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梦时
“这……”花大管家面上浮现出些许为难之色。
花非花笑了一声,粗暴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行了,也别难为花大,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就好了。”
面容妖艳的青年抱起双臂,面上浮现出一丝冷冷的笑来。
“就像云师弟你先前说的,花老爷还在的时候,花家的生意的确算不上正派。不如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清白生意。”
夜色沉沉,青年的眼瞳之中,却似有毒火在燃烧,亮得骇人。他又笑了一声,笑声里说不出的古怪。
“他们做的可是妖族的奴隶买卖。一只妖能在人修手上卖出多大的价钱,云师弟,你不会不知道吧。”
云梦泽面色一冷,肃容道:“东海素来不许此类事件发生,凡是违反这条法条的人,都将被东海三家通缉,从重惩处。”
“毕竟你们那边还有灵山十巫在,那些大巫能够沟通百兽,自然很讨厌这种事。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还是神的使者。”花非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是我说的是东海之外——虽然一山二阁和兜率雪山双寺素来不做这类买卖,不过,有的是人修想买——不管是堕魔的,还是没堕魔的。”
白飞鸿的面色也难看了起来。
妖与人的恩怨,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妖食人,人杀妖。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和人修比起来,妖族天赋异禀,也正因为如此,妖族的羽毛、鳞甲甚至心脏都有特别的用处。人间的帝王曾以雷兽的皮做鼓,自那以后,妖族便一直是法器材料的重要来源。
花家素来就是做这类法器生意的。但是——
“奴隶买卖是怎么回事?”她蹙眉道,“我从没听过花家还做这种生意。”
“要是连你都知道了,那老爷子那么些年都是白混了。”花非花嗤笑一声,“那算是老爷子自己的私库,只有他的心腹才能插手。可惜,一把火把相关的人都烧了个干干净净。我接手花家的生意以后,就把这条线停了。不过,怨恨是不会消失的。”
他微微眯起眼来,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当年那场妖火,就是妖族复仇所为。”
白飞鸿闻言,双眉蹙得更深了。
“师姐,怎么了?”云梦泽见她神色不对,低声问道。
“没什么。”
白飞鸿摇了摇头,心中却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阴翳。
她回忆着自己曾经看过的古书典籍——
——有善于驭火的妖猫吗?
第94章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白飞鸿如今虽已弃医从武, 但到底曾经做过一世医修,出于某些医修的职业病……啊不,是秉持着医者仁心的精神, 她第二天醒来还是决定去看看那个疯女人。
用早饭时, 她将这个决定告知花非花, 对方也只是随意似的点了点头。
“好啊。”他笑着瞥了一眼花大管家, “要是真能治好她,花大也会高兴的。”
花大管家惭愧似的低下头:“微末之人, 不敢劳仙子费心。”
“客气过头了。”花非花不客气地说, “你别看她是修无情道的, 却最爱管闲事。要是不让她给连翘看一看,她大概能惦记到回昆仑。更何况,她是不周真人的女儿,虽然走的不是医修的路子,医术却很好。让她来治, 也比你在岭南道这里寻的那些医修要好得多。”
闻言, 花大管家虽没有再反对,但面上仍不免露出些许迟疑之色。
花非花端起盛着花露的青瓷盏, 浅浅地啜了一口。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一笑, “花家那点烂事儿, 就算让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万事有我。”
他又搁下青瓷盏,冲着白飞鸿抛了个媚眼:“再说, 阿白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乱说的,不是吗?”
“吃你的饭。”白飞鸿夹了一筷子菜, 堵住花非花的嘴,“病人的事, 我什么时候乱说过?”
“唔唔唔——咳咳、你看,那就是了。”
花非花艰难咽下嘴里的食物,坐没坐姿的歪在椅子上,撑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花大管家。
“一会儿我带阿白去看她,你记得让人把她的院子收拾出来。”
“是。”
花大管家低头应道,正当他准备出去的时候,云梦泽忽然开口了。
“过会儿我要在这个宅子里转一转。”他看着花大管家,“不要让下人跟着我。”
花大管家抬起头,面上浮现出些许为难之色:“这……”
“我师弟喜欢一个人呆着。”白飞鸿对他笑笑,“照做就好了。”
“是啊。”花非花阴阳怪气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修真者,你还怕他在花家走丢了不成?”
云梦泽搁下筷子,目光沉沉地压在花非花身上。花非花夸张地抖了抖,扶住自己的心口。
“玩笑罢了。”他笑着说,“别打我啊,云师弟。”
——我看你这说的分明是“快来打我啊”。
白飞鸿当机立断,将碗筷往桌上一放,猛地站起身来。
“我吃好了。”她谁也没看,“我去看看病人。”
花非花忙也跟着起身,追着白飞鸿的脚步出了厅堂,口中高呼着“等等我——花家地形复杂,我给你带路——”,渐渐跑得远了。
云梦泽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二人的背影一会儿,片刻之后,他垂下眼,松开扣着桌面的手,若无其事般站起身来。
“都收了罢。”他只说了这样一句,便独自离开厅堂。
衣袖拂过桌面,掠过那几道深深的指痕。
鉴于云梦泽说了不要人跟着,花大管家不好直接跟上去,他站在原地,被火烧得面目模糊的脸上,神色晦暗难辨。
而另一边,白飞鸿也到了疯女人的院子。
小婢女正撑着脑袋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见他们进来,才惊得一下子蹦起来,慌慌张张地冲两人行了个礼。
“少爷……”
花非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行了,这回不扣你月钱,但你要再躲懒下去,大管家非收拾你不可——这位白姑娘是医修,来给里面那位看看病。她醒了吗?”
