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渔
她忍着钻心绝望的疼,有些崩溃地抬眸看向四阿哥。
她不明白为何他连一棵小桃苗都不肯放过。
“四阿哥...您赴毓庆宫晚宴之时,赏给奴婢一颗桃子,奴婢有罪,擅自将桃核种在此处。”
“因您下令不准奴婢踏入此处,所以奴婢今日来将小桃苗移栽到别处,却不知为何惹您大怒,奴婢斗胆,求四阿哥放这卑贱草木一条生路。”
她忍泪抬眸,看向四阿哥那盛气凌人的脸,心中愈发酸楚,仿佛此刻四阿哥脚下碾压的是她的脸,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胤禛负在身后攥成拳的手,豁然松开,他愕然看向哭得伤心欲绝的年氏。
他收回脚步,有些尴尬的凝着那被他碾到尘土中奄奄一息的桃树。
“奴婢这就告退!”年若薇看着被摧残得拦腰折断的小桃苗,忍着伤心起身离开。
此时胤禛独自站在海棠花树下,满脸错愕盯着那被碾死的小桃苗发呆。
苏培盛将陈文正送走,回到小花园就看见四阿哥独自一人站在海棠花树下沉思。
“爷,该到时辰去养心殿与太子爷他们汇合了。”
“立即去寻花匠来。”
“啊?”苏培盛有些懵然,四阿哥为何突然要寻花匠。
“去!”
四阿哥的语气,似乎还有那么点急迫,苏培盛诶了一声,转身就跑去花草房寻侍弄花草的奴才。
苏培盛气喘吁吁领着花匠来到小花园,见四阿哥已端来小竹凳端坐在海棠花树下,正不知盯着树下何物看得全神贯注。
他喘匀气之后,将那老花匠领到四阿哥跟前:“爷,花匠带来了,这是紫禁城里经验最足的花匠。”
“救活此苗,重赏。”
苏培盛顺着四阿哥手指的方向,这才发现草地上有棵不起眼的小苗被踩扁,嵌在清晰的鞋印中。
那花匠跪在树苗前查看片刻,有些为难地回话:“四阿哥,这是京郊平谷那盛产的桃树品种,只不过这桃树伤势过重,就算勉强救活,也需精心呵护备至,可即便如此,今后也只能结出酸涩瘦小的苦果。”
胤禛垂眸看向那被拦腰折断的桃树,脑海中浮出年氏方才哭得梨花带雨,绝望失落的眼神。仿佛他脚下碾碎的是年氏的性命。
他心里莫名烦躁,起身居高临下盯着那桃苗,沉声说道:“无所谓,让它生不如死更好。”
苏培盛闻言,愣怔片刻,忙不迭开始说好话:“小东子,爷的意思是你尽力即可,花开花落皆有时,苦果又如何?若不甜,就将苦果全泡在蜜罐里,总有办法让苦果变成甜津津的硕果。”
苏培盛满脸堆笑瞅一眼四阿哥,见爷的面色稍稍缓和几许,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苏培盛有些懵然,他不知为何爷对这天生就克他的桃苗如此上心。
猛然间,他想起来小年糕曾经神秘兮兮在海棠花树下浇灌一棵小草苗,苏培盛满眼震惊看向那小桃苗,心中多出些猜测。
爷对小年糕,似乎仍有些惦念,念及于此,他顿时收回窥视的眼神,垂首不再多言。
“苏培盛,明日申时,爷随太子哥到京郊百望山围猎,命伴读随行。”
苏培盛毕恭毕敬应了一声,抬眸间忽而瞧见四阿哥眸中杀机一闪而逝。
四阿哥让伴读随行,又准备了好些没有标记的开刃利箭,意图已昭然若揭,他惊得张了张嘴,往栅栏边挪了挪脚步。
他知道四阿哥心间横亘着一根毒刺,爷已等不及,必须除之而后快。
胤禛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又嗤笑道:“命年氏随行。”
他本不屑于针对陈文正,奈何陈家与大哥沆瀣一气,让太子爷在江南的布局连连碰壁,太子震怒,言明陈家必须为他们傲慢轻视的态度付出代价。
而代价,就是陈文正的命。
胤禛并未出言劝谏,而是默认百望山狩猎之行,毕竟陈文正此人,并不值得他开口向太子哥求情。
“奴才遵命。”苏培盛压低眼帘,敛起满眼震惊之色。
.......
