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虽然铺了厚绒毯,盖两床棉被,也穿了厚袜子,但早已习惯睡在火炕上,不管咋动都暖和。
到了木板床就不行了,蔓蔓缩在爹娘中间,而姜青禾则要把脚从?自己的被子里伸出?去,搭在徐祯的脚上才觉得脚没那么冷。
镇上的夜里冷,静的只能听见风拍打?着窗户,这时蔓蔓说:“我的腿喊好冷,娘你摸摸。”
“它跟那个挂在屋檐下的冰棱子一样。”
姜青禾闭着眼说:“我不摸,你可?以把袜子脱了,把脚塞到你爹怀里去。”
蔓蔓还真做了,不过没有脱袜子,徐祯就帮她?捂着脚,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
第二日清晨,哪怕雾气?还很浓重,街边已经传来了叫卖声。
“纸马,上好的纸马…”
“年画,谁要年画,红彤彤的喜娃娃呦”
“红灯笼,红纸头,门联子谁要”
听着外?头越来越盛的叫卖声,姜青禾啃完了包子,赶紧去开门。
“你这铺子终于开了,俺前头从?这里走了好几趟,”一个老大娘从?旁边走过来寒暄,“俺前头就想买你家的那红剪纸,你咋就不开门哩,旁人家都不送那浆糊,只有你这送,俺走过好几家门了,想想又走回来,就是等你开门,可?算被俺赶上了。”
她?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话,眼神往后头瞟去,“你那浆糊还送不?”
姜青禾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她?点点头,“咋不送呐,这回熬的浆糊好,沾一点保管牢靠。”
“还是那个价,他们那都涨喽,要趁着年底赚些利的,”老大娘撇撇嘴。
“不涨啊,那不还是一个钱两张,买十个钱送浆糊的嘛,”姜青禾说完,又走过去拿起红对联,和一张福字,指着这两样对老大娘说:“还有年底不是要买联子,我这都是秀才公写的,阿婆看你是要保家宅平安的,还是子孙上进,要是想叫来年风调雨顺的,我这也有啊。”
“这买一对联子,还送你张福纸,这上头是福字,贴在门上,这福字不就送到你家来了。”
老大娘听了连连点头,“你这好,给俺来那个保家里平安,子孙上进的,俺买两对,你是不是得送两张。”
“买几张送几张,”姜青禾说的大气?,反正过年嘛,送点东西大伙才愿意来。
这会儿只有老大娘一个人上门,姜青禾也再拉着她?多介绍了点,“还有我旁边那毛线团,买上个十卷我还搭你一块猪胰子嘞。”
她?拿出?小娃拳头大小的猪胰子给老大娘瞅,老大娘不敢相信,“你们这玩意也送。”
“这过年不就图个喜庆,得送点让大伙高兴高兴嘛,大娘你要是帮我上正兴街那里吆喝几声,我还另送你块大的,你瞅咋样,”姜青禾从?柜子里拿出?块更?大的,放在老大娘面前晃了晃。
她?都放了鱼饵,老大娘当然上钩,她?拍拍自己的胸膛,“俺晓得,不就是要拉人来嘛,你等着啊,把那两块猪胰子给俺留着。”
不止老大娘一个,姜青禾对之后来铺子的十个人都是这样一番说辞,没办法,猪胰子的诱惑力太?大了,压根没有人不同意。
有的甚至还说:“那俺每天给你去吆喝,让人来买,是不是每天都有猪胰子能拿。”
姜青禾答应了,反正她?的猪胰子准备得很多。
于是这十几人兴高采烈地跑去吆喝,哪里人多往哪里去,这会儿在各个摊贩间打?转的人,被年底疯涨的价格闹得恼火,一听还有买东西白送猪胰子的。
那群人顿时手里拿着的红纸也不看了,拿着韭黄的,顺势把韭黄一放,自己赶紧跑着过去,地上有点滑,差点摔了还要跑,生?怕占不到便宜。
买东西送东西这招在这仍旧很好用,尤其那些要用的红纸啥的,姜青禾只要花五或十个钱就送浆糊、剪纸和福字。
所以第一天涌过来买这些的人最多,还有毛线团,为了块猪胰子,全买的十卷及以上。
第二天还是买这些的多,因?为便宜,大伙多买点,还能走亲送礼啥的。
第五天,这些彻底卖空了后,姜青禾另一边价格较高,要五六十个钱的毯子、棉马夹或是二十个钱一双的毛毡鞋等等,买的人都不太?多。
她?干脆关了铺子,跟徐祯还有蔓蔓一起拉着东西跑到市集上卖。
