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梦时
白飞鸿完全没有搭理阴魔那一番唱念做打,她只冲到小和尚身边,飞快点了他身上几处要穴,为他止住血。
“屏息,对,就这样。”她轻轻将手抵住他的胸前,驱动灵力,运转起回春诀,“别怕,我在这,我不会让你死的。”
小和尚胸前破开一个大洞,他倒在她怀里,她的手掩住他的伤口,原本源源不绝涌出的鲜血,随着回春诀温暖的光辉,也渐渐放缓了。
阴魔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唇角的笑意骤然加深了。
“先前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她将合拢的红绡扇在手心轻轻一敲,笑道,“原来真的有人既修了无情道,又修了回春诀吗?老天,真应该让大悲和尚也来看看,天底下哪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呢?”
银光如游龙,眨眼间便袭到了阴魔眼前,虽然她一瞬间将身体化作虚影,躲过了那一枪,然而当她再度在远处凝结起实体之时,脸上已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鲜血沿着她的面庞滑下,滴答一声,坠落在地。
“好枪法,不愧是云家子弟。”阴魔虽还在笑,眼神却冷了下来,“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我养这一张皮可是很费事的。”
“别想羞辱我师姐。”云梦泽手持银枪,望着她的时候,原本如冰一样的眼瞳中隐隐燃起火光。
“怎么,你心疼?”阴魔微微挑眉,面上笑意更甚,“也是,知慕少艾,只可惜,你师姐既然修的是无情道,你的这份心意是注定要落空的。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真是可怜。”
云梦泽微微一顿,接着,像是不想再同她说一个字,他提枪便刺了过去!
“被我说中了痛处,所以生气了?”阴魔巧笑倩兮,身影如迷雾一般散去,“不对,你该不会一直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不会吧?因为她现在看起来和常人没有两样,你就觉得她也会如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你该不会觉得只要你愿意等,总有一天她会回应你的感情——噗,太可怜了,可怜得我都要笑出来了。”
已不见了她的身形,但阴魔的声音依然如鬼魅一般,纠缠着云梦泽不放。
“无情道有三重境界,第一重境界是无我之境,她应当已经修到了。但这只是开始,你知道第二重境界是什么吗?”
她的身影忽然如轻雾一般在云梦泽身边浮现,带着蜜一样甘美而又黏稠的恶意,她笑着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无念之境。到了这一境界之时,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感情都会消失,爱憎也好,喜怒也好,全都会为她所舍弃。”
她笑着说。
“真可怜,你的感情,一开始就不会得到任何回音。”
一线银光宛若惊龙,骤然爆出了蓬勃的血花。
云梦泽看着被银枪钉在地上的女人,冷冷地、狠狠地将枪.身又往下推进了一大步。
“那又如何。”他的眼瞳黑得骇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别以为我会受你蛊惑,阴魔。”
阴魔吐出一口血来,她仰着头,深深地看着他,那染血的面庞上,忽而绽开一抹笑来。
“原来你知道。”她面上笑意更深,“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云梦泽来不及说什么,便听见白飞鸿在身后传来的一声厉喝。
“师弟!退开!”
他不假思索向一侧跃开,下一刻,一股漆黑的浓雾骤然撞上了他方才所站的地方。
“没种上啊。”
阴魔可惜似的说。那黑雾缠上她的手腕,而后,她的身形再度化作轻雾,在另一边汇聚开来,方才的激斗中,她的发髻散开了,她挽着如云一般的黑发,挡住了胸前那个血窟窿。就算在这种时候,她也还是爱惜自己形象的。
黑雾如蛇一般温顺地环绕着她,其中涌动的魔气令人感到脊背也微微发凉。
“不过,也不用我再做什么了。”她望着云梦泽,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你本就不需要我的心魔引。”
云梦泽握着银枪的手骤然一紧。
阴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着呼吸已经渐趋平缓的小和尚,又转向正缓缓站起身的白飞鸿,面上的笑越发妩媚起来。
“对了,先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吗?”
她将红绡扇抵在唇边,稍稍思索起来。
“对了,一开始是我被人打伤了,需要找个地方修养,然后就在路边随便挑了一个人,我记得他是这个朱家的老爷……还是大少爷来着?”
她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随便哪个都好,反正他们都已经死了。我在朱家养伤实在无聊,就给自己找了点乐子。”她拨弄了一下手指,如同轻抚无形的琴弦,在风中弹出了一个听不见的音,“就像这样——”
原本为佛光所慑的人群再度发出了不成人声的惨嚎!嘶哑的求救和但求一死的呻.吟混在在一起,汇聚成海潮,一浪接一浪地朝他们打来。
“——他们就会动起来,很有趣吧?”
在地狱般的声响中,阴魔笑着问道。
“禽兽不如。”
云梦泽只冷冷地说了这样一句,便提起银枪,准备再度将阴魔毙于枪下。
然而却有一道剑光,比他的动作更快!
咯啦——
白飞鸿的剑光袭向了与云梦泽长.枪所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伴随着某种东西碎裂的声响, 原本站立在云梦泽面前的女子如幻影般消失了。
而后,在白飞鸿的剑锋所向之处,一蓬鲜血骤然爆裂开来!
