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他们不认识,如果认识,林寻一定会对他有印象。
几秒钟的对视,像是过了几分钟那么久,就在林寻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幻觉”开口了:“你是谁,我的唱片机为什么在你那里?”
唱片机?
林寻愣了下,遂转头看向对着浴室门口的架子,她侧身指着唱片机问:“你是原主人?那是我从网上淘回来的。”
男人眯了下眼睛,随即发出一声冷哼,很低、很沉:“别开玩笑了,我从来没有卖过它,它是被人偷了,你是给人销赃了。”
林寻再次傻眼,可她还来不及接话,镜子面就再次出现波动,很快男人就消失了。
林寻盯着镜子里同样睁大眼睛的自己好一会儿,终于转过身,快步走回到电脑桌前,找出网上的购买记录。
林寻点开对话窗口,写了这样一句:“请问我之前买的唱片机是你本人的吗?”
但是这句话并没有发出去,林寻的手指在回车键上徘徊着,犹豫再三,还是将窗口关掉。
这样问根本没有意义,就算唱片机是脏物,难道卖家会承认吗?也许卖家都不知道它的来源呢,可能都转过好几手了?
再说,刚才那一切可能只是幻觉,她不该这样找卖家发疯……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给林寻接下来的工作造成了一点困扰,她的进度明显被拖慢了,一时无法做到全神贯注,思绪总是时不时飘到这件事情上。
下午对方催促了几次,林寻没有按时交稿,晚上还加了个班,一直忙到凌晨。
等到林寻离开电脑桌已经手软脚软、前胸贴后背了,她从冰箱里翻出一些食材,又从柜橱里拿出方便面,煮了一大锅,听着摇滚乐刷着手机,不知不觉全都吃了。
住在“鬼城”的好处就是,不管在家里做什么都不会扰民。
唱片是赠品,据卖家说是和唱片机一起拿去寄卖的。
林寻听着那几首摇滚歌曲,吃饱了便将碗筷放在小桌子上,自己则瘫在懒人沙发上迟迟不想去刷碗。
现在这样的生活她很满意,不用与人交流,也不会被打搅,这样就可以避免99%的冲突。所有人类冲突都是因为社交产生的,只要不社交就不会有。
林寻眯着眼睛,有些犯困,裹着夏季薄毯有些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还在想,待会儿还是要爬起来回床上去睡。
大概是这几天的工作实在太多,林寻连睡觉都会梦到自己校对稿子的内容。
今天催交稿的是一本中篇小说稿,原本是连载在科幻杂志上的,最近要出版了需要重新修稿校对。
里面提到平行世界的概念,故事讲的是一场人类人性实验:将同一个人放在不同的“囚笼”里,即平行世界,给这个人构建不同的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二十年间时刻记录着这个人的情绪波动,定期做心理测试和性格测试,监控着这个人遇到突发事件所做出的反应和选择,再进行全方位分析,最后得出实验结论。
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也是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故事。有人说,永远不要去试探人性的深度,那是非常可怕的。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开放式的,它没有给出一个完整、绝对的答案,只是通过这个故事说明一件事,人的性格是可以被塑造出来的,即便两个实验品在出发点是完全一样的样品,只要给他们不同的生活环境和经历,二十年以后他们会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不只是性格,还有思维方式和价值观。
林寻做梦时还在脑补,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平行世界,那么在其他世界里的自己会是什么样,有着什么样的经历,遇到过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和她一样这么孤僻、冷漠,厌恶社交?
人为什么要社交呢?