“买一条毯子送一块大布头了,买一双毡鞋送一双毛袜子,要不搭你一双袼褙…”
姜青禾在吆喝,徐祯也放下害臊跟着一块喊,蔓蔓则跑去拉着过路人,要她?瞧一瞧这些毯子。
尤其毯子花样时新,颜色也艳,又正值年关,还真有不少人肯买。
如此又卖了五六天,天天顶着风来吆喝,才算把这一批的毛毯制品全给卖光。
走在热闹的街市,揣着厚重的钱袋,姜青禾想,下一年再也不想来叫卖了,摆摊的苦谁摆谁知道。
可?她?想着赚来的钱,心里又热烫起来,回去给大家发?大钱,等着杀年猪,今年过个好年。
第135章 展望新的一年
当姜青禾回到春山湾, 她以为冻死人的天里,大伙应当在屋里猫着。
没想到?还没进湾里,远远地就听见哄笑嘈杂声,简直是鸡飞狗跳驴上墙。
她听见胖婶嚷道:“大山你个蛮牛, 让你?兜猪, 你?扛猪架子, 个憨货。”
“拦着点啊,三炮,你?瞅个鸡麻眼子,给套上啊,哎呀俺的祖宗, 麻绳,麻绳嘞!缠紧猪脚子啊。”
“三炮这几步走得忒难看, 跟母鸭子瘘蛋一样, ”
各种声交杂在一道, 姜青禾心里好奇, 跳下车座拉着马骡子往前走, 到?了大槐树底下喊了声,“老远听着了, 唱大戏呢。”
“啥唱大戏, 俺们耍猴呢, ”垫着脚往里头瞅的汉子头也不回地答道。
他?转过?身才看见, 立马手拍大腿, “哎呀娘嘞,俺说谁呢。”
枣花婶也笑?, 又惊又喜地上前拉姜青禾的手,“回来了啊, 这几天累够呛吧,正?好的,赶上杀年猪了,留这别走,晌午吃一顿杀猪菜,姐给你?做炸丸子、猪灌肠,还有蒸猪血,在这吃啊。”
“青禾回了啊,累不,来来,坐这,”有个妇人忙给姜青禾拿了把凳子,赶紧拉她坐下。
自打她过?来后,也没人看绑年猪了,好些妇人围过?来都过?来打听。
姜青禾坐在凳子上,眼神瞟着后头那一头肥硕的八眉猪,黝黑的身子,肉颤巍巍的。
她看了会儿,偏过?头回道:“不累,就是磨得嘴皮子疼,全都卖了,这钱等晌午再给成不,让我也瞅个热闹呗,枣花姐,这是你?家的猪啊?”
“可不是咋的,俺喂的,多胖乎啊,要不是打算明年再买两头,俺这还真舍不得杀嘞,俺一锅锅料煮起来喂大的,”枣花婶心疼地直摇头。
“这养的是真壮,一看就晓得姐你?舍得下好料,”姜青禾说着走了几步到?前面,看看他?们咋兜猪的。
徐祯也抱着蔓蔓走过?来,挤到?人群里。
那八眉猪在围起来的木板里左跑右跑,兜它的人摔了个屁股墩。猪屠家身上还淌着血,他?走过?来大喊,“个不中用的,等俺来,平时瞅你?们下地把式的,一到?这上头咋就虚了。”
臊的那几个汉子伸手搡了他?一把。
猪屠家手上绕着麻绳做圈,踢踏着牛皮底的鞋子走到?圈里头去,瞟准后整个人猛地扑过?去。
在众人惊呼声里,他?整个身子压在猪的身上,麻绳圈紧紧套牢脖子,剩余的麻绳将猪五花大绑起来。
“要杀猪喽,小娃带回家去,”猪屠家左腿压在猪身上,半跪着朝边上喊,“别留娃在这,免得等会儿把娃给惊冒了,夜里还要叫魂。”
他?说的时候,各家大人赶紧把自家娃喊回去,毕竟杀猪比杀羊还要血腥,那嘶鸣声,刀子一拉,血哗啦啦能流一大盆子。
一群娃被锁在土长那高房子里,外头杀猪,他?们里头就在那拍手唱,“腊月八,眼前花;还有二十二天过?年家。有猪的把猪杀,没猪的打娃娃。娘啊娘啊你?莫打,门背后有个猪尾巴,唆得口上油辣辣。”
叫外头给猪浇滚水退毛的大人笑?得不行?,“你?们都听听,都腊月二十二了,还念着腊八嘞。”
“尕娃莫唱了,给你?们煮猪血吃,也油辣辣的。”
旁边一群汉子淌着水用刀刮猪毛,好几个人妇人在外头搭锅,煮起了猪血,今儿个杀猪的还有土长,她把猪血和肠子给留下了。
凝固的猪血用刀划拉成块,倒进滚水里慢煮,一定得小火煨熟才嫩滑,大火煮的全是蜂窝眼子。
等猪血煮熟后,枣花婶把油腻腻的手搁围布上抹了抹,叫各家去拿碗,这锅猪血先给小娃吃。
蔓蔓也领到?了一大碗,徐祯替她捧着冒着热气?的猪血,她又蹦又跳,笑?得两颊鼓鼓。
姜青禾帮她拌了拌酱和一点点辣子,蔓蔓咬了一口,她呼呼吹气?,猪血太嫩了,她牙齿一磕到?就裂开了。
“好吃,”蔓蔓又吃了一口,有点被辣到?,她舔着嘴唇问,“咱们家啥时候吃肉肉啊?”
