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筠扇
章家的新妇,他可以网开?一面,只是玩玩,不宣扬出去,给章家留些颜面。
“好,我走,明日午后,本?官在榆钱巷等着你。”黄知县说罢,转身便要钻进后面的林子。
“我不会?去的!”梅泠香受此羞辱,不顾一切回绝。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敢拒绝官老?爷,话?说出口,她身体不受控地打着颤,几?乎站不住。
章鸣珂抱着东西,走在几?步开?外,正好听见这一句。
当即加快脚步,闪身走到梅泠香身侧,扶住她颤抖的身形:“发生了何事?”
问完他才发现,梅泠香死死盯着一处,眼中?泛着泪光,像是难堪,又像是委屈,还有几?丝惊怕。
他顺着梅泠香视线望去,惊愕问:“黄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章鸣珂四下望望,没见到赵不缺和其他几?个人。
但他们不是对黄知县形影不离的么?
结合梅泠香的神情,章鸣珂隐隐猜到什么,他冷声质问:“黄知县,究竟怎么回事?你最好说清楚,否则恐怕你走不出这片林子!”
好久没有平民百姓敢跟黄知县这般大呼小叫,他觉得新鲜,回身走过来,满不在乎道:“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本?县走不出这林子?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
说着,他眼神不加掩饰地望向梅泠香:“告诉你也无妨,本?县看?上?你一件东西,想借过来把玩几?日。你与不缺亲如手足,便也是我的子侄,想必你是愿意孝敬本?县的,就是不知道章大少爷做不做得了这个主?啊?”
章鸣珂对梅泠香的维护、喜爱,黄知县全都?看?在眼里,但他仍不觉得,章鸣珂有胆子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他这个知县。
“卑鄙,无耻!”梅泠香艰难地从齿关挤出几?个字,已是难堪到面色发白?。
虽然黄知县没明说,可章鸣珂哪会?还看?不懂?
今日他让黄知县同行赏花,竟是引狼入室!
“他方才都?对你胡说八道了什么?”章鸣珂凝着梅泠香侧脸,轻问。
梅泠香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似一粒粒晶莹的珍珠。
却只是摇头,并不言语,她哪里说得出口?
黄知县却不怕说,他甚至坐下,边解章鸣珂拿来的包袱,便给章鸣珂解惑:“也没什么,不过是约她明日午后去榆钱巷幽会?,她脸皮薄,不愿意,左右章大少爷闲着无事,不如明日你亲自送她过去啊。”
话?音刚落,一记重拳砸在黄知县脸上?,他一张发黄的生了斑的脸被打歪,唇角破损,血迹溅洒在白?底青纹的石桌上?。
“鸣珂,你这是干什么?多大点儿事,你竟然对大人动手,你不想活了?!”赵不缺不知从哪儿蹦出来,护住黄知县,挡在他身前,阻止章鸣珂的动作?。
章鸣珂不傻,他盯着赵不缺,心中?坚定的兄弟情义第一次出现裂痕。
“赵不缺,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拿我当傻子?”章鸣珂不敢去想,他是不是从未看?清过眼前的兄弟,“我以为你会?看?顾吾妻,没想到,你竟眼睁睁看?着这狗官欺辱我娘子,自己躲在一旁隔岸观火!”