社交给她带来的都是负面的东西,有纷争,有冲突,有矛盾,有压力,还有不必要存在的烦恼和焦虑。
她从没有从社交中获得正向的东西,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交朋友。
当然她知道,她有一些自我厌弃的心理,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看到这样的自己,都觉得不喜欢,别人不喜欢她也很正常。不要说别人了,就是母亲许南语都不喜欢她,她能感觉到。
当班里同学冤枉她的时候,她母亲的第一反应时问她有没有偷东西,而不是信任。那件事之后她总是忍不住想,到底在许南语眼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还有余歆。
她又一次梦到了余歆,只要想起高中时期的至暗时刻,余歆的影子总会跳出来,而且是以正向的阳光的模样,余歆就是积极阳光的代名词。
但有一件事林寻很清楚,那就是她不喜欢余歆,她说不清楚那不喜欢的成分包含了什么,可能有嫉妒,可能有愤怒,可能有不甘心,也可能有一点“凭什么”之类的想法。
这种强烈且清晰的感受,曾经令林寻感到一丝痛苦,因为她发现自己是个阴暗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判断标准很简单:如果有机会和余歆互换灵魂,她愿意吗?
答案一定是肯定的,而且不需要犹豫。
不喜欢余歆,却愿意成为余歆,拿到余歆拥有的一切。这说明什么?
当林寻想到背后的深意时,她知道自己就是个是生活在阴影中,瞪视着阳光的小丑,渴望阳光,却又讨厌阳光。
不过这已经是前些年的想法了,现在的林寻已经坦然接受自己的缺点。她甚至会对自己说,为什么我要积极阳光呢,为什么我就不能阴暗地生长呢?这就是我。强行装阳光是痛苦的、委屈的,而且我都已经选择躲起来生活了,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喜欢积极阳光的人,是大多数人的审美取向,偏偏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需要大多数人的喜欢和审美认可。
如果……如果这世界上有另外一个林寻,她就生活在阳光之下,那该是什么样?
美丽的、开朗的、无忧无虑的,就像另一个余歆吗?
最主要的是,她会有几个好朋友、发小,会有关心她的父母长辈吗?她会因此体验到互相关心,心里装着一些牵挂的人,并被他人牵挂的滋味儿吗?
当然,那些人并不需要是好人,更不需要完美。遇到开心的事、难过的事,想起对方,与对方分享、吐槽,这就够了。
但这样的感觉她一次都没有体验过,就连对在住院的母亲许南语都没有牵挂。或许母亲也没有牵挂过她,毕竟母亲嘴里念叨的永远是她的生父。
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和光怪陆离的梦境,令林寻一直无法沉睡,始终处在似醒非醒的状态下,她甚至偶尔会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清,只睁开一下就闭上。
唱片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片刻后又再次响起,声音有些卡顿,并不流畅,还有“沙沙”的声音。
林寻本就睡得不安稳,没多会儿就被这种“沙沙”声吵醒。
屋里黑压压的,只在懒人沙发旁边亮着一盏小夜灯。
灯光落在地上,照出灯架的影子,林寻从沙发上爬起来,看着落在地上的自己头发蓬乱的影子,又看向那个发出古怪声音的唱片机,终于走向它。
林寻先是在机器上敲了两下,“沙沙”声消失了,连歌声也消失了,机器缓慢地停下来,像是寿终正寝似的。
林寻不会修理唱片机,就站在那里盯着它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将唱片取了下来,然后将旁边的灯打开,又将机器翻过来,四处查找坏掉的地方。
林寻观察了一会儿,四处摸索,而后找到工具箱,试图将底部的盖子打开,想着先拍一张内部的结构图,明天在网上找一个会修理唱片机的店家,将图片发过去看看。
然而,就在盖子开启的那一刻,却从里面“哗啦啦”掉出来一叠东西。
那些东西有的吊在架子上,有的掉在地上,再定睛一看,有些是卡片,有些是照片。
林寻双手扶着唱片机,看着它们散落一地,有些诧异。
她很快就将唱片机放好,将地上的照片捡起来,再和架子上的集中到一起,开始一一翻看。
这样的进展说起来真是既奇妙又诡异。
林寻就着光线,不仅看到一些颇有年代感的小卡片,还有几张男生的照片。而且这个男生还有点眼熟……
他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对着镜头没有笑容,站姿有点酷,眼神有点冷,还带了攻击性。
他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站得并不笔直,像是故意叉着腿站,但即便这样也能看出来他个子很高,身材精瘦,头发剃得有点短,看上去清爽且犀利。
至于眼熟的原因……林寻不由得生出一阵鸡皮疙瘩,她盯着照片,下意识双手环抱住身体,真是越看越觉得像是镜子里那个男人,只不过照片里的更少年。
不是吧,她的幻觉发展得这么快吗?它都会自圆其说、剧情自洽了吗?这故事感都连上了,就像是电视剧,还将镜子里和唱片机里的证据挂上钩。
怎么办,她要不要将照片拍下来,找个人问问看,看对方有没有看到照片,在这些照片里见到了什么,是否与她看到的一致?