徐祯喂了姜青禾一口,转过?头看着又忙着杀下一家的猪屠家,不确定地说:“明天吧。”
谁叫猪屠家实在忙得很,他?这么多年就没有这么忙过?,哪个村子一天要杀二十来头猪的,他?最多也就杀过?一天十头。
在自个湾里倒是从天不亮宰到?夜摸黑,浑身上下满是猪臊气?,猪屠家梦里都在杀猪。
杀年猪没那么快能安排上,但是杀猪菜一家三口早早吃上了。
焐的猪灌肠,肠子洗的很干净,里面是荞面和猪血混起来煮的,不放盐,只放了一大勺辣子。
姜青禾夹起红褐色近乎发?黑的圆片,沾点油汪汪的辣子,没有想象的那么面,很筋道,尤其听着大伙呼呼哈气?的声音,又往里头猛夹的架势,只觉得香死个人。
还吃了一大盆猪肉烩酸菜,八眉猪虽然长得磕碜,黑黝黝的,但是它的肉是姜青禾吃过?最香的。
那种本土饲养猪的肉香,肉片嫩的都不需要放红薯面,半点不柴,细嫩弹牙,而且搭配着酸菜,又混着粉条子和豆腐块。
一碗下去吃的人浑身暖和,连带着那黄米饭都觉得不碜得慌了。
往年湾里没养猪,过?年也冷冷清清的,只过?年边上去镇上割一点肉来,熬点猪油,煸剩下的猪油渣分分,也算沾点荤腥。
宰羊的不多见,倒是杀鸡杀鸭熬汤的多些,像是今年杀年猪的,热闹咋都瞧不完,实属几十年来一回。
那些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以前都是在屋里躲着的,实在没趣得很还冷。眼下倒是搬着个小凳子,带着顶毡帽,坐那看一天杀猪都成。
晌午和夜里还能吃到?口热乎乎的杀猪菜。
老人高兴,小娃就更高兴得没边了,手上拿着,嘴里塞着,二十来个满巷子里来回跑,饿了就等着吃下一顿。
这杀猪菜吃到?最后,姜青禾一手盖住了自己的碗,一手捂着肚子说:“姐,真吃不下了。”
她实在怕了,一大勺一大勺的菜往她碗里添,吃的她都快吐了。
姜青禾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她要到?外头消食去,溜走前还喊了句,“姐、嫂子你?们忙完了,到?对面办事房那里找我领钱啊。”
本来她之?前她收了大家的东西?,基本是当场结清,但是腊月集特殊点,她想着过?年边要留点钱急用,就没有先结账而是卖出再给。
这会儿终于到?了她能付这笔年账的时候。
女人们把活扔给男人,自己奔走相?告,一齐跑到?办事房里,揣着凳子一溜在里头坐好。
“拖了大伙这么久,才赶在年关边上结,别介意,”姜青禾说了句客套话,接着拿出一袋袋数好的银钱墩在桌上,清脆的声响让底下的女人眼睛发?亮。
姜青禾没直接发?钱,她手搁在钱上,笑?着说:“发?钱之?前,还有点节礼要送大伙,这几个来月不管是剪纸、草编还是织羊毛线,都累得够呛,又尽心尽力。”
“这一年忙碌到?头,我也指望着婆姨婶子来年能再多关照,多上心,就给每家一副对联,六张红剪纸和两张福字,一卷红绳,还有一小包红枣。”
坐在那的三四十个妇人全愣住了,她们可从没想过?除了钱,竟然还有节礼,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让她们的喜悦猛涨,笑?容都克制不住。
有的就忙说:“这哪使得,你?说你?这么客气?做啥?”
“俺们不能收,收了像啥话,不就占你?的便宜,哎呀,收回去收回去。”
但是那话语却有掩饰不住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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