“醒着醒着!”
小婢女胡乱点头,急匆匆转过身去开门,却险些把自己绊一跤,她涨红了脸站稳,深吸一口气,才用还在哆嗦的手打开了房门。
“早上用过饭以后她就一直在屋里,还是老样子,一个人在那过家家,也不理人的。”
小婢女进门便先喊了一声“连姑娘”,才侧过身将白飞鸿二人让了进来。
那疯女人正坐在空无一人的床榻边,床上摆了几个枕头,又堆了一坨被子,隐约弄出了一个人形。她手里抓着一只空碗,用瓷勺子刮着碗底,舀起一勺不存在的汤药,吹了又吹,才喂给那个不存在的人。
“……小姐,把药喝了,才能好得快一点。你还要看着小少爷拜入仙门,风风光光的回来,再娶个情投意合的姑娘不是?就为了这个,小姐你也不能现在就倒下啊。”
疯女人嘀嘀咕咕,又自顾自地笑。
“要我说,小少爷是个好的,和老爷那个没良心的不一样。这次回来还特意给你带了礼物,多孝顺的孩子,连我也给带了一份。说什么‘多亏连姨平日照顾我娘’……真是的,分内之事,哪里就要他来谢了。小姐你也说说他,老爷给他的钱也不多,哪能这么破费。”
疯女人说着说着就转过头来,看到花非花的时候,她陡然发出一声惊叫,手里的药盏砰的摔了,她却也顾不得那么多,扯着旧帘子就躲去了床柱后面,捂着耳朵哆哆嗦嗦地念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小团。
花非花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白飞鸿的肩。
“她现在看到我就会想起火灾那天的事,我先出去了,你给她好好诊治。”
白飞鸿应了一声,待花非花离开之后,她才走到床边,稍稍弯下腰,对着蜷缩成一团的疯女人伸出手去。
“没事了,出来吧。”她柔声道。
也许是她指尖回春诀的温熙令疯女人感到亲切,也许是她柔和的神情让疯女人想起了故人,她怯怯地探出头来,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确认了花非花并不在这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手指却还是死死抓着帘子不放,似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再度缩回床柱后面去。
“嘘——”疯女人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一双眼睛神经质地瞪着白飞鸿,“猫妖还在外面,你可不能说话,不能让他发现了。”
白飞鸿任由疯女人牵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替她诊起脉来。
“猫妖?”她随口应着疯女人的话,眉头却渐渐蹙了起来,“你说的猫妖,是怎么回事?”
奇怪,这个脉象……
“猫妖是来找小姐的。”疯女人左看右看,神秘兮兮地凑到白飞鸿耳边小声道,“他怪小姐当年没有同他走。你说可笑不可笑?明明是他自己不守约定,消失了那么多年,突然冒出来,却说是小姐背叛了他!”
疯女人说着说着,自己都咬牙切齿起来。
“当年小姐那么喜欢他,喜欢得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她那么尊贵的人儿,为了和那个猫妖在一起,居然舍得下这一切同他私奔,是他自己临时毁了约!小姐在约好的地方等了他那么久,那猫妖却一直没有来。后来小姐没有法子,才在她父亲的命令下嫁了现在的老爷。那猫妖什么都不知道,倒好意思说小姐对不起他!说要来找小姐报仇!”
疯女人直咬得一口牙齿都咯咯作响。
“可怜我的小姐,陡然受了这么一激,就病得起不来身了。老爷这些年得了势,对她也渐渐不尊重起来,这府里的下人都是趋炎附势的,要不是小少爷孝顺,那些东西就连药都不肯给小姐好好煎!那猫妖当年负了小姐,还敢说那种话!我苦命的小姐啊——”
疯女人说着说着便呜咽起来,白飞鸿看了她一会儿,方才松开了扣着她脉搏的手。
这个脉象……她当初分明是被活活吓疯的。
而且从她一直被困在那一日的情况来看,应当就是当年火灾之时,留给了她巨大的创伤,永远把她困在了那一段时光中。
除非洗去那一日的记忆,否则,即使现在让她清醒过来,她迟早有一日还是会疯的。
白飞鸿在心中默默背着能清洗记忆的药方,一连过了十几个,才终于敲定了最适合这种情况的药剂。
然而,在她起身离开之前,却听见了疯女人压低了声音的自言自语。
“真是王八蛋、狼心狗肺、负心汉——”她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几乎变成含在嘴里的咕哝,“明明小姐都是为了他才会嫁给那个臭男人……真是的,要是当初听我的,把孩子打掉就好了……”
白飞鸿身形一僵。忽然觉得修真者过于耳聪目明也没什么好处。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花非花的身世秘辛……
当白飞鸿正在小屋里和疯女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云梦泽也找到了自己一直觉得不大对劲的地方。
从昨日进入这座宅邸开始,他便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云梦泽弯下腰,用掌心抵着地面,感受着土地间蕴藏的灵气。
灵气的走向不对。
他想。
而且,就算知道花家一度以买卖妖族牟利,当年的那场大火就是妖族报复所至……但这土地间所蕴含的煞气,未免也过于浓重了。
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这里杀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妖,才能酝酿出这样骇人的怨煞之气。整个土地,都仿佛被亡者的怨恨浸透了一样。
云梦泽收回手,面色难免有些沉郁。那冲天的怨气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掌心,但此地被高人设下了阵法,从外界看完全看不出异样,就算是白飞鸿亲自来探查,恐怕也察觉不出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