然而这样的想法刚生出来,林寻就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没有朋友,问谁呢?
就这样静默了片刻,直到林寻又想起镜子里男人的话,于是她拿出手机将照片拍下来,并给卖唱片的卖家留言:“我在唱片机里发现了这些照片,请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唱片机的卖家是在第二天的中午才回复的,只有这样一句:“不是我的,应该是唱片机原主人的。你自行处理吧。”
原主人。
林寻见卖家在线,继续追问:“请问你认识原主人吗?”
卖家的回复很有意思:“不认识本人,但我知道他。他当时在我们这里很出名,我和他是校友。”
林寻还记得卖家的发货城市,那也是个小地方。
也就是说,照片里的男人是个当地的名人。
林寻犹豫了几秒,这样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你能找到他吗?”
片刻后,卖家回复道:“联系不到了。”
就这样,林寻没有再问问题,卖家也没有多言,林寻将照片和卡片重新整理了一遍,并在其中一张照片背后看到两个字母:Y.F。
YF,人名吗?
林寻不知道如果换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是想方设法将这个人找出来,还是随手将这些照片扔掉,再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她想她两者都不是,联系不上本人就算了,她不会过于纠结,但她也不会将照片扔掉。
大概是生活实在枯燥平静,没有波澜,这之后一整天林寻都在想这件事,吃饭也会想,上厕所也会想,尤其是经过那面镜子。
林寻也曾犹豫过,要不要给苏云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幻想症的症状,苏云毕竟是护士,比网络诊断要来得靠谱。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林寻找了一个小盒子将照片装起来,又试了试唱片机,唱片机却始终没有声响,看来是真的坏掉了。
直到这天晚上,林寻工作告一段落,正准备躺一会儿时,那个已经确定坏掉的唱片机再次发出声音。
林寻一下子从懒人沙发上坐起身,直勾勾盯着它看。
如果说上一次她还被吓得一激灵,这次已经好多了,而且她这次反应更快,再确定没有听错之后,便立刻起身走向洗手间。
摇滚乐、唱片机和古董方镜——她已经摸索到规律了。
林寻屏住呼吸盯着镜面,就这样等待了将近十秒钟,镜面果然出现波动。
而镜子里的男人就和她一样,在经历过两次诡异事件之后也比之前淡定了,他就双手环胸地站在里面,头微微歪着,眼神讥诮地盯着她,似乎也已经等候多时。
“你……”这次是林寻先找到语言。
她想证明一件事,她不是疯子,这不是幻觉。
可林寻还没有组织好语言,男人便开口了:“草,我是不是见鬼了。”
男人拨了下头发,有些烦躁。
林寻这才发现他在出汗,身上只穿了一个背心,像是正在干活儿或是刚做完运动,皮肤还因为出汗而有点泛红。
林寻说:“我不是鬼。我还以为你是鬼。”
男人的动作停住了,朝她扫来一眼,遂哼笑出声。
“你等一下!”
林寻没等男人说话,撂下这句便转身往屋里跑,不到十秒钟,她就抱着那个小盒子跑了回来,随即将盒子里的照片取出来,正对着男人。
林寻:“这是你吗?”
男人先是一怔,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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