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一身正义! 第221章

作者:飞樱 标签: 江湖恩怨 天之骄子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佛子可满意这一曲秋枝舞?”她十分随意似的问着。

  玄舒一愣。

  “……秋枝?”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带着点不解。

  他虽是方外之人,但也听说过许多舞蹈的名称。飞天舞、白纻舞、绿腰舞、四方菩萨舞、五方狮子舞、十六天魔舞……

  他亦知“柘枝舞”。但却不知她这“秋枝舞”有何不同。

  他讪然道:“……余只知‘柘枝舞’之名,却不曾听闻过‘秋枝舞’。”

  她的眼中露出一抹了然,不过她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而是点了点头说道:

  “你没有听说过,也是自然的。因为此舞正是我一时三刻之前,刚刚自己胡乱编出来的。”

  玄舒:“……”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是夸赞她心思玲珑、反应快速,只需一时三刻间,便可自己创编出一支新舞?还是说她语带调侃,竟然拿一支随便糊弄他的新舞来取笑他?……

  他长睫翕动,一时竟然沉默无言,恍若失措。

  直到她“嗤”地笑了一声,道:“我虽是临时胡编乱造,聊以塞责,但也不是单单为着胡来的……”

  玄舒:!

  他慌忙道:“我无此意……”

  可是她并不听他辩解,径直道:“许多舞蹈创编时,会依古曲或诗歌之意,以舞蹈之姿呈现出来……我之‘秋枝舞’亦然。”

  玄舒:“!哦,却不知这一支‘秋枝舞’是依何而作……?”

  谢九整理好了那一段“紫霄霞蔚”,捧在手上,抬起头来,缓缓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玄舒直觉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却难以分辨出来。

  只听得她曼声吟道:“九秋悲气谁相逼,秋树秋风岂尽极。”

  玄舒心下微微一动。

  ……九?

  谢九续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啊,这个他知道。

  古人有《越人歌》一调,其中名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就连他也听过。

  他的心脏不由得微微一悸。

  ……阿九要做什么?阿九也要这么对他说吗?

  但下一刻,谢九便接道:“……新枝可悦旧谁忆。”

  生发出来新的枝条固然可喜,但那些已零落成尘的旧枝叶呢?又有谁还记得?

  玄舒心下一沉,猛然抬眼望去。

  却见阿九面上似笑非笑,道:“清晓愁闻肠断声,黄花畏见空庭色;身同落木几萧凄,心与寒山尝拂拭——”

  玄舒忽而明白过来。

  ……其实阿九方才所跳的,根本不是什么“秋枝舞”吧。

  她起舞之姿,何等舒展翩然,怎么会与如此凄哀的一首诗扯上什么关系呢?

  但她的陷阱,就在这里,明晃晃地等着他。

  她真正要跳的,不是秋枝舞。但她真正要说的,只怕就是这一首秋枝辞吧。

  “红叶阶前作意吹,白云天外何心织?”阿九脸上的那一抹冷笑仿佛更加明显了一点。

  玄舒忽然明白了这段时日以来,她隐约远着自己的理由何来。

  是因为——

  “惜吾不见庭中人,频年血泪徒沾臆。”阿九最后冷冰冰地吟道。

  并不是因为阿九觉得他是佛子,因此只能敬而远之。

  也不是因为阿九只是单纯地并不心悦于他。

  是因为——

  阿九仿佛也知道他在幻景中见过的那些所谓的前世记忆!

  阿九恨他!

  阿九要跳的,哪里是什么秋枝舞啊。

  ……阿九是要向他追索昔年那些被湮没在轮回之中的旧怨!

  山有木兮木有枝,新枝可悦旧谁忆。

  玄舒心神大震,胸口登时撕裂般地剧痛起来。

  血脉翻腾着,一股一股的痛楚如同潮水卷拥上来,直刺他的胸膛。

  他喉头腥甜,难以忍耐,“噗”地一声,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愣愣地以手掩住心口,低下头看了一眼已被血染污的衣袖和前襟,又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面前距离他仅有一步之遥、却显得仿若远在天边的阿九。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即使他口吐鲜血、气息混乱,仿佛也不能令她动容一般。

  她只是那么冷冷地睨视着他,嘴唇翕动,吐出几句话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是《金刚经》中的几句经文。

