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这一回,他的身形完全像是凡人的样子,除了身躯真如玉雕一般光滑寒凉、并无体温之外,那具躯壳被她一拽,向前摔跌下来,居然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她的怀里。
两个人摔作一团,冲力未歇,狼狈不堪地滚做一堆,翻进了帐子里。
谢琇只觉得自己犹如被一尊玉像撞了个七荤八素,大脑都一阵混沌了。幸好太后宫中的用物自然是最好的,那帐幕十分结实,居然只是一阵抖动,而没被他们滚进榻内的动作给扯掉。
谢琇眼前帐幕摇曳,怀中那人却还得寸进尺地伸手环住了她的后背。
几乎与此同时,帐外传来春煦的声音:“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又躺回去了?娘娘现下这是又要起身吗?容奴婢来服侍娘娘起身下榻吧——”
谢琇眼前一黑,脱口而出:“不!不是!”
第423章 【主世界梦中身】27
开什么玩笑, 若是让春煦真的看到了帐中现下这般两人肢体纠缠的样子,即使春煦的设定应该是谢太后的心腹,该是断不会把眼前事外泄给任何人,那也不行!
谢琇倒不是大脑里还长着一座牌坊, 而是——自己明明没做的事情, 就不能为此背锅。
若是她今夜真的只是为了与这天界美男子一夕欢愉, 且已得手,那么即使教春煦看去,反正也是自己得了好处,也没有什么不可认下的。
但现在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一门心思只想搞事业, 白白背了个纵情声色的名声,这就让人不怎么愉快了。
谢琇是那种喜欢对错分明的人——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一样。
因此她现在简直是气得脸都青了。
可是那位此刻正依偎在她怀中的天界美男子, 却仿佛另有计较。
他低低一笑,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脸是靠在她肩部位置的时候, 还脚下略微使力向上一蹬, 将嘴唇凑近她的耳畔,用气音轻声说道:
“……为什么不能让她看到?”
谢琇:“……”
她木着脸答道:“可能是因为担心先帝会气得从陵墓里冒出来?”
长宵笑了一笑。
帐子外头也点燃着一盏烛灯, 摆放在很不明显的地方, 因此刚刚谢琇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边也有烛光,还以为是殿内那盏缠枝灯投过来的光线。
但此刻仰倒在帐中, 那盏烛灯微弱的亮光却正好透过帐幔,落在长宵那张难描难画的俊美容颜之上。
光线暗昧, 却正好将他的俊容映衬得有丝神秘而不可知的美感。
那一瞬间,谢琇心头却忽然记起了一阙极是偏门的元曲小令。
【难描难画, 难题难咏,难亲难近,无意混嚣尘。若不是梦里相逢,年时得见,生前有分,等闲间谁取温存!】
这阙小令实则出自于一段不甚规矩的桃色艳曲之中,底下紧接着的是一段《折桂令》的唱词,说得更是愈发坦荡直白:
“美名儿比并清新,比不得他能舞能讴,宜喜宜嗔。惑不动他疏势利的心肠,老不了他永长生的鬓发,瘦不得他无病患的腰身……”
谢琇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往这天界美男子的身上溜了一遭。
那戏文里唱的还真是所言非虚!
难怪那一折戏的剧作家,在历史上也落了个“豪放激越本色派”的评价!
此时,这妖孽一般美貌的天界战神,方才蹬动时无意中将衣襟领口也蹭开了些许,如今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挨着她耳边,含笑说出了有点惊悚的话语。
“咦,若真是这么说来,你那死鬼先夫,岂不是早成了鬼物,又要冒出来为害人间,这不若……须得除灭了才好?”
谢琇:“……”
真想让上一世的你来听听自己现在说的都是什么!
天生地长的大妖鬼说别人是鬼物,杀气腾腾地要把旁人除掉!
哦,这又不是你冲着我嚷嚷,说我逼着你杀自己作乱的同族,当真狠心的时候了?
他冲着她半真半假地嚷嚷“琇琇,你真狠心!”的样子,如今在她的脑海之中,鲜明得可是不得了呢!
谢琇因为想到了这个,不由得哂了一声,低声道:“……长宵,你真狠心。”
长宵一怔。
“……什么?”
他刚刚似真似假地那么说上一句,其实不过是为了逞点口舌之能。
他自然不常想到,她的身份,归根结底,是“先帝的寡妇”。但每次偶尔想到的时候,他就感到内心一阵淤堵,好像吃果子噎在了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徒然堵得胸口难受,上不来气。
可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真的很厌恶那位已经去了黄泉的“先帝”。
既是逞能娶了她,又没那个福分消受她的凤命,到头来自己缠绵病榻,什么都做不成,还要她来替他周全诸事,操持宫务……最后还把偌大个国家的烂摊子全都丢给她,自己倒是一闭眼走得爽快,还在阎君的命簿上占了个“谢琼临原配夫君”的名号……
长宵身为天界战神,亲历险境不知凡几,每一次大战都是竭尽全力从死人堆中挣命,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平定四方,因此格外看不起这位人间的虞惠帝那种须得藏在娘子裙摆后头、自己当不得事的平庸懦弱。
他平时苦无没有攻击这位虞惠帝的机会,因为对方死得太快,也没有冒犯过他,他连话头都不好找。
但现在却教他逮住了一个机会,他便痛快地显出了几分自己的恶狠狠来,将这位短命的惠帝称为“鬼物”,对其喊打喊杀,自觉畅快,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谁知道这位谢太后还要护着她那没用的亡夫!还要说他狠心!他固然因为作战而手上沾染着很多死者的因果,但他又何曾对她不好过?他对她哪里狠心了?!
