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谢琇说:“那一天,你大哥曾经显得非常不高兴。我本以为那是因为我跟范随玉打得天翻地覆,让范随玉没讨到便宜的原因……但现在想起来,你大哥说了一句非常耐人寻味的话。”
高韶欢忍不住问:“是什么?”
谢琇说:“他说,‘高家的急脚递,不应用于此处’。”
高韶欢:“……”
他无言以对,沉默地垂下了头,就好像一个闯了祸的熊孩子,后知后觉地直到现在才知道愧疚似的。
谢琇这一次却没有再来摸他的头。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后来,我才知道‘急脚递’按理说应该是一种传送紧急军情的方式。所以高家一定是暗中担负着某种重责大任,因为并不是每个豪族世家都有资格建立什么‘急脚递’来传递消息的……也因此,你擅用高家的‘急脚递’来给我送一封不是那么太紧急的信,你大哥才会那么生气……”
高韶欢羞愧地把头垂得更低了一点。
“我……我以前可能是不太注意这些,”他声如蚊蚋地承认道,“或许……大哥是觉得我轻重不分,这种顽皮不可靠不知轻重之人,却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家主,他觉得不服气,不甘心吧……”
谢琇一点一点下巴的动作倏然而止。
她抬眼望着高韶欢,许久之后,才说道:“或许是因为这样吧。”
高韶欢就好像被她的同意之语当头锤了重重一下。
但她紧接着又说道:“可是他从未因为这个而真的对你不好过。”
高韶欢:!!!
他猛地抬起头来,震愕地望着她。
谢琇托着下巴,屋中的荧荧灯火落在她的脸上,给她挺翘的鼻梁上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也只敢允许自己把视线落在她的鼻梁上,别的地方他都不敢去看。
他听见她静静地说道:“他曾经做了二十多年的高家少主……即使将来有一天会失去这个位置,假如他想要对付你的话,也不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高韶欢一时哑然,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放下了托腮的那只手,凝视着他,表情变得十分认真而恳切。
“高韶欢。”她严肃地唤了一声他的全名。
高韶欢:“……嗯,嗯?”
谢琇说:“高韶瑛……他即使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是在你面前,他仍然是你的好哥哥。”
“即使他觉得不甘,觉得不公平,想要去赢回他失去的一切,但是他从未用伤害你的方式从你手中抢夺。”
高韶瑛曾经在喝醉以后为她哼唱过的那首催眠曲,说的是什么呢?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对了,后面还有。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听着这样的摇篮曲长大的孩子,最后一无所有,背负着被父亲否定的苦痛,却仍然没有把报复的刃尖指向自己的弟弟。
谢琇忽然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睡觉前,听的都是什么样的摇篮曲吗?”
高韶欢:?
他露出疑惑的神态,认真回忆了一下,唇角忽而蹦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来。
“啊,”他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我还真记得!都是一些特别有趣的歌谣!”
这么说着,他居然还轻声唱了起来。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谢琇:“……”
第23章 【第一个世界五更钟】22
高韶欢好像突然唱上了瘾,又或者他觉得这个话题是今晚唯一安全的话题,于是他就唱个不停。
“小金人儿骑金马,金马不走金鞭打。
琉璃井,金哈蟆,梧桐树,金老鸹。
开了庙门金菩萨,金手带着个金娃娃。”
啊,谢琇心想,小天才五少爷听到的,原来都是这么充满温情的,正面的歌谣呀。
还有这种“小金人儿骑金马,金手带着个金娃娃”的歌谣,这里面分明在说着长辈对小孩子的珍爱、祝福与殷切期望啊?
高五少爷是小金人儿,是金菩萨手中托起的金娃娃。
高大少爷却只能做一棵棠棣树,为弟弟们遮风挡雨,最后还要被一脚踢开。
可是高五少爷却神经粗到并没有和谢琇的想法同步。他的儿歌专场还在继续。
“一抓金儿,二抓银儿,三不笑,是好人儿。”
谢琇:“……嗯我已经知道了。”
她不得不打断他的歌兴。
听完了歌,好歹也得来几句好评才行,谢琇想了想,毫无灵魂地赞叹道:“都是一些好歌谣啊。”
高韶欢很得意。
“那是!”他兴冲冲地说道,“我学这个也学得很快的!可惜没有人能够欣赏——”
谢琇敷衍他:“……辛苦了,唱得好,今天就罢了,下次有机会再唱吧。”
她把兴冲冲的高韶欢赶回了他自己的房间,自己洗漱后靠坐在床头,思考着那张纸条背后能够得出的推论。
高家能拥有“急脚递”这种服务,就说明他们一定是需要把紧急情况传达给京城里——甚至是直接上禀皇帝和朝臣——的。否则一个武林世家,又连续几代人没有出什么武学天才,也没有统领武林的需要,搞什么“急脚递”呢?