  而《金刚经》亦可作为超度亡者时诵念之用。

  阿九冷漠地注视着他委顿于地,痛苦不堪。

  在恍惚之中,他们的脚下忽而卷上来一阵风。

  风势颇大,却一点也没有卷起任何水花。足见刚刚的山林及溪水,不过是一场幻境泡影而已。

  他们又回到了那间小木屋里。

第246章 【第四个世界三生事】42

  但这一次不同的是, 玄舒直接跌在了地上,而谢九却如同刚才在溪水中一般,端然立于他的面前一步之遥。

  玄舒垂首,见衣襟袍袖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宛然, 心口那一阵一阵的疼痛也依然未消, 便知刚刚自己真的是在那场幻景中吐出了一口血来。

  ……或许这就是这个幻境的幕后操控者想要见到的吧。

  他并不怨怪谢九顺势为之。因为他们两人之间若无前缘, 他根本不会梦见那些似真似幻之事。

  他独自行走世间历练之时,亦曾遇见过妖魔构建幻境或入梦,陷他于噩梦或苦海之中,想要折磨他的精神、摧垮他的心志。

  但他都不为所动。

  在幻境中,他甚至经历过火焚之苦, 那种痛苦无比真实,他为了忍耐,咬紧牙关,咬得下唇都破了, 也像今日一般在口中尝到了腥甜之气。

  可是那时,他的心脏并不疼痛, 反而是安然的, 强大的。

  因为他知道经历痛苦的不过是这具皮囊而已,甚至那种痛苦也是一种幻觉。只要他摆脱出去, 他依然完好无损, 完美无瑕。

  但现在,他的心口依然痛着, 他的皮囊完好无缺,但其下掩藏着的心脏却被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刺痛扎得千疮百孔。

  他张了张嘴, 有很多话想问她,但最后, 却只挤出一句话来。

  “你也……也记起来了吗……?”

  他看到她闻言扬了扬眉,一副“你到底在说什么”的无辜模样。

  可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怨恨。

  他自认为从遇见她之后,他应该没有做过任何过分的、得罪她的事情。

  在蜃妖齐夫人的幻境里拒绝她,也是应有之义——他当时扮演的是“陆谓秋”,但他可没有忘记齐夫人是琢玉君姬沉璧的妻子。那么即使她与陆谓秋有任何刻骨铭心的前尘往事,到了最后总是必须截断的。

  倘若他扮演的是姬沉璧,那么他尚且可以顺势而为,应承她一次——可是,扮演姬沉璧的,分明是那个灵璧宗的剑修,姬无凛,而不是他!

  他又想了一遍,却想不出这一世自己有任何亏欠她之处。

  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觉得有丝奇怪——因为他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对她宽容得太多了,让步得太多了,破例得太多了。

  这是为什么?

  究竟应该如何找出答案?

  为什么愿意宽纵着她?为什么愿意追随着她?为什么要在她态度冷淡的时候也不放手?为什么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是因为,他虽然还没能想起阿难和摩登伽女那五百世的前缘,但那些前缘就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他的骨血里,他的灵魂里,纵容着他在面对她时一再退后,一再让步,不忍苛责,更不忍离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

  胸口疼得连呼吸都痛。他颤颤地抚住那疼痛的一处,微仰起头,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些……未竟的前缘……?因此,你才——”

  “怨恨我”或“冷落我”这样的字眼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她冷冷地截断了。

  “……呵。”她居然低下头来,轻笑了一声。

  “……哪有什么‘未竟的前缘’呢。”

  她这句话说得声音很轻,但吐字却无比清晰,一瞬间就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口上。

  玄舒:……?!

  “不……不可能……!”他挣扎着,发出这样一声低吼。

  因为她的语气太轻蔑了,仿若一种嘲讽,在否认的同时,却更是透出一股令人心惊的意味,就像是一种肯定的回答,但因为那答案太伤人了,所以她宁可那答案不是真的——

  但是,随着他这一声低喝脱口而出,他们面前的场景,再一次毫无预兆地变换了。

  玄舒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就发现,自己就连姿态都变了。

  不再是心痛难抑地跌坐于地,而是正端坐于一个破旧的蒲团之上,一颗颗地捻着腕间的菩提子佛珠,默诵着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