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谁家团子
华贵妃已死,收回生前贵妃封号与殊荣,其母族华家男丁斩首女眷充入乐坊。康王司马骁则被贬为庶民,逐出皇家玉牒,终生被圈禁。
朝中诸臣大半都与太子和康王或多或少有所牵连,魏文帝终究是老了,不可能将朝堂诸臣全部论处,这些支持太子和康王的朝臣与当年支持怀仁太子的朝臣大不一样。
那一批批死在建原一年的臣子,皆是铮铮风骨,对怀仁太子的忠心绝无撼动的可能,绝不能留。
深思熟虑之下,魏文帝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将与太子和康王勾连最深、翻搅最严重的九名大臣清算论罪。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时隔十三年,一场权争的落幕,伴随的依旧是血腥杀戮。
然而,魏文帝可以将枕边皇后轻易刺死,面对曾经的嫡子司马承却犹豫了。
司马承身为嫡子,又是魏文帝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众多子女中为数不多真正倾注过养育心血,临了却被告知是孽种。
就在魏文帝犹豫不决时,大监上前躬身道:“陛下,废宫那边传来消息,废后在上路前想见陛下最后一面,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必陛下有兴趣听听。”
魏文帝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废宫。
吴皇后披头散发瘫在地上,衣服脏污,仪态似疯似颠,全无往日端庄的国母风范。
吴皇后低着头,手指扣地,尖锐的指甲硬生生划出道道血痕,褪色的蔻丹混着斑斑血迹,丑陋的让人作呕,嘴唇不断嚅动,也不知说的什么。
为了听清楚,魏文帝忍不住凑近了一些。
“我儿糊涂啊。”
“输的一败涂地,你当他是父亲,他可曾当你是儿子。”
“不该心软,不该心软。母后不该听你的,不该信你的鬼话,什么禅位诏书重要……”
吴皇后猛地抬头,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意识到来人是魏文帝,当即一把抓住魏文帝的裤腿,哭的不成人样。
“陛下,太子真是你的儿子,你不能处死他。臣妾万不敢做出混淆皇室血脉的事,你信臣妾,你信臣妾啊。”
吴皇后凄厉哀求,“你让臣妾死,臣妾莫敢不从,可你不能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求你,求你给他条活路,都怪华贵妃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你的疑心,臣妾和太子何苦……啊!”
吴皇后话未说完,就被魏文帝重重一脚踹翻在地。
魏文帝冷冷道:“还敢自称臣妾,还敢为太子求情?”
吴皇后痛苦道:“承儿是你的亲子……罪妾不敢欺瞒……”
魏文帝质问道:“成婚前两日,为何彻夜不归?”
“因为……
吴皇后看着面前冷血无情的帝王,咬牙道,“罪妾被家中庶妹陷害,庶妹意欲取而代之,想代替罪妾嫁给身为魏王的陛下,罪妾年少天真才会遭了这个贱人的道。”
庶妹将她诓骗出府,害得她失/身于淮王。
幸亏兄长和母亲一心助她,坏了庶妹的嗓子将丑事捂下。洞房夜,又想法子遮掩过去,才没让魏王发现她脏了身子。
兄长到死都护着她这个不成器的妹妹,想到兄长的自戕,吴皇后心中悲戚不已。
“陛下。”吴皇后不可能承认失/身一事,哀声道,“罪妾虽一夜未归,却未失/身于淮王。虎毒不食子啊!”
吴皇后成婚不久便有了身孕,原本也不确定是谁的孩子。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她确信承儿就是陛下的孩子。原以为庶妹和淮王等相干人已死,无人知晓当年隐秘,却不想被华贵妃这个该死的贱人攀扯而出。
该死的淮王死都不让她安生,竟藏了她的画像。魏文帝本就多疑,自是深信不疑,将她和太子推入万丈深渊。
都是些陈词滥调,魏文帝不禁面露失望:“不过是你为保司马承的狡辩之词,真以为朕会信?”
说罢,拂袖就走。
“司马朝,为何不信我?”
吴皇后匍匐在地,满目怨憎,冲着魏文帝的背影凄声尖锐道,“当年,你意图谋夺兄嫂,甚至不介意薛长宁嫁娶生子,我不过是成婚前一夜未归,被那淮王思慕,你就要疑心生暗鬼,置我与承儿死地?”
简直可笑。
司马朝竟妄想用薛氏族人和薛长宁次子的命,逼迫薛长宁就范。
而她不过是被迫脏了一次身子,就害得承儿和自己落到这般田地。
魏文帝脚步一顿,转而离去。
几个粗壮的嬷嬷太监入内,将白绫缠绕在吴皇后脖子上,吴皇后看着魏文帝离开的方向,发出疯癫的大笑,凸起的眼球诡异而渗人。
司马朝。
若你敢杀我承儿,我保证,你会给他陪葬?
……
慈宁宫,佛堂。
太后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不停低诵着经文。
魏文帝进来后,静默在旁,待太后一则经书吟诵完毕,方才开口:“母后找朕所为何事?”
太后对着悲悯慈目的佛祖拜了拜,撑着膝盖缓缓起身。
见状,魏文帝伸手将太后扶将起来,一路扶到外殿的榻上坐定。
太后看着魏文帝,说:“皇帝,康王和太子之争死了太多人。如果不是非死不可的人,皇帝便轻拿轻放吧。”
魏文帝颔首:“朕知道,朕并未连坐。”
真要较真,菜市口的血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干。
太后拍拍魏文帝的手背,语重深长道:“虎毒不食子啊,皇帝也给司马承留一命。”
又是这句话。
魏文帝面色不虞:“他不是朕的儿子。”
太后道:“但他更不可能是已故淮王的子嗣。”
魏文帝诧异地看向太后:“母后如何笃定?”