血光之中, 一男一女显现了身形。
朱家的大管事满脸愕然站在阴魔身旁, 他一条手臂几乎被白飞鸿整个劈开了, 狼狈地垂在身侧, 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血。
在他脚下,一面螺钿装饰的银镜碎裂一地。
白飞鸿收回剑, 甩掉剑锋上的血迹。
“我在看你与云梦泽战斗时一直觉得古怪。”她看着阴魔, “我先前杀你那个化身时, 并没有见到你用这类化雾的妖术。直到方才我确定了,你是借用了法器。”
她看了一眼地上镜子的碎片。银色的碎片之上,倒映出阴魔掩在红绡扇下的笑靥。
“幻镜,以大蜃的壳所雕饰的古镜,能够将人的所在投射到别的方向。有这面镜子在, 你便能隐匿身形, 营造出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虚影,再加上你无所不在的迷香, 令人难以觉察你究竟身在何处。”
白飞鸿的目光又转向被她劈开了一条胳膊的“大管事”。
“但是操纵幻镜需要帮手, 所以一定还有一个协助你的人。既然那个人是他, 我便也知道为什么琅嬛书阁的长老会落入你的掌中了。”
见自己已被识破,“大管事”便也不再伪装,他嗤笑一声, 站直了身体,随着幻境碎裂, 他改变形貌的手段也渐渐失了效,露出他的真容来。
“那种人何须巫真费心?”那男人嗤笑起来, 眼里却闪动着嫉妒的火光,“只消她对他笑一笑,他就像狗一样摇着尾巴送上来——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吗!简直可笑!”
而云梦泽在看清对方真容的时候,面色也是一变。
“平叔叔……”他喃喃,“怎么会是你?”
而男子也是一怔,而后和缓了神色:“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小公子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龙的五感远超常人,如今对方的伪装尽数退去,云梦泽也自然分辨得出,此刻萦绕在对方身上的隐隐黑气,并非是他人的魔息。
“你入魔了?”
他的目光沉了下来,拔出长.枪,径直指向男人。
“不止入了魔,还从东海盗出了返魂香……”他的声音低沉,压抑着莫大的怒意,“为什么?这个女人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
“城主与夫人对我的栽培之恩,我铭感五内。但请不要用这么轻蔑的称呼来唤巫真,小公子。”那魔修面色一肃,眼神也凶狠了几分,“不然我恐怕不能再与你这般心平气和的谈话了。”
“你疯了。”云梦泽的眼神冷了下来。
“或许我是疯了。”那魔修苦笑,“但巫真她……她需要我,没有我她会被你们这些人杀死的。我必须保护她,不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返魂香是你偷的?”白飞鸿冷冷道,“我本就在奇怪,返魂香是东海陆家的秘宝,怎么会落在阴魔手中,既然是有人监守自盗,便也就说得清了。”
“阴魔——”云梦泽的目光转向她,带着明确的憎恶,“偷盗空桑秘宝,误我空桑子弟,害死江南道朱家之人,又戕害这满城百姓,谋害雪山寺佛子……你做好以死赎罪的准备了吗?”
“别这样说她!”那魔修急了,猛地张开手臂挡在阴魔身前,“你们对她的偏见太深了!她没做过!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是我想要得她青睐才献上了返魂香,是我自己要追随她的!巫真从来没有勾引过我!一次也没有!而且这朱家和这城里的人死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本来就颇多龃龉,又是自相残杀而死!她什么都没有做!”
“是啊。”
阴魔在他身后,手执红绡扇,望着他们盈盈一笑。那双桃花似的眼眸弯弯,含着水波一样的情意。
“如他所说,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看!她也这样说了!”那魔修的眼睛渐渐赤红起来,骇人的狂热,“巫真不会说谎——她从来没对我说过谎!她或许不是完人,但没做的事就是没做!”
无药可救了。
白飞鸿想。
她知道,云梦泽的想法只会和她一样。
眼前的人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名魔修,忘却是非黑白,不顾人常伦理,眼里心里除了阴魔什么都没有了,彻底堕落为与其他魔修无二的狂徒。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云梦泽猛地抬起长枪,径直指向那魔修的面庞。
“朱家的人,还有这江南道的百姓,是不是你杀的?”
那魔修下意识回看了阴魔一眼,而后猛地回过头来,面色冷厉,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意,应了一声“是”。
云梦泽闭了闭眼,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童年时曾经被这个人牵着出去看庙会的记忆,连同他为自己买了糖又小声说“不要告诉夫人”的样子,一同抛到脑后。
细而雪白的龙鳞覆盖上他的脖颈,沿着脊柱一路攀爬,他再度睁开眼时,已经变成了熔金般的龙瞳。
“既然你已经为虎作伥,那便死在这罢,平景生。”
最后一次,他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字,而不是从前那个亲近的称呼。
“那么,让我看看你长进了多少吧,小公子。”
那魔修也祭出了自己的法器,其上魔息缠绕,不知是害了多少人才累积得出这样浑厚的魔息。他看着云梦泽,双目赤红。
“我绝不会让你伤巫真一根汗毛!”
“对了。”
阴魔却在此时忽然一击掌,像是刚想起什么一样,泛起了含羞浅笑。
“我忘了同你们说了——这座城里的傀儡蛊,都是活的。”
一阵莫大的寒意从心底生了出来。
白飞鸿的本能比她的意识更快地理解了现状。
长久以来的战斗经验,在这一刻,带着雷电般的直觉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不假思索回过身,一剑劈开了从身后向她与云梦泽袭来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