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他们这些外来人且不提,作为西陵城本地人,城中那些豪商巨贾难道不希望人们知道他们这里乃是嫘祖故里吗!
嫘祖故里的名头要是打了出去,以后他们江夏郡的丝织品价格还不水涨船高?
这是江夏郡丝织业实现共同富裕的好机会啊!
霍善道:“我都跟黄道婆说好啦,二月下旬就开始在西陵各乡征集巧手的女子来学习棉纺技术,到时候学会的人都能领棉种回家自己种,争取让她们家今年就能过个暖和的冬天!要是她们学得足够快的话,三月十五的嫘祖庙会上就能展示棉衣棉裤和棉被了!”
霍善的医馆仓库里已经攒了不少棉花和棉籽,供给黄道婆开班授学是足够的。黄道婆也想提前积攒一些教学经验,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霍善的请求。
左右她那边过来也就睡上一觉的功夫,大不了每教一旬就休沐一天。只要霍善这边的棉花储量足够的话,她花上个把月的功夫将棉纺技术传授出去完全不成问题。
等她教会了一批人,霍善只要雇佣这些人继续开班授课就好,等到今年军屯的棉花收成以后必然有许多人能顺利获得暖呼呼的冬衣!
霍光:?
所以,黄道婆是谁?
霍光很快就看到了黄道婆,对方一身道人打扮,乍一看像个寻常妇人,再细看的话便会发现她有着一双年近六旬依然不见丝毫浑浊的眼睛。
她应当是一个坚毅且有主见的女子。
听闻黄道婆是慕名来寻李时珍瞧病的,霍光便觉自家这个小侄儿做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怎么人家病还没好就叫人家开班授课?
不过见黄道婆精神挺好,霍光也就没多说什么,按照黄道婆的描述绘制好各种工具的图纸便去筹备棉纺班的事了。
由于府衙不少工匠过完年都被安排去跟进底下的造纸作坊和制糖作坊,霍光找了一圈竟连个木工都没瞧见,只能骑马去找西陵城中本来就开着的木匠铺。
按照霍善的说法,这些棉纺工具将来最好能做到家家户户都有,所以也没什么保密不保密的,找外头的工匠来负责也没有问题。
霍光迈步走入木匠铺,便见到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竟是那位于公堂上顺利离了婚的孟家长女孟蒹。
虽是经历了一场婚姻,她的年纪也不过是十八九岁,年纪与霍光相差不到哪里去。
府衙受了孟家半数家财,霍光对这个年轻女郎印象还是颇深的。他还未开口,对方已经笑着上前打招呼:“霍长史。”
少年时在父亲的安排下接受了一段错误的婚姻,令她有着远超于年龄的成熟与从容。
孟蒹主动询问霍光过来是有什么事。
这家木匠铺恰好是孟家的产业之一,她今天正好过来看看。
木匠这行当一般都是以匠人为中心的技术型产业,孟蒹却是可以凭着自己在西陵城的人脉为木匠铺拉来了不少寻常木匠接触不到的活计,是以众木匠也心甘情愿挂名在孟家铺子里头。
霍光得知这是孟家的产业,便也没有瞒着孟蒹,直接拿出自己绘制的图纸提出想要定制一批棉纺工具,而且要快。
因为霍善想让第一批生员赶上棉花种植的好时节。
实在赶不上其实也没差,反正军屯那边已经把棉田安排上了。
霍光也只是想尽量别让自家侄儿失望而已。
孟蒹听完霍光的要求,点着头说道:“这图纸看起来不算难,交给我们没问题。明日一早我把做好的样品送到府衙,那位前辈看过以后觉得没问题的话再让人接着做。要是需要的数量太多,我们这边实在赶不及,我还可以代霍长史去联系其他木匠。”
霍光听后觉得这个安排十分周全,欣然地把图纸交给了对方:“劳烦了。”
第178章
霍善把事情交给他叔去办, 自己就只需要时不时追问几句进度就可以了,非常轻松自在。
到了二月十五,他又开始了自己日常坐诊,给前来看病的患者诊治开方。由于外头已经把霍善传得神之又神, 所以哪怕他远还没有到长胡子的年纪, 装不了白发苍苍老神医,江夏郡的人对他依然颇为信服。
甚至还有从其他县城特意来西陵城求医的。
霍善来者不拒, 一概给治。
到了午后, 霍善正不慢不紧地一个患者诊治, 旁边就来了一老一少,老的约莫五六十岁, 头发花白, 但精神矍铄;小的约莫十五六岁, 瞧着也是聪□□黠。
祖孙二人虽是穿着粗布衣裳, 那气质却是一看就知道不一般。
霍善看病是不怕人在边上看的,只有遇到那种容易传染的患者他才会驱散旁人, 所以即使察觉有人在观察自己他也没怎么在意,仍是按照自己的经验给患者开好了药方。
就在负责写方子的温应要把药方递给患者之际, 那老人家忽地开了口:“能给我看看吗?”
霍善好奇地转头看向那老人家。
那老人家笑着朝霍善自我介绍, 说自己也是个医家,叫淳于缇萦。她带着弟子途经此地,听闻霍善每个月都会腾出两天来义诊,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霍善听后还没什么反应, 旁边那身体痊愈得差不多、怀揣着满心好奇出来看霍善坐堂的黄道婆确实惊讶不已。
淳于缇萦!