年若薇正在屋内学习教导人事的嬷嬷留下的功课作业,苏培盛竟一路小跑来寻她,说明日申时,她要陪同四阿哥去京郊百望山狩猎。
她本想拒绝,可忽然听苏培盛说四阿哥的伴读都会随行,她顿时警惕。
陈文正过几日就要离开紫禁城,四阿哥对陈文正厌恶至极,为何莫名其妙让他随行狩猎?
她心中涌出强烈不安,当即决定要一道随行前往百望山。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换上一身窄袖猎装,还特意梳了轻简的长辫,跟随四阿哥前往百望山。
此时她有些忐忑不安地来到前院集合。
“小年糕,这儿呢~”苏培盛朝着小年糕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年若薇盯着苏培盛身侧那玄色马车,虽不情愿,但只能磨磨蹭蹭来到马车前。
“你到马车里伺候四阿哥。”
“哦...”她不情不愿掀开马车帘子探入车内。
此时四阿哥正襟危坐在马车内,正在用刻刀雕琢一枚碧玉簪。年若薇乖巧地坐到马车右侧,开始替四阿哥斟茶递水。
马车内一时间安静的只剩下四阿哥打磨玉簪的声音,她正有些昏昏欲睡,忽而听见四阿哥冷哼一声。
“放肆!谁允许你梳辫子!”
“奴婢蠢笨,不知这辫子有何纰漏,惹得四阿哥不悦,请您明示。”年若薇欲哭无泪,四阿哥定是故意在针对她。
“苏培盛,滚进来!”
坐在马车前的苏培盛早将马车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掀开马车帘子,仔细审视小年糕今日扎的辫子。
她今日并未挽发,而是在脑后梳了单辫,用一截红绸带束紧,发间不坠任何珠玉,苏培盛顿时发现关键所在。
小年糕开了脸,是属于四阿哥的所有物,对外四阿哥又是她的男人,她今日竟梳了未出阁闺少女的发型,简直是在藐视四阿哥,难怪爷会发怒。
“哎呀,小年糕你这头发梳错了,杂家帮你重新梳头。”
苏培盛麻溜地从马车暗格抽屉里取出一把玉梳子,他松开小年糕的发辫,正要用玉梳替她挽发髻,忽而手上动作一僵,无助看向四阿哥。
他怎么给忘了,这玉梳子是爷的梳子,他怎能让小年糕用。
苏培盛讪讪笑着,将玉梳子放回抽屉,从怀里取出他自己的桃木梳,他一双巧手在青丝间摩挲穿行,正要帮小年糕梳头,忽而听见四阿哥沉沉说了句别动。
年若薇此时正忐忑背对着四阿哥,感觉到身后苏培盛开始轻轻地替她梳理满头青丝,她有些紧张的绞着手里的帕子。
“有劳苏哥哥。”
没想到苏培盛看着麻利,手上力道却忽轻忽重,年若薇吃痛的轻呼了好几声,他竟怕的手都在发颤。
年若薇忍着疼,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她感觉到满头垂落的青丝都被苏培盛挽起,他似乎又在她发髻之上别了一支发簪。
年若薇有些诧异的伸手抚摸那发簪,触手间满是沁凉润泽,该是玉簪。
此时苏培盛瞪圆眼,全程不敢吱声,默默看着四阿哥略显笨拙,替小年糕挽妇人发髻,他捏着手里的桃木梳,手心都沁出薄汗来。
待到四阿哥将亲手做的碧玉簪别在小年糕发髻,又抬眸觑了一眼苏培盛,他这才反应过来,将珐琅彩小铜镜递到小年糕面前。
“年糕啊,你快瞧瞧这发式多清爽利落。”
年若薇端着铜镜,讶异盯着铜镜中梳着满人已婚妇女发髻的自己,有一瞬错愕与懵然。
紧接着她又发现了发髻上的玉簪子,顿时吓得面色惨白,这簪子极为眼熟,俨然是方才四阿哥亲手雕琢的那支玉簪。
她顿时惊的屈膝匍匐在四阿哥面前。
“四阿哥饶命,这簪子不合规矩体统。”
年若薇又气又急,四阿哥分明是想在众人面前捧杀她,发簪是正妻之物,她一个没名没份的试婚宫女若戴着发簪招摇过市,定死无全尸。
“小年糕,宫里没汉人这些繁文缛节的规矩。”苏培盛好意提醒道。
苏培盛知道年糕因何如此忌惮,只因汉人习俗中男子只能赠嫡妻发簪,而妾室只能戴发钗。
苏培盛心中亦是掀起惊涛骇浪,四阿哥博才多学,又岂会不知这是汉人送给嫡妻的信物。
胤禛有些懊恼,方才他心随意动,胡乱雕琢之物,又见年氏发髻素了些,就随手将那做工粗糙的发簪别到她发间。
此时见年氏反应如此激烈,他才想起这是汉人赠予嫡妻之物,如此粗陋的发簪,他既送出去,又如何能再打脸收回?
