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梦时
“云师妹。”苏有涯忙截住她的话头,看了一眼掌门,“你来得正好。云家小公子此番也受了重伤,虽然经了闻人师弟的治疗,但还需要你去看一看他有没有大碍。”
云间月的神色骤然黯淡下来,虽然她与巫罗素来和荆通颇有不合,但到底是几百年的老交情,听闻如此噩耗,还是不免生出几分悲切之感。
“所以他真的……”巫罗皱着眉头,微微咬紧了牙关。
苏有涯无声地摇摇头,叹了口气:“不止如此,因为剑阁张长老也为他所杀,白飞鸿独自留下断后,魂灯没碎,人应当还没事。从魂灯追溯的影象来看,恐怕是被那魔头带去了魔域。”
听闻此言,云间月不由得微微变了面色。
“雪盈川那个败类——”她扣紧了琵琶,琴弦发出铮然低鸣,“我们得快些救出她才行。”
苏有涯看了一眼闻人歌,面露苦笑。
其实在场众人心中都做如此想法。虽然不及闻人歌这个做父亲的那样忧心如焚,但每个人心里都知道,魔尊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白飞鸿每多在他手中呆一刻,都多一分危险。
云间月掉转脚步,匆匆出了门去,只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我那个傻外甥还能不能站起来,要是还有一口气,我拖也要把他拖去”,便径直朝着不周之山而去。
她与一名身着剑阁弟子服饰的男子擦肩而过,眉目清朗的青年匆匆进了内殿,向着众人抱剑行礼。她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那人身上,只听见他禀报一句“剑阁崔阁主已到,求见昆仑墟卓掌门。”
鉴于云梦泽身份特殊,昆仑墟特意为他留了一处单独的居所。云夫人对小儿子总是放心不下,特意拨了一批侍从护卫来看护他。空桑与少海的来人都安排在这所园子里。
云间月匆匆赶到之时,只见庭园里侍婢仆从跪了一地,为首的正是空桑的苍龙卫,云间月认得此人,他是前几年殉在烦恼魔手中的陆子真的弟弟,陆子信。眼下他正单膝跪地,正正拦在云梦泽的身前。
“请二公子三思!”他沉声劝道,“雪盈川那魔头何等厉害!二公子万金之躯,怎可亲赴险地?莫说城主与夫人,便是大公子也不会允许。二公子如今伤还未好全,万万不可如此冒险!还请二公子以自身为重,莫要草率行事!”
云梦泽显然是伤得重了,他面色惨白,一双黑眼珠却亮得骇人,他披着外衣,也不管手下如何阻拦,一心就要离开园子,赶到外面去。
“你别拦我,子信兄。”他喉头一动,显然是咽下了一口血去,“白飞鸿是我师姐,又是为了救我们才留了下来,独自面对魔尊。今日就是我爹娘亲自来了这儿,我也一定要去救她。”
“还请二公子不要难为属下。”陆子信低头,双手捧上自己的剑,“夫人既安排了我等照料二公子,我等自当事事以二公子的安危为先,若二公子执意如此,我等劝谏不利便是失职。要是二公子出了什么差错,我等只能一死谢罪。”
云梦泽几乎要被气笑了:“你是定要拦我了?”
陆子信沉声道:“我只是担心无法向夫人交代。二公子若要怪罪,属下甘愿领罚。”
云梦泽只定定的看着他,良久,才又缓缓抬起眼来,巡视了一番庭园里跪着的侍从。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他冷冷道。
“还请二公子三思!”
众人齐齐低下头去,叩拜道。
“好、很好。”云梦泽笑了笑,眼中却有一种格外骇人的亮光,“如果是大哥,你们根本不会拦他,对吗?”
“……”
陆子信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却怎么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
是啊,若是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是陆迟明,不要说劝阻于他,恐怕人人都巴不得少主更快些去救人才是。
云梦泽自嘲般一笑,面色越发苍白,眼中的光却越发亮得骇人。
“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一定要去。”他沉声道,“让开,子信兄。”
陆子信垂着头,到底是没有让开道来。云间月叹了口气,信手拨弄一下琵琶,引来众人的注意。
“让他去罢。”云间月道,“有我带着,不妨事。二姐那里,回头我自己去同她说。”
“这……”
陆子信动摇起来,又看了一眼云梦泽,见他面色冷峻,显然心意已决,自己在那迟疑了片刻,终究抵不过,无奈地侧开身。
见云梦泽当即撑着病体冲了出去,这位新任苍龙卫首领叹了口气,语气中多出几分复杂意味。
“还请二公子务必以自身为重。”他轻声道,“就当是为了我哥哥。”
云梦泽一顿,低声说了一句“对不住”,还是头也不回地同云间月走了。
二人返回长留之山后,正好遇上剑阁阁主与昆仑墟掌门商议人员安排。闯入魔域救人是一件大事,自然不能如凡间话本一般,单枪匹马闯进去便完事。魔域地界复杂,气候莫测,更兼之魔修大多心思叵测,谁也不知道此行会遇到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切安排因此更得小心仔细。
“烦恼魔一向对魔尊忠心耿耿,想来此番必会镇守魔域,他素来不好对付,怕是需要剑阁拦住他与他麾下魔修。”
掌门点着扶手,对剑阁阁主交代道。而崔阁主也一颔首,表示了赞同。
“天魔此番被魔尊救回,恐怕会在魔域养伤。”崔阁主看向卓掌门,“对付他的重任,还是交给贵派。”
“这不要紧。”掌门微微阖眼,“由苏有涯设下阵法,巫罗从旁辅助,再交由云间月对付,困住那孽龙并不算难事。”
“是啊。”剑阁阁主神色亦是肃然,“真正难对付的是雪盈川那魔头——此番重担,还是要交给你才是。只是卓掌门,你——”
“不要紧。”
卓空群笑笑,一向和气如面粉团一样的脸上,竟现出了令人不敢逼视的锐意。
“我虽老了,却还没有老到那个份上。”
闻人歌是早已坐不下去了。他铮然一声拔出自己的剑来,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可以出发了吗?”他沉声道,“我等不下去了。”
“不,等等。”
掌门忽然抬起手来,阻止了闻人歌的动作。此时此刻,他的面上难得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他微微张开眼,凝视着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如同在凝视一道风。
“怎么?”
