以才觉得无所谓了,任他跟钱清荣相处。
陈状元有些心软,他跟钱清荣虽然没什么情谊,可到底相识一场,现在看对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
他试图再做最后的努力,将人赶走:“我,我真的没事,你赶紧走吧,咱们俩在京城的时候也没什么交情,现在……现在也不必来往了。”
钱清荣听到陈状元又一次赶他走,甚至还有撕破脸的意思,也察觉到了不妙。
大家是同年,又没什么矛盾,即便不喜欢他,面子也会做好,不可能这么直白地赶他走。
再看陈状元那紧张的样子,还有他现在跟陈状元在一块儿这么久也没人管,钱清荣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些人莫不是打算弄死他了?
钱清荣顿觉后背发凉。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
他们最初应该是没打算弄死他的,不然也不会安排他跟陈状元在这山上见面,昨天还灌他酒,隔开他和陈状元。
那到底是什么触怒了他们?
钱清荣想起来了,是自己说要跟着去河水县后他们的态度就变了。
这样看来这些人是不怕弄死人的,但他们先前没打算弄死他,是怕麻烦还是觉得没必要又或是不想杀人?
不管哪一种,传说中杀人如麻的葛家军行事风格都很不同。
还有陈状元这人,虽然迂腐、固执、呆了一点,但人并不坏,依他的性情,不可能跟烧杀抢掠的葛家军同流合污。
所以这些人应该不是葛家军,但他们另有秘密,而这秘密就藏在庆川。
自己一再探究这个秘密已经触怒了他们。
他现在改口,不去河水县了还来不来得及?
钱清荣心里没底,他可不想这么死得不明不白的。
只怕是不保险,那他留个买命钱怎么样?
咳了一声,钱清荣紧紧挨着陈状元,勉强笑道:“陈大人,咱们是同年,在这异乡遇到多难得啊。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朝廷在考虑要不要放开兴远、庆川的铁矿,允许庆川采矿锻造兵器。”
“啊?那后来呢?”哪怕陈状元不理事,但他也知道青云寨的这些人很缺铁。一个寨子如此,就更别提庆川军了。
见他感兴趣,钱清荣笑呵呵地说:“这个得等我考察完了再说。工部那边有各地一些铁矿、煤矿的分布图,回头我写封奏折回去,恳请皇上同意开矿,将这些送过来。”
后面,听到两人对话的童敬和林钦怀对视一眼。
童敬用眼神询问林钦怀:还要不要弄死这家伙?
林钦怀也很犯难,名正言顺的开矿权,还有这几个州铁矿、煤矿的准确位置,太诱人了。这到底是杀呢还是不杀呢?
第075章
钱清荣站在一座黑瓦白墙的小院外硬是不肯动。
童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钱大人, 进去啊,站这干什么?当门神啊。”
钱清荣眼珠子左右转动,发现童敬、林钦怀一左一右矗立在他身边, 郑深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几人将他围在中间,他想跑路都跑不了。
快到山脚下时,他寻了个借口, 说是突然想起衙门里还有事想开溜,可这些人却不肯放他走了, 还把他提溜到了这小院中。
这些人干什么?是准备就在这里动手吗?这地方偏僻得很, 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确实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只怕骨头都烂掉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钱清荣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他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做出一番事业,也没有为母亲讨回公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破地方, 他不甘心。
可敌众我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一个人怎么对抗得了身后这么多人, 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深吸一口气, 钱清荣看了一眼惴惴不安跟在自己身后的阿元,苦笑了一下对林钦怀和童敬说:“两位大人, 我这奴仆他什么都不知道, 求你们放他离开吧, 我保证他不会回京城的。”
童敬实在受不了钱清荣的磨唧, 直接一脚踢了过去:“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成什么样子。”
钱清荣一个趔趄扑在大门上, 将没有关严的木门给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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