高家不知道有没有勾结定西侯或韫王——总之,在高韶欢统领之下的高家,应该是没有。但现在事态变化得太快,统领高家的还是他父亲高峥,谁知道这个能够狠心利用并舍弃长子的、道貌岸然的黑心假大侠,能做出什么事来?!
还有,撇去高家不谈,定西侯与韫王相勾连,这么一来,西南军权加上有资格继位的王爷,简直要素拉满,韫王想造反之事可谓是板上钉钉。
但即使知道了这个消息,应该怎么做才好?
范随玉说高韶瑛现在还在跟她在一起,并且是心甘情愿跟着她走的。鉴于范随玉这个人很聪明又恶毒,她的话里使用一点春秋笔法,把事实扭曲成另外一种模样,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要从她的话中拨开现象看本质。
也就是说,范随玉现在是韫王的手下,那就等于范随玉也参与了韫王之乱。
范随玉和高韶瑛现在在一起,也就是说……!
高韶瑛现在,很有可能在韫王麾下!!!
谢琇被这个大胆而可怕——但又同时显得非常合情合理——的推论,给震惊得大脑里仿佛有一面锣“当”地敲了一声,整个脑袋里嗡嗡作响。
要搞什么啊,高韶瑛!
谢琇腾地一下,坐直了身躯,翻身跳下床,带着些燥意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高韶欢曾经告诉她,高家秘密收藏着的那半块虎符被盗的消息,是在徐太夫人寿宴进行到一半,气氛正热烈的时候。
……和在高家家主高峥寿宴上,宣布下一任继承人是高五少爷,而非高大少爷的时机,几乎一致。
不知为何,这样的直觉,在她听到高韶欢叙述的同一时间,就涌上心头。
据说,是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厮径直闯入了正厅,压根没有私下向家主高峥汇报的意思,就当着满座宾客的面,仓皇地大声喊出了“老爷!大事不好啦!家中最宝贵的那样珍物……被人盗走啦!”。
谢琇心想,这个小厮假如不是高大少爷的手下的话,她就把他的头给拧掉!
还知道在满座贵客之前隐瞒高家的那样“珍物”是半块虎符这个秘密,又精准地打击了他的父亲……这一切说不是高大少爷策划的,谁信啊!
果然,听了这句话,又扭头看了一看高家家主高峥那一脸铁青之色,徐太夫人就那么按着心口倒下去了,据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半边身体完全瘫着动不了了。
可是高大少报复他祖母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撤换继承人一事,并不单纯完全是高峥的主张,徐太夫人在其中也有份?
谢琇回想起那个面容严厉的老太太,心想也说不定是这样呢。
和张夫人的温良柔顺截然相反,徐太夫人一看就是那种棘手而强硬,难以对付的强大主母。
据说,高峥的父亲走得早,高峥作为这一任家主,其实武学天分也很是平平。徐太夫人当年孤儿寡母的,还不知道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没点强硬的性格,应该也是无法把高家撑持起来的。
或许,这也是徐太夫人和高峥母子狂热迷信武学天赋,一门心思押宝高五少的原因之一吧。
在这种情况下,高韶瑛几乎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因为徐太夫人和高峥想要看到的“证明自己”的方式,是高韶瑛永远也无法达到的。
徐太夫人和高峥要的是一个武学奇才,即使不通俗务也没有关系。
但是天资平凡、经脉破损的高韶瑛,最不可能做到的,就是武学方面的造诣和高度。
那么,韫王是许给了他什么不得了的好处?事成之后扶持他做高家的家主?……
谢琇想得头都痛了。
事态发展至此,已经不是单单凭她和高韶欢两个人就能够解决的难题了。
那么,他们还能够向谁求助?
或者说,他们向谁求援,能够确保事成之后让高韶瑛全身而退?
……
谢琇感觉自己愁得头发都要秃了。
现在想起自己当初单纯地认为这个小世界就是让她能够搭车蹭个故事线就圆满结束,轻松顺利等于无脑度假的想法,简直想要嘲笑自己一百遍啊一百遍。
果然,像崔女士那种能完美无缝接入一代女皇之角色,在刀山火海、勾心斗角的血与火中杀出,最终达成女主当朝ENDING的大神,她眼中的“简单任务”很可能标准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足足发愁了三天之后,谢琇又把高韶欢揪了过来,关起门来跟他私聊一些一旦被人听去内容,说不准就会害得高家全员掉脑袋的秘话。
“你告诉我,现在朝中最有希望成为皇位继承人的人是谁?”
高韶欢愣住了,或许是因为他没想到谢琇这么单刀直入,一点也不避讳自己打算一脚踩入朝堂之争的打算。
……一个还要依附于华山派的小穷门派里出来的女徒,从前吃席都排不上号,饭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现在竟然大模大样地坐在禹都的小院里,盘问着剑南高家的少主,并且打算介入最危险的储位之争?!
高韶欢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一点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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