第37章 不同(二合一)
章鸣珂素来重情重义,还是第一次这样指着赵不缺鼻子骂。
更何况,赵不?缺觉得章鸣珂给他扣的帽子太重,简直就是歪曲事实。
什么叫他眼睁睁看着黄知县欺辱梅娘子?他是在旁边偷偷望风,可他看得清楚,梅娘子毫发无损,并没有被欺负成啊。
即便是躲在一旁看好戏的事,赵不?缺也不?可能承认。
赵不?缺望着章鸣珂,眼睛越睁越大,仿佛很不?可思议:“章鸣珂,你要真把?我当兄弟,就不?该为了个女人?怀疑我。你哪只眼睛看我躲在旁边了?我明明是与他们说着话,听见你打人?,才?匆匆赶过来的。”
“你知不?知道殴打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我拦着些,也是不?想?你继续冲动,否则恐怕就不?是去牢里关几日能了结的,你若把?黄大人?打成重伤,是要杀头的!”赵不?缺一副词正理直的姿态,仿佛他真心在维护章鸣珂。
梅泠香听着,黛眉轻颦,有些忧心。
上回那两位闹事的美人?,只是让梅泠香看清赵不?缺是怎样?的卑鄙小人?,与他隔空较量了一次,但她还不?十?分?了解赵不?缺为人?。
现下,亲眼看着赵不?缺颠倒黑白,巧舌诡辩,梅泠香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若说黄知县要欺负她,梅泠香是相信章鸣珂会护着她的。
可若赵不?缺不?承认,还以兄弟之?情绑架章鸣珂,梅泠香便不?能预测,事情会不?会被?扭转成让她伤心、难堪的样?子。
世道对女儿?家德行的要求,比对郎君们苛刻得多,若连她的夫君都不?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梅泠香担心自己会被?那狗官反咬一口。
幸而,这一回,章鸣珂并不?似从前?那般容易被?说服。
一旦心中坚持许久的东西开始动摇,他心里便有无数的蛛丝马迹为此刻的想?法佐证。
平日里,梅泠香提起?赵不?缺他们时,不?信任的态度,以及上回那两位女子闹事的事,纷纷扰扰涌上心头。
章鸣珂心里虽乱,态度却坚定。
他侧过身,高大的身形挡住梅泠香,以一种坚决庇护的姿态。
听着黄知县捂着嘴唔唔直叫的声音,章鸣珂沉着脸望向赵不?缺:“你以为我还会轻易被?你糊弄吗?”
他是没亲眼看到赵不?缺就在旁边。
可有件事,他很确定。赵不?缺对黄知县极是殷勤,绝不?会在出游作陪的时候,离开黄知县左右。
再?想?到山道上相遇的一幕,以及彼时黄知县过于热情的邀请,章鸣珂心惊不?已,只怕在与他们寒暄之?前?,县衙的一行人?便已窜通好了。
只等他稍一离开,便欲对泠香不?轨。
大魏官场腐败,官员上下勾结,声色犬马,放浪形骸之?事,章鸣珂有所耳闻,却一直当逸闻趣事听,并未在意过。
他以为,章家家财万贯,生活潇洒恣意,只要他不?犯浑,故意去招惹官老爷们,那些不?好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和他在意的人?身上。
没想?到,有朝一日,贪官强抢民女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眼前?。
被?仗势欺人?强求的,还是他亲密的枕边人?。
一想?到,连他素来信任的好兄弟也背叛他,章鸣珂气?不?打一处来。
“狗官,小爷要去府城状告你。”章鸣珂盯一眼黄知县,又扫过赵不?缺,以及此刻才?姗姗来迟,迟疑靠近的县衙幕僚,“还有今日互相串通、助纣为虐的,不?论是谁,小爷一个也不?会放过。”
听到这话,赵不?缺面色变得很难看。
他怎么也想?不?到,向来不?寻花问柳的章鸣珂,竟是真有了放在心尖上的女子。
不?过,章鸣珂再?是个倔脾气?,也不?懂官场的游戏规则。
去府城告?真以为大魏还有什么青天大老爷,能为他的宝贝娘子做主?章大少爷就是被?保护得太?好,太?天真!
这些话,赵不?缺说不?得,毕竟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可黄知县已是气?急败坏,他什么话都敢说。
接过幕僚递来的帕子,帕子顷刻间被?洇出殷红血迹,黄知县吐出一口血,才?捂着肿起?来的脸和嘴,含混道:“有种你就去告,本官让你有去无回!等弄死了你,我有的是时间玩你的眼珠子!”
章鸣珂明白,这狗东西说的是泠香,他竟还是贼心不?死!
