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谁家团子
顾九卿看她一眼,侧身坐在桌边,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转悠了一圈:“也是,妹妹在麓州合该同顾家人打好关系,这样我也放心。以妹妹长袖善舞能言善辩的能力,即使没有亲自将礼物送到他们手上,也会讨得他们喜欢,不是吗?”
见顾九卿穿戴整齐,顾桑方转过脸,手拿团扇,气呼呼地为自己扇风。
“大姐姐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前往雍州?”
顾九卿原本没打算来麓州,后来临时改了主意,是反悔带她去雍州,这才将她送到麓州。
顾九卿笑:“是啊。”
一顿,他笑的越发冶丽:“但不后悔带你离京。”
顾桑瞪眼:“我不依,我要陪大姐姐同去雍州。”
顾九卿直接无视顾桑的抗议,抬手指了指桌边的干巾帕:“过来,帮我擦发。”
“这种小事,怎么不让外面的丫鬟婆子做,尽使唤我?”顾桑抱怨归抱怨,却是老老实实地拿起巾帕,给顾九卿擦拭湿发。
待头发擦干,又拿起妆奁台的白玉发簪。
顾桑目光微凝,是她送的那支,顾九卿此行出京,一路戴着她送的发簪。
仅此一根,簪不离发。
见她盯着白玉发簪出神,顾九卿抬手握住她的小臂,将绵薄的衣袖往上挽了几分,露出细白的皓腕,腕间一只晶莹玉透的琉璃手镯衬得如玉肌肤犹似泛着流光。
他摩挲了一下琉璃手镯,泛凉的指腹似掠过温热肌肤。
顾桑蹙眉,正欲缩回手,顾九卿却道:“我送的镯子,妹妹不离身,妹妹送的发簪,我自也不会离身。”
顾桑抬眼看他,抽手,被他握得更紧,没抽动。
她再抽手,仍是没抽动。
“大姐姐,你这样,我如何替你簪发?”
顾九卿这才松开手:“有劳妹妹。”
顾桑抿着唇,抬手将白玉发簪插在顾九卿头上。
她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当顾九卿说要给她找郎君,她以为自己误解了顾九卿的意图,十余天的车程,她们同吃同住,他并未对她做出过分的暧/昧撩/拨之举,她差点真的以为那些惶惶不安的纠结仿若只是她的错觉。
今日这做派……女主当真是‘贼心’不死。
*
常氏准备了极为丰盛的接风洗尘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能端上桌的都上了桌。
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堪比宫廷盛宴的美味佳肴。
顾桑到达膳堂时,着实被狠狠馋到了。
毕竟,路上风餐露宿的,哪儿有家里整的齐活儿。
幸亏下午克制住少吃零嘴儿,要不然多亏。
城外流民喝稀粥,这里却是山珍海味,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哎呀,她才没有心里负担,该吃吃该喝喝,不吃也会被倒掉浪费,莫不如进她的肚子。
常氏知道顾九卿的忌讳,又见顾桑同顾九卿关系亲近,便将两人安排于一处,且顾九卿旁边留有空位。
“稍等片刻,祖母和母亲马上就到。”常氏道。
顾桑规规矩矩地坐着,虽然内心疯狂想要动著,但没有馋到失仪的地步。
她目不斜视,软声笑道:“合该的,祖母和二伯母是长辈,我们等着便是。”
二房人丁简单,却是四世同堂。
上有健在的老夫人,下有吃奶的重孙子。
顾九卿随意瞥了一眼,在场多是女眷,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二伯父和堂兄似乎没在府上?”
常氏没想到顾九卿主动同她搭话,想到公公和郎君做的生意已是十拿九稳,不是什么秘密,便道:“雍州有个老主顾,以不错的价格买了一批数量不小的粮食,父亲便亲自运送这批粮食去了雍州。老主顾要的粮食数量庞大,就是前两年的陈米也要,父亲又写信回来,让郎君尽快筹措粮食运往雍州,好像是让郎君能筹多少就筹多少,郎君近些时日就忙着筹粮的事宜,忙的都不着家。”
顾桑看了一眼顾九卿,偏头问道:“二伯父运了多少粮食去雍州?”
常氏想了想,不确定道:“数万石?具体数额待郎君回家,问过方知。”
常氏没有经商的头脑,除了她的嫁妆铺子,家里的一切商铺生意都是顾家两父子共同打理,她也就是听顾明崇念叨了几句。
数万石与朝廷下发的五万石救灾粮相差无几,果然财富和粮食都是攥在少数人手里。
顾显武运了粮食去雍州,却未返回,而是写信让顾明崇筹措粮食,本身就很反常。
雍州的形势……
顾桑意识到不对劲儿,顾九卿自然也想到了:“堂嫂可知朝廷的救济粮也不过五万石而已?顾家的这位老主顾是不是以远高于米市价格购入?如果是的话,待堂兄归家,让他不要急着将粮食运往雍州。”
常氏疑惑不解:“大妹妹是何意?”
顾九卿淡声道:“转告堂兄即可。”
顾桑解释道:“城外流民聚集,如果被流民发现,麓州有大量粮食运去雍州,流民岂不是闹翻天了,说不定还会疯抢粮食。”
常氏看向顾九卿:“大妹妹,是这样吗?”
