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筠扇
动动嘴皮子,行个方便,就?能?挣到辛苦两个月才能?挣到的银子,掌柜的哪会不愿意?
当即起身,笑脸相迎,请章鸣珂落座,掌柜的这才打开油纸包,细细检查里头的药渣。
不多时?,掌柜的脸上露出笑意:“公子是替家中女眷问的吧?放心,这药没什么问题。”
章鸣珂挑挑眉。
掌柜的以为章鸣珂是在?怀疑他的眼力,当即把药渣中几味药一一找出来,分类摆放在?台面?上,指给章鸣珂看,还一一说出药材名字。
章鸣珂不通药理,听得?脑仁疼:“你?就?告诉小爷,这会不会让女子生不出孩儿?”
“什么?公子以为这是避子药?”掌柜的惊着,以为章鸣珂是妻妾成群的大家公子,家里妻妾争宠闹出事来,才把这“证物”拿给他验。
“这些只是女子气?血两虚,用来调理身子的,并非那害人的药,公子可别冤枉了好人。”掌柜的忍不住多一句嘴。
章鸣珂目光落在?那些药渣上,愣了愣,随意扬起唇角,面?上笑意放大。
原来,泠香没骗他,当真是调理身子的药。
原来,她并非不愿意孕育他们的孩儿。
或许,连临行前?她那一声?声?叮嘱,也并非怀疑他能?力不够,而是藏着她心底里的担心与不舍?
他可真是庸人自?扰,那段时?日?不多花些心思陪陪她,净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压在?心口好长一段时?间的疑云,顷刻消散,章鸣珂心情极好。
他把银子拍在?掌柜的面?前?,将药渣收回牛皮纸中,转身大步离去。
罗师父他们是一行人,章鸣珂一个人骑马更快,不出半日?便追上他们,去店里给他们包起来的肥美鸡腿还是热乎的。
章鸣珂倚靠树干,大口撕着鸡腿,脑中想?着临行前?他试探梅泠香的话,忍不住低低失笑。
他要快些赶路,快些回去,与他的小妻子生个小娃娃,一个像她一般聪慧的小娃娃。
越往北,路越难走,时?而遇上流民,时?而遇上流窜的兵匪,章鸣珂对敌的次数越多越是神情凝重。
出门前?,他还嫌梅泠香叮嘱太多。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此行比他想?象中艰难得?多,难怪没有一家镖局敢托大。
若非有罗师父在?,好几次他们都险些被混乱的人群围住,难以脱身。
好不容易把货品送到,已比梅泠香给他预计的时?间晚了好几日?。
为了不让梅泠香担心,章鸣珂一日?也没多耽搁,结了货款便动身返程。
此时?,北方已开始落雪,冷得?很。
棉衣不够挡寒,章鸣珂想?把貂裘大氅找出来穿,却被罗师父止住:“少爷,出门在?外,财不露白,还是低调些好。”
也是,他们结得?的货款有一部分是现银,还有一部分则是粮食布帛,都是乱民们正?缺的东西。
若被人发现他们穿貂着锦,只怕根本走不出这片地界。
饶是他们低调,也被人冲散好几次。
东西勉强保住了,可章鸣珂身边,除了罗师父,只剩下两位武艺好些的家丁。
这会子,章鸣珂不敢说大话,保证一定能?把货款全数带回去了。
他们开始挑偏僻人少的路段走,晚上宿在?一处背风的山洞里。
罗师父年纪大些,章鸣珂便让他们先歇息,他守在?洞口,等后半夜再换罗师父看守,他去歇息。
连日?来,大家都疲累,不多时?,山洞里便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章鸣珂抱着剑鞘坐在?洞口内侧,呼号的山风卷来风雪,点点落在?他风帽毛边。
暗夜沉沉,不知明日?会有多深的积雪,他们还能?不能?继续赶路。
正?思量间,章鸣珂听见远处似有说话声?。
他回头望一眼山洞里,想?了想?,提剑循声?而去。
薄薄雪面?上被他踩出两行足印,尚未靠近时?,他便已能?听见对方说的是什么。
“飞哥,现下怎生是好?没有粮草,别说对付朝廷那些硕鼠了,恐怕兄弟们都得?饿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一位声?音粗犷的男子道。
另一位男子沉吟片刻,没应声?。
“要不咱们也学学他们,先抢些粮食度过眼前?的难关,等打下这江山,再还给百姓就?是。”粗犷男子提议。
听到这话,章鸣珂眉心一拧,什么起义军,尽是些欺负弱小的贼头子,泠香说的果然没错。
他刚要转身走,便听另一道儒雅平和的声?音传来:“二弟,绝不可如此,否则我们与他们那些财狼有何分别?我李飞栋走上这一步是迫不得?已,即便不能?改变这乱世,即便冻毙于?风雪,我也绝不会把手中的屠刀挥向多灾多难的无辜百姓。”
“飞哥,你?有鸿鹄之志,也有大才,何必如此迂腐?”粗犷男子又劝。
“不必再说,我会再想?办法?,琴娘也在?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自?称李飞栋的男子轻叹道。
听完这一席话,章鸣珂心里颇不是滋味,没想?到,起义军也不都是恶人,也有像李大哥这样的好人。
只可惜,好人在?这乱世里,会活得?更艰难。
风雪声?中,章鸣珂陷入短暂的思量。
他有钱有粮,运不回去,李大哥有兵有抱负,却正?缺粮。
不如……
章鸣珂打定主意,站直身形,朝他们走过去。
积雪被他踩得?吱呀作?响,还越走越近,惊动了交谈中的两人。
“什么人?滚出来!”粗犷男子横刀厉喝。
章鸣珂拂拂风帽上的雪,冲李飞栋展臂:“李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小弟正?好有粮。”