闻言,章鸣珂气?不?过,提拳便要朝黄知县再?挥过去,却被?梅泠香使力拉住。
章鸣珂愕然侧眸,梅泠香冲他摇摇头,眸中氤氲的水汽,不?知何时已消退。
从前?章鸣珂自己屡番被?算计,从不?曾怀疑赵不?缺有坏心思。
而眼下,因着她的事,章鸣珂竟然会不?上赵不?缺的当,还坚定地为她讨公道。
梅泠香心下暗叹,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直到此刻,梅泠香脑中也清晰记得,章鸣珂砸在黄狗官脸上的那一拳。
章鸣珂是冲动了些,可或许也只有他,才?会不?顾身份差距,不?计后果,只为心中的正义公道,便敢朝上位者挥动铁拳。
若换做旁人?家的夫君,梅泠香不?确定有几人?敢为。
可是,看到黄知县有恃无恐的模样?,梅泠香便知,在当前?将乱的世道,章鸣珂想?凭一己之?力为她讨个公道,难如?登天。
受此大辱,梅泠香何尝不?想?要公道。
可民不?能跟官斗,比起?个人?的公道,她更希望看到一家人?平平安安。
现下,章鸣珂也是她的家人?。
即便受到羞辱,即便对方人?多势众,梅泠香也能努力保持镇定,思考着如?何快刀斩乱麻,让黄知县不?敢追究章鸣珂打人?的事,也不?敢继续骚.扰她。
“黄大人?,你可认得新任吏部侍郎梁彬梁大人??”梅泠香说着,从章鸣珂身后站出来。
她身形纤瘦柔弱,可当她挺直脊背,骄傲地微扬下颌,望向对面的一众男人?,自有一种让那些幕僚们自惭形秽的气?场。
就连黄知县,也被?她镇住一时。
他一个小小知县,就算与几个京官拐弯抹角勉强相熟,其中最高的也不?过五品官,吏部侍郎可是正三品,黄知县哪里有机会结识?
难道梅家或是章家,还有这样?的大靠山?
念头一转,黄知县面色便由?涨红转而发白。
对方神情微变间,梅泠香便看出,他应当是不?认得,甚至不?记得梁侍郎是从闻音县走出去的。
章鸣珂倒是记得梁彬,那是比他们早几年的师兄,听说梁师兄在闻音书院时也是惊才?绝艳,甚至比高泩那厮更优秀。
但不?知为何,他高中之?后,书院里的夫子们便鲜少提起?此人?名讳,渐渐的,大家几乎要忘记闻音县出过这么一号优秀的人?物。
此刻,听梅泠香把?梁侍郎搬出来,章鸣珂心里虽不?服气?,仍想?打人?,也不?得不?暂且按捺心思,他不?能破坏泠香的打算。
梅泠香莞尔展颜,上前?一步,目光凌然不?可侵犯,不?卑不?亢的语气?掷地有声:“梁师兄成为天子门生之?前?,曾受过我父亲教导,与我父亲素有书信往来。黄大人?以为,有府城的庇护在,你就能有恃无恐欺辱我们么?民妇今日便回去禀告父亲,请他手书一封,直达京师,且看看梁师兄能不?能动得了你头上乌纱!”
言毕,她拉着章鸣珂衣袖,转身便往花林外走去。
黄知县本是将信将疑,侧首问身边幕僚:“梁彬真是吏部侍郎?”
“是。”知情的幕僚斩钉截铁应,面色也凝重,“大人?,他也确实是梅夫子的学?生。”
再?看看梅泠香脚步轻快,脊背笔直,底气?十?足的模样?,黄知县再?不?敢怀疑一分?。
今日逼迫良家女的手段,他不?知使过多少回,尝过多少甜头,没想?到竟在看似柔弱的梅泠香这里,踢到铁板!
黄知县大惊失色,腾地一下从石凳上跳起?来,也顾不?上捂肿胀的嘴,不?顾体面地追上去:“章贤侄,梅娘子,凡事都好商量,何必大动干戈?”
坐上下山的马车时,事情已解决。
黄知县向梅泠香揖礼致歉,答应不?计较章鸣珂打人?之?事,还免除章家今年岁末孝敬的三成。
直到今日,章鸣珂方知,章家每年孝敬官府,竟高达万两白银以上,碰上丰年还要加两成。
马车平稳驶动,章鸣珂一路沉默不?语,望着窗外山景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梅泠香饥肠辘辘,她打开食盒,隔着干净丝帕拈起?一块桃花糕递给章鸣珂,温声问:“郎君饿不?饿?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章鸣珂默然伸手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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