太后一语道:“因为,淮王没有生育能力。”
沉默半晌,魏文帝道:“废后吴氏不忠是事实。”
“皇帝可曾忘了,自己当年也曾暗中觊觎过他人之妻。就算淮王对吴氏有意,那也是她嫁与你之前的事,她对皇帝的感情忠贞与否,哀家不做任何评判,但你不能诛杀亲子。”
太后缓缓道,“哀家不是让你站在君王的角度考虑承司马承的是非对错,而是以一个父亲的心境,身为父亲会对儿子犯的错赶尽杀绝吗?”
魏文帝忽然道:“母后,当年假传圣旨的人并非您,对吗?”
太后攥紧佛珠,闭口不言。
“看来真是废后吴氏。”魏文帝冷笑一声,“朕当年有心放薛氏族人一马,是吴氏假传圣旨到雍州将薛氏满门诛杀。”
薛长宁才会再无求生欲。
“朕登上皇位,离不开吴氏子弟的扶持,母后不愿朕根基尚未稳固就与吴家生了罅隙,才会替皇后担了恶名,让朕误会冷待母后好几年。”
太后叹息道:“如果皇帝心中对哀家有愧,就听哀家一回吧。”
最终,废太子司马承被魏文帝下令圈禁于西郊别院,与司马睿圈禁于一处。
顾九卿得知宫变结果,面色毫无波澜,只平静地说了一句:
“太子远不及当年的魏王心狠。”
这出父子兄弟相残的戏码,倒也不失精彩。
第101章
太子和康王这场权争谋逆, 导致燕京几大世家迅速落败,诸如吴家、华家、以及废太子妃母族杨家等,死的死, 贬的贬,流放的流放。
不过月余, 钟鸣鼎食的簪缨豪族迅速落败中落,曾经的奢靡不复存在,华屋亭阁依旧,却已是人去楼空。
众人唏嘘不已。
要说最惨的莫过于宣威公府杨家,杨家历经三朝而不倒, 靠的就是从不参与党争,以及无可撼动的忠君之心。也就是不管皇子间如何争斗如何血流成河,杨家支持的始终都是真正坐在龙椅上的君王。
杨家百年清贵名誉毁于一旦, 属实是被废太子妃杨清雅以及族中不争气的子弟坑惨了,老宣威公杨玄蔺和现任宣威公杨慎在杨清雅成为太子妃后,屡次告诫家中子弟,明哲保身,绝不可参与太子和康王的权争暗。
哪知道总有些不安分的,暗中为太子成事策应奔走。
杨玄蔺曾为先帝之师,已至耋耄之年,魏文帝念及劳苦功高, 免除杨玄蔺流放,偏安京师一角颐养天年。说是养老,但如何能与往日光景相比,身边未留一仆, 对于腿脚不便的杨玄蔺亦不亚于流放之苦。
顾显宗坐在圈椅上,端着茶碗的手不住地颤抖:“我们顾家……”
饶是初冬时节, 仍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被康王退了婚,也幸亏我这段时间不在燕京。”顾显宗抖着茶碗,感慨不已,“真是万幸啊。”
又一次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场权力倾轧。
自被蒲姨娘下毒陷害以来,施氏对顾显宗就没个好脸:“哼,也不知道是谁巴不得将顾家同司马骁绑在一起,扶摇直上?更不知道是谁为了蒲姨娘那个毒妇之死暗怪女儿心狠?”
蒲姨娘杖毙过后,顾九卿与顾桑便离了京,顾显宗拿顾九卿没办法,就当着施氏的面几次映射女儿太过狠毒,话里话外都是对顾九卿的不满,怨怪施氏为母教养不利。
气得施氏直接开骂,将顾显宗骂的狗血喷头,是半点脸面都不给留。
顾显宗见施氏状若泼妇骂街,三言两语说不到一处,回屋闭眼就是同蒲姨娘恩爱的画面以及蒲姨娘杖毙而死的惨状,心情郁纾,实在不愿呆在家里,就寻了个外出公干的机会,跑到黄河流域巡查堤坝工事。
这不前两日才回京。
回京途中,闻听宫变风声,顾显宗刻意放慢回京速度,准备随时跑路。见真没顾家什么事,才彻底打消跑路的念头,麻利地回了燕京。
想到自己竟生出抛妻弃女逃跑的想法,顾显宗不禁有些心虚,讪讪道:
“夫人说的在理,日后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我定当请教夫人和女儿。你们虽是妇孺,见识却不比我短浅。不,甚至高于我。”
顾显宗小心翼翼地偷瞄施氏的脸色,状似不经意转了话题,“不知夫人觉得我们女儿是会入齐王府,还是跟六皇子……”
砰。
施氏的茶碗重重砸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到顾显宗手背上,烫的他甩手跳将起来。
“你你你,我与你有商有量,你怎……”
施氏蹭的起身,怒红了眼睛,那眼神近乎将顾显宗生吞活剥:“顾显宗,你可知女儿在雍州差点连命都没了。女儿人都还没回京,你就盘算她的婚事,你这个父亲当真是好……好的很。”
命都没了?
顾显宗惊了一跳:“怎么无人告知我一声?”
施氏冷声道:“女儿连我都没告诉,还指望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