长宵这么想着,立时便委屈起来,好看的眉尾耷拉下来,抱住她腰间的手收紧了,闷闷说道:“本座今夜来寻你,本是为了你那好表哥春闱的那一桩事体有了些进展,找你去看……结果你倒好,又在这里朝着你那亡夫怜香惜玉!”
谢琇啼笑皆非。
天生地长的大妖鬼不通情感,也不通文理。上一世他说话就不像读书人那么文绉绉,偶尔学会了几个新字眼,就兴冲冲地要拿来掉书袋,结果就如同今天这样,成语和诗句都用得稀烂,没几次用对过的。
但他一生倔强,偏要继续在那里酸文假醋。
“一头是你那年轻夭亡的亡夫,一头是你那情深意重的好表哥……”他居然还抬起手来,一根根竖着手指在那里计算。
“一夜夫妻百日恩是真,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怕也不假……”
谢琇:“……”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可是长宵还情真意切地叹息:“唉,却不知女郎这一颗心中,有几分能留给他人呢~”
谢琇:“……”
她索性直接动手去推他肩膀。
长宵嗤嗤地笑着,笑得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他身躯高大,凝结成实之后,单以这种纠缠躺倒的姿势,谢琇单手去推,还真的一时半会儿难以推动。
他笑着,恢复了正常的语调,说道:“女郎紧张什么?你那忠心的侍女,早在你大喊‘不’的时候,就吓得放下东西退了出去,还替你紧闭了殿门哩~”
谢琇凝神静心,屏息一听,殿内果然没有了另外的呼吸声。
……啊,至于长宵,他本来就没有。一道神识,要什么呼吸?
她放下心来,但转念一想春煦心中只怕都脑补了一些什么歪门邪道的联想,重又懊恼起来。
毕竟还是白担了这个虚名!亏大了!
长宵就好像突然拥有了读心术一般,见她气得鼻息沉重,反而又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道:“女郎气什么?本座是说真的,有一桩大热闹,本座专门进宫,特请女郎一道去看呢。”
他好像这一回从来就没有以“娘娘”这种称谓来称呼她过。此时以“女郎”称呼,就宛如她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一般。
谢琇听得惊心,但既然他提起了正事,总比眼下这种不明不白的贴贴模式要好得多。而且和上一世不同,现在的长宵是本体神识的状态,虽然躯壳是凝实的,靠过来时触感宛然,如同真人一般,但终究没有正常人那般高的体温,也没有凡人的呼吸气息。
幸亏她傻大胆,又因为长宵是她从前认识的人,还能勉强当作自己抱着个等身手办;若是换了别人来,这种接触的实感,细思起来难免不会让人毛骨悚然三分。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掩藏自己随身带来的真正实力,双手抵在他肩头用足全力,强行把他推到一旁,坐起身来问道:“是什么大热闹?”
长宵却没有回答,只是仰面躺在那里,右手掌心向上,随意地摆在额上,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直视着她——身上的某处。
谢琇沿着他的视线方向,低头一看,不由得大窘,继而恼怒起来。
原来是刚刚那一通丧失了重心的翻滚间,让她原本穿着的寝衣领口松开了一些,虽是没有走光嫌疑,但襟口处揉得皱皱巴巴,一看就有些“刚刚大概是没做好事”的既视感,引人遐思。
谢琇怒呵道:“你在看什么!”
长宵却咧嘴一笑。
他目光坦荡澄澈,似乎没什么不可与人言,但他一身如寒玉般没甚温度,眼神却带着几分灼然炽烈,从她被揉乱的襟口渐渐向上移动,直至落在她的脸上。
他说:“刚刚,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谢琇:“……是什么?”
她有点没好气,并不认为这一世换了一种出身背景的战神,就能跟她掉什么书袋了。
战神嘛,读的应该都是兵书才对。跟她谈论诗词歌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长宵并没理会她那点小小的恼火,径直曼声念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谢琇忽而一怔。
长宵直直地盯着她,缓缓地坐了起来,一点点凑近她的脸庞,语声也变得又缓慢又悠长。
“……不如怜取眼前人。”他轻轻说道。
啊,这是上一世,他曾弹奏过的曲调,清吟过的诗篇。
谢琇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仿若短暂地回到了那座都家后园的小亭中,白衣俊秀的佳公子拨动琴弦,若有所待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可是她终究没有回应那一种期待。
因为那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并不是都怀玉,而是借着“都怀玉”这个身份、这具躯壳来掩饰的祸神长宵。
谢琇垂下视线,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向她寻求着什么,他只是依凭着本能要这样做,因为觉得她足够有趣,比旁人与他相处起来都还要让他开心……
可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天生地长的大妖鬼,总以为自己求的就是一夕欢愉。但人间情意,远远比这个要复杂很多。
谢琇回身,撩起帷帐,看到榻边绣凳上,摆放着一套夜行衣。
春煦果真得力。
她伸手过去,拿起那套夜行衣,说道:“我们再不出发,那桩大热闹怕是都要错过了吧?”
长宵在她身后,很大声地叹息。
“女郎真个狠心。”他似真似假地说道。
上一篇:福女天降
下一篇:血月诡界,欢迎进入有尸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