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小离
他说,太子胤礽暴戾不仁,恣行捶挞诸王、贝勒、大臣,以至兵丁很难有不遭其荼毒的。
他说,太子胤礽截留蒙古贡品,放纵奶妈的丈夫、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敲诈勒索属下。
他说,太子胤礽自视高人一等,对于他人多有轻蔑,少有兄友弟恭之时。
他又提及了某年:“那年皇父病重,他和三弟去探视皇父,听闻太子少有哀色。可知他不是个重情的人。”
说着说着,他声泪俱下:“如今皇父在,他还能够维持着储君的模样。可他对皇父都如此薄情寡义。若是有朝一日,皇父薨了,他又会怎么对待我们这些兄弟……儿子不敢想啊!”
康熙听闻胤禔之言,沉默不语。
胤禔观察着康熙的神色,又说起了过往,他曾屡次见太子越位,许多事不曾问过康熙,便自己私底决定。甚至为了与官员交好,还向他们私下许于官位。
康熙平静道:“我知道他欲分我威柄,恣意行事。我也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下去吧。”
胤禔以袖掩面下去了。
出得营帐,胤禔呼出一口气。
他皇父向来不是蠢人,他也没指望他能瞒过皇父,或是说动皇父。
他只是想,想要再为皇父和太子的关系再加上一道裂缝。
裂缝多了。
关系总会破裂的。
那时候,才是他上位的时候。
就像额娘所说,太子虽占了个嫡,他却占了个长。
都说立嫡立长,皇父只有太子一个嫡子,太子被废,可不就轮着他这个长子……
上位了吗。
他对着刺眼的阳光笑了起来。
太子啊太子,纵然你身为太子,享受了我没有的,但能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你输定了。
他的目光只落在太子身上。
对他来说,他的敌人只有太子。
他脚步轻快的离开。
他会等到太子被废那天的。
康熙虽然因此颇为不悦,越见胤礽越是来气。
但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在,并未对胤礽如何,只是望向胤礽的时候,越发神色难辨。
众人看在眼中,记在心中。
此时,仿佛大战前夕,又仿佛千钧一发,仅凭一根丝线维系。不知什么时候,那根丝线就会彻底断掉。
营中仿佛连空气都是沉重的。
好在,无风无浪的回去了。
无事发生。
胤禛回宫后,拜访了乌玛禄,请乌玛禄驱散了宫人,才讲述了自己困惑。
乌玛禄风轻云淡道:“此局可解却无解。”
胤禛不明所以。
乌玛禄细讲道:“只需要太子请罪,托言为太后以及皇上祈福,此后自行禁足于东宫。皇上从此非但不会疑心他,反而会对他越发愧疚,更无从更改废储之事。”
乌玛禄接着道:“无解在于,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绝不会同意。”
胤禛苦笑道:“的确如此,太子高傲,恐怕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意如此。”
“那无法了。”
胤禛询问道:“额娘没有别的法子吗?”
“有。”她平静道,“但都比不上此法。”
“此事,无非进或退。以太子秉性和能力,断没有逼宫的本事。那就只能退。”乌玛禄以置身事外的语气评论道,“太子仁弱,无狠劲。是以不成。”
胤禛起身,确定所有宫人都离远了,才问道:“那如果是额娘,你会怎么做。”
“你是在为太子问,还是在问自己问?”