于是他将手中刻刀随手一掷,寒声道:“残次品,弃之可惜,赏你。”
听到苏培盛解释说满人没赠发簪给嫡妻的习俗,年若薇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四阿哥亲赠之物,奴婢定会好好收藏,今日围猎需骑射,奴婢怕磕碰坏这发簪,就先行收起来。”
年若薇才不会傻到带着这要命的发簪到处炫耀,她迫不及待将那发簪取下,踹入怀中藏好。
马车内再次陷入死寂,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年若薇被马车颠的昏昏欲睡,马车竟缓缓停下,马车外有小太监提醒,他们已到百望山脚下。
年若薇和苏培盛二人先行跃下马车,侍立在马车前,待到一身玄色窄袖猎装的四阿哥跃下马车后,二人跟着四阿哥来到山脚下的狩猎营帐内。
四阿哥入帐内与皇子们汇合,年若薇则候在外头焦急四下张望,发现陈文正和几个伴读早就候在马厩旁。
她正想着寻时机提醒陈文正今日围猎需小心暗箭,忽而瞧见从一旁的大帐内走出几道身影,人群中赫然有荣宪公主和佟佳毓琳。
想必太子爷还邀请了京中的贵女一道前来助兴。
见佟佳毓琳不怀好意地看向她,年若薇默不作声往苏培盛身后躲藏。
“苏培盛,今儿男女宾分开围猎,这奴婢与男子厮混在一块成何体统。”佟佳毓琳盯着那奴婢的妇发式,顿时气得发抖。
“什么体统不体统,本公主与这年氏颇有缘,今儿就让年氏跟在本公主身边伺候。”
荣宪公主素来不喜欢佟佳毓琳,此时见佟佳毓琳对小年糕剑拔弩张,忍不住挺身相护。
苏培盛方才也在头疼该如何安置小年糕,再加上他知道小年糕与荣宪公主交情不浅,也觉得公主说的有道理,于是急急入了帐内,征求四阿哥的意思。
再出来之时,苏培盛施施然走到荣宪公主面前,将小年糕托付给了公主殿下。
“走吧!我们先去北边的山林围猎,今儿拔得头筹者,本公主愿赠玉如意一对!”
荣宪公主饮马疾驰冲入山林内,年若薇策马扬鞭紧随其后,行到密林深处,荣宪倏然勒紧缰绳跃下马背。
“小年糕,你这几日都躲在乾西四所里不出来,你也知道我那四弟不太好说话,所以我都没寻着机会去瞧瞧你,你还好吗?”
见荣宪公主若往常那般要搀她的手,年若薇垂首往后退了一大步,毕恭毕敬说道:“公主殿下折煞奴婢,您金枝玉叶之身,怎能来探望一个奴婢。”
“哎呀,小年糕啊,你要急死我啊,别一口一句公主来埋汰我可好?”荣宪见小年糕与她生疏,顿时急的扬鞭拼命抽打身侧的野树。
“我是蓝儿,蓝儿啊!嘤嘤嘤...”荣宪急得团团转,却听见身后传来噗呲一声浅笑。
“你是蓝儿倒显得我攀龙附凤,与奴婢为伍,你不怕跌了身份?”
年若薇并未责怪荣宪公主隐瞒身份,她反而要感谢荣宪公主出手救她一命,方才只是想试探她对自己的态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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