见他如此,便是如何的心急如焚,闻人歌也勉强按捺下来,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要等什么?”
“不必急了。”
掌门垂下眼来,望着自己的杯盏。不知何时,盏中的清茶已凝出一层薄薄的冰。
众人这才惊觉到了冷意。明明不是寒冬,甚至不是深秋,每个人的杯盏上却俱是结了一层寒霜。
无论是虫鸣,还是风声,俱都在这无边的寒意之中寂静下去。
抬眼向外望去,只见草木枯黄,雪落无声。原是不知何时,天地之间,已寂静的落下了一场大雪。那无边无际的森森寒意,在死一样的静谧之中,凛然席卷了天地。
“希夷出山了。”
掌门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
与此同时,太华之山。
经久不息的风雪,也在这一刻静谧了下来。
如同某种更为可怖的暴风,无声无息凝聚于它们之上一般,天地正在低语,诉说着这一份无言的战栗。
风停止了呼啸,雪也落得更轻。
所有的一切,都沉入了如死一般的寂静。
而在这寂静之中,白衣的仙人,缓缓步出了宫殿。
隔了一千二百年的时光,他终于再一次踏上了外界的土地。
大地正在战栗。风也屏住了呼吸。雪的精魄彼此交错,无声地诉说着狂喜与畏惧。
“希夷?”
单翼单目的比翼鸟怯怯地落到一边,不知为何,今日的希夷身上有一种让它脊背发寒的氛围,这让它全不敢像平日一样落到他的肩上,反而只想躲到离他最远的枝子上。但他的行为到底是太反常了,这让蛮蛮不由得鼓足勇气,小小地朝他那边蹦了两步,却不敢像平时那样大声嘈杂。
“你要出去吗?”蛮蛮小声问道。
希夷微微颔首。
“我很快就回来。”他道。
“咦?可你不是说……”
蛮蛮圆睁了单目,正准备说些什么,但一抬头,眼前却已不见了希夷的踪迹。
——你不是说,这天地早已不容许我们继续生存了吗?
最后一只比翼鸟呆立在原地,它还太过年幼,年幼到无法明白,“灵气稀薄到如同剧毒”,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它只能茫然地张大了眼睛,凝视着希夷消失的方向。
太华山上,唯余风雪呼啸。
第80章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白飞鸿醒来的时候, 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醒了?”
她身前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她下意识抬头向前看去,正迎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雪盈川。”
白飞鸿暗暗咬紧牙关。
“还有力气瞪我, 看来你伤得不重。”
红衣男子笑了笑, 他原本生得十分姣好, 秀美得几乎有些女相, 但他面上肆无忌惮的笑破坏了一切柔美的轮廓,只显出利刃一样的锋芒。
而他上下打量着她的目光, 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与恶意。
“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飞鸿只觉得自己的经脉滞涩, 灵力运转十分不畅。这让她暗自提高了警惕, 右手摸上腰侧的青女剑,剑身发出一阵细微的低鸣,似是剑灵在低声安慰她一般。
“一点防止你自爆灵府的小法术。”
雪盈川单手支着下颌,面上的笑意又扩大了一分,带着格外残忍的兴味。
“毕竟你要是死了, 就没劲了。”
“你想做什么?”
白飞鸿顿了顿, 神色越发冷峻。
“我想做什么?”
雪盈川笑着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目光在她身上游走起来, 仿佛被人剥去衣衫的不快让白飞鸿皱紧眉头, 紧绷着脸庞忍耐。他似乎是为她的反应乐不可支起来, 整个人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低低地笑出声来。
“放心吧, 你师父来之前,我什么也不会对你做的。”
“你想要算计我师父。”
白飞鸿眯起眼, 这一句,她用的是笃定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