顾九卿没有理常氏。
恰在此时,钱氏搀扶着老夫人过来了。
老夫人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上染有佛香,一看就是常年礼佛的主儿。
顾家二房的内宅是常氏这个年轻媳妇掌家,婆母钱氏是个不爱管事的清闲性子,老夫人年纪大了,更不爱过问家宅内的琐事。
顾显武和顾明崇两父子在外经商,经常不在家,钱氏也是为人儿媳,便替顾显武在老夫人跟前尽孝,陪着说话解闷。因为老夫人牙口不好,饮食要清淡软烂易消化,与年轻人吃不到一处,平时都是在院中单独用膳。
除非逢年过节等重大节日,老夫人才会同家人一道在膳堂用膳。
今日娇客上门,家有喜事,老夫人便过来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众人起身,给老夫人和钱氏问好。
顾桑和顾九卿自也对着老夫人施了一礼,身姿仪态,在一众女眷中,尤为打眼。
尤其是,一袭白衣的顾九卿,无人可夺其光芒。哪怕是老夫人老眼昏花,一眼就看见了鹤立鸡群的顾九卿。
老夫人走过来,面目慈和地看向顾九卿:“好孩子,多年未见,都出落的这般水灵。祖母还记得当年离开燕京时,你还是个两三岁的奶团子。你都不知道你母亲有多稀罕你,那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整日抱着你,唤你囡囡。”
原本的顾九卿有个小名囡囡,偷了身份的顾九卿不喜欢这种亲昵称呼,施氏便再也没唤过了。
“来,坐在祖母身边。”老夫人去牵顾九卿的手,却被顾九卿不着痕迹拂开了。
顾桑眼眸轻动,偏了偏头,笑眯眯地握住老夫人落空的手,语气尽显亲昵娇俏:“祖母,你记得大姐姐,可还记得我呀。”
老夫人自然不记得,但是来的路上,钱氏已经告诉过她,来的是大姑娘和三姑娘。
看着面前软糯清甜的小姑娘,老夫人笑呵呵道:“当然记得,当年你还是个吃奶的奶娃娃呢。”
顾桑比顾九卿小两岁,两三岁减去两岁,可不就是吃奶的年纪么。
顾桑莞尔一笑:“祖母记忆力真好。”
不论是老夫人,还是婆母钱氏,亦或是常氏,她们心里其实更重视顾九卿这位嫡女,但是顾九卿真的好冷,真的太难亲近。
反而是,顾桑相处起来更贴心,不会让她们觉得不适。
顾九卿以女相示人,并非真的女子,面对无利可图的情况下,他真的不耐烦同女人们虚与委蛇,能维持表面的祥和已是他最大的良善。
一顿饭下来,顾桑同二房明显更为亲近,至少表面上如此。
大家族都擅长演出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戏码。
不过,她能感觉出,顾显武的后宅是真的比顾显宗的内宅安宁多了。
顾显武有一妻一妾,妾室生下顾静没几年去世,便再未纳妾。二房两父子只对经商赚钱感兴趣,家里女眷也没生事的,内院简单清静。
老夫人当年在燕京看多了施氏和蒲姨娘的争斗,一直信奉家宅安宁有利于财运,只要不是搅家精,老夫人都不会插手。
当初,让钱氏将掌家权交给媳妇常氏,也是老夫人的提议。
钱氏送老夫人回屋后,忍不住感慨道:“三姑娘的性子真真是好,乖巧伶俐,惹人喜欢。大姑娘跟传闻中的一样,清冷孤傲,容貌惊人,只是难以接近。”
老夫人虽老,但没真的昏聩:“这孩子脾性是不错,你也不想想,她能在大房那种环境下讨生活,性子能不好吗?不说施氏如今看重她,就是我与她说上几句话,心里都熨帖。”
“哎,囡囡这孩子小时还同我亲近,如今大了,倒是……”老夫人眼前浮现出顾九卿幼年时的模样,说道,“你不知道,囡囡以前在我跟前撒欢,可乖可黏人了。”
钱氏道:“大姑娘不是早年遭过难么,性子怕就是那个时候变了。”
老夫人叹气:“还不是妻妾不宁闹的,就是苦了囡囡,半大的孩子流落在外,也不知如何熬过来的。”
懵懂天真的孩子一去不回,性子变得寡淡凉薄。
钱氏见老夫人伤怀,遂转移话题道:“我瞧着大姑娘对三姑娘却是姐妹情深,三姑娘够不到的菜,大姑娘甚至帮忙夹,旁人可没这种待遇。”
老夫人说:“或许,这也是施氏喜欢三姑娘的原因。”
有个交心的姐妹,以顾九卿这种近乎薄凉的性子来说,属实不易。这也说明三姑娘不单单是性情取胜的原因,或还有其它本事。
毕竟,燕京那般迷人眼的地方,好性情的姑娘可不少。
第81章
凉爽舒适的软榻, 比马车比客栈舒服多了,也没有赶路的紧迫,直到日上三竿, 顾桑方才睡醒。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华丽的帷幔绣着繁复的云纹,缀以光泽如玉的珠翠装饰,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轻荡的帷幔,映衬着圆润的小珠子好似在发光。
她盯着珠翠发了会呆,打了个哈欠,伸手拨开帷幔。
刚探出脑袋,梅沁便凑了过来:“姑娘醒了?”
梅沁顺手将帷幔拨向两端, 屋子顿时亮堂起来,光线强的有些刺眼,顾桑抬手遮了遮眼, 扭头看向窗外高挂天空的日头。
顾桑迷迷瞪瞪的:“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没叫我起床?”
梅沁解释道:“奴婢原打算早点唤姑娘起床,但是林嬷嬷说少夫人吩咐过,两位姑娘风尘赶路,早上谁都不许打扰两位姑娘。奴婢见姑娘实在睡得沉,就没忍心唤醒姑娘。”
说罢,外面便传来林嬷嬷宏亮的声音:“三姑娘可是醒了?”
梅沁应了声:“是的,嬷嬷。”
下一刻, 房门便被推开,林嬷嬷带着捧着铜盆巾帕等物的丫鬟们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