那可是凭一己之力让汉文帝取消肉刑的人。
淳于缇萦的父亲淳于意是个相当有名的医家, 司马迁给他写传的时候直接把他和扁鹊写在一起, 可见其名之盛。
当然了,司马迁会那么详细地记录淳于意的事迹, 也是因为想对达官贵人的种种可耻行为指指点点。
比如扁鹊虽然在见蔡桓公那件事上溜得足够快,却还是被嫉妒他的太医同行买凶刺杀了。这些当王的、当官的,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淳于意也一样,淳于意在齐地也非常有名,经常帮藩王亲眷治病。结果树大招风,他也被人举报到长安去,编排了他的诸多罪名。
具体给罗列了什么罪行已经无从知晓,只知道文帝当场命人把他押送到长安来处置。
淳于意一辈子只生了五个女儿,临行当日很伤心地表示生你们五个孩子有什么用,遇上事一个能帮忙奔走的人都没有。
不满十岁的淳于缇萦听后也很伤心,她一路随行到长安,上书文帝痛陈肉刑之害,认为人犯了错还能改,肢体残缺以后却续不上了,到时候这些人全成了废人,想改过自新也毫无用处,那不是平白给朝廷增加负担吗?她愿意自己充当宫婢,换淳于意免罪。
文帝看完淳于缇萦恳切的上书以后十分动容,不仅免除了淳于意的罪责,还废除了使用了近千年的肉刑,不会随随便便剁人手脚削人耳朵了。
犯了事大可以砍头和腰斩,何必留个断手断脚没法纳税的废人在人间!
淳于意流传下来的医案,也是在这个时期朝廷派人去召问记录下来的。
细读他的这些记录,也能咂摸出几分他被人举报的原因。淳于意给人治病无论贵贱,全看自己当时想不想治,只要他当时不想给人治病,连当地的藩王来求诊他都不给面子。
就算他当时正好能给人治病,也不是上门就把人治好。
要知道他们这些医家说话都耿直得很,根据淳于意自己上报的医案,他经常对患者说人家“八日呕脓死”“今年春天应该死了”“恭喜这位患者能活足足三十天”。
比如他老家一个中郎堕马摔石头上了,他就说人家是破石病,伤了肺,表面看起来不算严重,但脉象显示得明明白白,估计这位中郎十天后就该便血死了。
这也是堕马堕车等交通事故后的常见问题,有时候本人没啥感觉,实际上里头的脏腑伤得挺厉害,只有有经验的医生才能看出来。
可惜局限于时代的关系,淳于意他们这样的医家就算能看出问题出在哪里也无计可施,只能对患者或者患者家属发个死亡预告昭示一下自己的本领——
你看我说他什么时候他就什么时候死,我果然还是良医对吧!
患者:“……”
真是谢谢您呐。
所以古代厉害医家老爱辞职跑路的原因找到了:医术厉害到一定程度往往不是被同行暗杀就是被患者暗杀,危!
黄道婆虽然不知道这些详细的内容,却对缇萦救父的故事熟悉得很,麻溜给霍善讲了淳于缇萦的传奇经历。
淳于缇萦没有成婚,不过教出过几个弟子,有些弟子已经离开她成的家,有的则是随着她到处行医。她听黄道婆提起救父之事,笑着说道:“都是许多年前的往事了,不必再多提。”
她已经历经文帝、景帝以及当今陛下三朝,自是不会再把当年旧事挂在嘴边。
黄道婆闻言也没再多说。
霍善好奇地问淳于缇萦:“你父亲的学问,你都学到了?”
淳于缇萦道:“只学到了一部分。”
也不是她不想全学了,只是她父亲当年学医时便被叮嘱说不要随意把医书和医术传授给别人,是以许多想求她父亲传授医术的人都只学到了一部分。实在没有某方面天赋的,她父亲便不会把那方面的东西传授给对方。
这不是吝啬,而是另一种负责:如果这人穷其一生都只能学个半瓶水晃荡,那么把那些医技教给对方无疑是在害人!
即使淳于缇萦是他亲女儿,他也没有破例。
毕竟当年那位师祖还专门嘱咐过她父亲说:“千万别让我子女知道我教了你这些东西。”
说到底,天赋和血脉并没有太大关联。
淳于缇萦能继承父亲意志到处行医,靠的是长久以来的坚持以及当年得到的好名声。
只要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患者总会多相信她一些。
还是等到上了年纪,她才不再需要依靠“缇萦救父”这桩旧事获得旁人的认同。
霍善这人天生热情,见淳于缇萦看起来很好说话,就问她要不要留在这边歇息一段时间。他还给淳于缇萦说起黄道婆即将开设的“棉纺班”,问淳于缇萦要不要也来开个课。
就算不想开课,也可以跟李时珍他们交流交流医理。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
淳于缇萦听霍善这般相邀,思量片刻后也没再拒绝。
霍善麻溜把她安排去和夙小星的三师父住一起,那边都是女孩,出入比较方便。
有淳于缇萦师徒俩加入,这天的义诊结束得格外早。霍善正准备去给李长生写信说起自己白捡两个新劳动力的快乐,就有人来报说长安那边来信了,还是刘彻的亲笔信!
霍善好奇地接过信拆开看,只见上头写的是……
朕要来了!
开心不开心?
惊喜不惊喜?
霍善:?????
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都到江夏郡这么远的地方了吗?
为什么他这皇帝姨公还会跑过来蹭吃蹭喝?
霍善都震惊了,苏轼他们不是说当皇帝连出个宫都很麻烦的吗?听苏轼说赵煦为了换掉毒房子,还和朝臣吵了好几架才成功换掉,特别不容易。
结果轮到他皇帝姨公身上,那是想去上林苑就去上林苑,想去甘泉宫就去甘泉宫,一点都不带怕的。
据说他觉得未央宫不够大,住着不够冬暖夏凉,还准备在上林苑建个巨大的建章宫。到时候直接弄个飞阁辇道连通两宫,双倍的宫殿,双倍的享受!
要不是还有南越和西南夷摆在前头,刘彻这一宏伟构想说不定已经动工了。
只能说有的人当皇帝当得唯唯诺诺,有的人当皇帝当得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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