“为太子。”胤禛恳切道。
“你今年三十了吧。”乌玛禄转动着手中佛珠,含笑的看着他,仿佛能够看到他的真实模样。
胤禛手心里出了汗,他不敢和自己额娘对视。
他,问心有愧。
如果太子能够稳坐太子之位,他自然不会有二心。
但现在……
总之,他问心有愧。
好在,他的额娘没有穷追猛打。
乌玛禄说:“既然你是为太子问的,那额娘姑且与你讲讲帝王心术。”
“太子之错,错在虽为太子,却不曾学过帝王心术。”乌玛禄说,“所以太子必被废黜。”
胤禛耐心听讲,他没有问自己的额娘,久居后宫,为什么会知道帝王心术。
乌玛禄仿佛一眼看出了他的疑问,她开口道:“朝臣争斗,后宫争斗,并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重要的,从不在于你有多少党羽,而在于皇帝信你几分。”
“皇上爱重你,你爱权势,是奋力向上。你结交朋友是仁德,不然,那就是狼子野心,是居心不良。”
胤禛默然不语。
乌玛禄手中的佛珠仍然没有停止转动,她风轻云淡道:“信任是这天底下牢固的,也是最轻薄的东西。牢固到即便众口铄黄金,只要他相信你,那么绝不会有事。”
“轻薄到,只要他不相信。不论你做与没做,已经不重要了。”
“说到底,这只是用人之道罢了。”她以一种冷漠到近乎诡异的语气道,“即便你皇父贵为至尊之主,也不过是个人。”
乌玛禄风轻云淡道:“只要懂得如何拿捏人心。再难的事,也容易。”
训人如训犬。
这天底下的万物,皆可训得。
她由来都是什么都知道,但不想那样做而已。
其实,康熙说他们是知己,是世上另一个自己,并没有错。
康熙所会的帝王之道,她也知道。
她和康熙站在一处,只因追求不一样,而后,背道而驰。
康熙入红尘求世俗,对一切世俗皆在意。
她在红尘外,进红尘也不过是为了锤炼道心。
他们是一体两面。
他们最相似,也最相配,也最远离。
胤禛听得后背直发凉。
世人皆在揣测上意,以求荣宠,而他额娘却已经在利用上意了。
但他绝不会告诉自己皇父,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自己额娘。
不提孝道,他也和自己的额娘是同条绳上的蚂蚱。
乌玛禄知道他在恐惧,但她并不在意,教他道:“你要么做皇上用的最顺手的一把刀。要么就做皇上最不会怀疑的人,哪怕千万人指责你,皇上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的人。”
“额娘是要我伪装。”胤禛问。
乌玛禄摇头:“不,不是伪装,而是真诚。你对他坦诚,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那岂不是太子。”
乌玛禄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可惜太子……”
她说:“太子错在太急太蠢太真。”
“你要记住,他是你皇父,皇在前,父在后。”乌玛禄教他,“如你重情重义,那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是发自内心的去重情重义。到最后,你自己都这样相信。”
“为此不惜一切,哪怕会被贬谪幽禁。”她淡淡笑道,“那他自会相信你的一切。到最后,即便你说谎,他也不会怀疑你。”
胤禛斟酌着开口:“那额娘为何不去争夺后位?以额娘的聪慧,想要争夺后位,应当很容易。”
乌玛禄教他:“你只看到了我,却没看到你的皇父。你皇父并不是轻易会被女子所左右的人。”
“他天性聪慧又过于谨慎,因觉自己愚钝,所以时时在意。”乌玛禄,“治大国如烹小鲜,何况后位并非只关系后宫,亦关系前朝。即便我用尽心力,他也不可能许我后位。”
乌玛禄拍了拍他额头:“你虽自号什么破尘居士,圆明主人,却仍未觉醒妙觉明心,不能洞测本质,仍需努力。”
胤禛虽有微微不悦,但也知道自己额娘并没有说错,乖乖领罚。
乌玛禄喝了口茶:“何况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儿子受教。”
胤禛思考半晌,仔细琢磨乌玛禄的话,问道:“那额娘如何评价众位阿哥。”
乌玛禄笑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重要吗?”
“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傻孩子。”乌玛禄忍不住笑出声了。
胤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以至于让自己的额娘笑成这般。
乌玛禄好不易停住笑:“说你是傻孩子,你还偏不信。你忘了吗?我说过,你的对手从不是你的兄弟,而是你的皇父。”
胤禛被她点醒,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乌玛禄慢悠悠道:“这世间,父亲爱孩子无非两种。一种是孩子肖父,看见孩子就看见了自己;一种是孩子是所爱之人所生,无论这孩子如何贪嗔暴痴,心中也喜爱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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