“哪里来的臭小子,竟敢偷听我们说话,拿命来!”粗犷男子见行踪败露,想?杀人灭口。
身着布袄的李飞栋从他身后走出来,打量章鸣珂一眼,若有所思颔首。
闻音县里,梅泠香初时?隔两日?还能?收到章鸣珂报平安的信,信里他话还是那样多,路上遇到的事,当日?吃了什么,都会告诉她。
可等他进到最动乱的地界后,便没有书信再寄回来。
足足大半个月过去,杳无音信。
梅泠香不知他是否安全,有些担心。
袁氏日?日?烧香拜佛,为他祈福,表现得?更担心。梅泠香便忍着心焦,时?常劝慰袁氏。
还有爹爹的病,张神医辞行过两次,都被梅泠香苦苦挽留住,她希望张神医再想?想?法?子,不要放弃爹爹。
可即便她不是医者,也看得?出,爹爹脸色越来越差,差到在?她面?前?也无法?粉饰的地步。
梅泠香很怕她做的所有努力,都会徒劳无功,她怕爹爹会像前?世那般,倒在?这个冬日?里。
可她除了恳求张神医,除了多陪爹爹说说话,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爹爹偶尔还是会劝她再好好考虑与章鸣珂的婚事,态度虽软和些,不似从前?那般坚决劝离,却也透着牵挂和担忧。
终于?等到与章鸣珂约定好的,他该归来的日?子,梅泠香却没见到人。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只怕章鸣珂路上遇到了什么不测。
梅泠香一面?告诉自?己,他武艺好,还有罗师父在?,不会有事。一面?又被另一个声?音纠缠,双拳难敌四手,万一遇到成群结队的兵匪,他们也可能?逃不出来。
早知如此,她便不该叮嘱他千万保住货品的,他的安危才最重要。
于?泠香而言,他是个不太令人满意的夫君,可于?袁氏而言,那是她爱之深责之切,失望再多次,依旧寄予希望的独子。
她该劝袁氏背信一回,别往北边送货,在?入冬之前?,举家迁去云州的,而不该想?着等他回来以后再说。
梅泠香懊悔着,也开始做着最坏的打算。
与约定的日?期已过去两日?,连许氏也知道女婿没回来,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馥馥,你?是为了给你?爹治病,才嫁去章家的,这件事不止你?爹心中有愧,娘心里也是。只是娘想?着,章家能?让你?衣食无忧,袁太太又是个仁厚的,便允了。先前?,你?总说他改好了,待你?也好,娘心里好受许多,可如今……”许氏不想?说那吉利话,可一想?到两个家都要压在?女儿肩上,许氏便心疼不已。
“馥馥,娘是说万一。”许氏哽咽一声?,轻问,“万一他路上遭遇不测,从此杳无音信,你?打算如何?继续做章家媳妇儿,奉养袁太太终老,还是趁你?爹闭眼前?,归家来,让他可以瞑目?”
许氏说着,掩起憔悴的面?容,泣不成声?。
“阿娘!”梅泠香也噙起眼泪。
袁氏的恩情,她无法?置之不理,父亲的遗憾,她也无法?装作?不知,当真左右为难。
“爹爹不会有事。”梅泠香深吸一口气?,将眼中脆弱的泪意忍回去,“郎君有武艺傍身,也不会有事,我们且再等几日?。”
就?在?这一日?,她回到积玉轩后,终于?又收到章鸣珂寄来的信。
相比从前?那些信,这一封摸起来便显得?格外单薄。
太久没有他的消息,梅泠香迫不及待拆开来,她指尖发颤,险些把信撕坏。
薄薄的纸笺上,印着熟悉的字迹,是简短的几句报平安的话,梅泠香狠狠地松一口气?。
下一瞬,她站起身,拿着信去积金堂,给袁氏看。
“母亲,你?瞧,郎君寄回来的信,他没事,过几日?便能?回来。”梅泠香情绪已然平复,语气?听起来温柔平和。
袁氏则激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地道:“平安就?好,回来就?好!”
信里没说货品是否送到,也没说怎么会耽搁这样久。
梅泠香心里有无数的疑问,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悬了几日?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夜里梅泠香难得?睡上好觉。
信上说是冬月初十回来,实则初九半夜,梅泠香睡得?迷迷糊糊间,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
他身上有些凉,落下的迅疾的吻却是炽热:“香香,你?可知小爷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你?可知我这里有多想?你??”
章鸣珂抓住她温软的手,按在?他跳动的心口,又牵着她沿着结实的肌肉线条,徐徐往下移去。
他是那样累,可当如梦里一般将她搂在?怀中时?,他又忘记疲倦,只想?把多日?不曾诉之于?口的思念,用行动告诉她。
屋子里摆着炭盆,发出哔剥的轻响。
梅泠香被他缠得?香汗淋漓,泛着绯色的双颊犹带泪痕,连声?求饶。
“香香忘了么?”章鸣珂附在?她耳畔,贴着她微湿的鬓发,轻道,“临走前?,我就?说过,要往你?肚子里塞小娃娃的,岂能?言而无信?”
言毕,梅泠香被他抬高身形,濡湿的睫羽又沁出几滴露珠。
昨夜闹到东方将白,梅泠香醒来时?,已近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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