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疏
小华敛了笑意道:“我去看看。”
“去吧!”
等到了门口,小华喊了一声:“大姐!”
艾雁华立即就来把门开了,看到两个人,皱眉道:“怎么今天还跑我这来了?”
徐庆元道:“大姐,小华在饭店没看到你,就想着把喜糖给你送来。”
艾雁华把两人让了进去,这一进去,许小华才发现,这个家变化很大,桌布没有了,摆在玻璃柜里的杯子也没有了,柜子上还有些很刻意的划痕,像是用小刀恶意划的。
书架上只摆放着语录和字典类的书,其他的都一扫而空,整个家空荡的让人心里都有些发慌。
艾雁华拿了两只碗来给小华和庆元倒了一点白开水,苦笑道:“水杯是不敢再买了,他们倒是不砸碗。”
小华轻轻喊了声:“大姐。”
艾雁华笑着摇头道:“没事,全国有这些经历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神态里却透着几分疲惫。
缓了一会儿,和小华道:“我现在听到敲门声,都胆颤心惊的,这该死应激反应了。”
小华站起来,抱了她一下。
艾雁华笑道:“你来的正好,我还有几本笔记,先前藏在破纸堆里,都送给你吧!”
小华一听,就知道这几本笔记对她很重要,不然也不会特地藏起来,“大姐,我帮你收着,以后再给你。”
艾雁华摆手道:“给你了,我不要了,我……我能不能……”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也就没再说,转身去房间里把笔记拿了出来。
递给小华道:“是我这二十年来的工作经验记录和总结,我本来想着,等退休后整理成一本书的,怕是没这个机会了,你拿去看看有没有用。”
厚厚的六大本,小华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徐庆元问道:“大姐,生活上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要和我们说,小华能来春市,全托你帮忙,如果不是你,我和小华怕是也没有今天。”
艾雁华闻言,脸上露出来点笑意,“这样说,我在无形中还促成了一对好姻缘,”又道:“庆元,我是很看好小华的,你如果想感谢我,就多多支持她的工作,争取让她在婚后做出更好的成绩出来。”
“好!”
艾雁华握着小华的手道:“可以了,你们能来一趟,我已经很高兴,生活上,你们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吃用总是够的。”
小华忽然想到邱霞来,“大姐,邱霞还来找你吗?”
艾雁华脸上现了一点嘲讽,“不来了,相比较穷,和我这个‘通敌’分子扯上关系,更让人害怕吧?”
没说几句,艾雁华就催他们走,“小华,你今天带着庆元过来,我特别高兴,真的。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就好,以后不要再冒险过来了。”
“大姐,不然你申请去甜菜种植基地吧?先去避避风头,你看呢?”艾大姐在春市制糖领域声誉很高,如果去甜菜种植基地进行指导的话,当地的农民肯定会很欢迎,红小兵们也不会追到那里去。
艾雁华愣了下,“去农村吗?”
许小华点头,“大姐,先去避避风头,春市这边,你最好不要多待了,红小兵们来闹了几次,就怕你已经上了他们的名册。”这个年代的事情,真的是很荒诞,你以为红小兵们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才跑来砸家。
而更有可能的是,街道或区里给了他们一个名册,让他们挨家去砸。
十来岁的孩子,本来是能分辨是非的,但是大环境这样,你和大家不一样,就显得你有问题。难得觉醒一两个,也硬着头皮拿起了砖头或铜制的皮带头。
艾雁华犹豫了一瞬,就决定听小华的,和他们道:“那我明天和单位里申请下。”
小华道:“大姐,单位里领导好不好说话,要不然我们先找人通通关系?”
艾雁华笑道:“好说话,你放心,我在春市这许多年,有一些朋友,大忙不敢劳动他们,小忙却是没问题的,你放心。”
想了想,又道:“等定了下来,我通知你。”也算个告别。
在艾大姐的催促下,小华和徐庆元没有多待,回去的路上,徐庆元安慰了她几句,“你要是不放心艾大姐,等后头她定下来了,我们抽空多去看几次。”
小华问道:“庆元哥,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吗?”
徐庆元摇头,“你没有,艾大姐帮你在先,我们要是束手旁观,就过于冷血了。”
小华想了想,又问道:“庆元哥,你不怕吗?”
徐庆元顿了一下,回道:“也会怕,不是怕被牵连,而是怕,这样的日子会无限期地延长。”
“不会!”小华说的斩钉截铁,让徐庆元都愣了一下,望着她问道:“怎么说?”
他的眼眸望人的时候,带着一点询问和探究,小华心里一窒,总觉得他知道什么一样。
冬日的街头,人影稀疏,前后左右十来米,都只有他们两个。许小华忍着心颤,望着他,轻声问道:“庆元哥,你知道我……我……”
他了解她的过去,又似乎不了解。他知道的是5岁掉入人贩窝里,在许家村长大,读了几个月中专的许小华,是这个许小华结婚了。
而真实的她,却是从60年后来的,有着前一世的记忆,甚而还知道原书的走向,许小华忽而觉得,这份感情像是她作弊得来的一样。
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两颊却是越来越红,眼眶也有些微微的湿意。
徐庆元摸了摸她的头,“回家再说吧!”
午后的阳光比来的时候要耀眼很多,许小华抬起手,搭在额头上,朝天空望了望,万里无云,伸手抱住了徐庆元的腰。
她的手紧的,让徐庆元侧目,喊了一声:“小华!”
小华“嗯”了一声,鼻腔里带了点重音。她忽然觉得真难,如果不和庆元哥坦白,她这是有欺诈的嫌疑吧?
如果说了,又感觉泄露了什么天机一样,庆元哥会不会以为她脑子有问题?
前头的徐庆元轻声道了一句,“一会就到家了。”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大家还没回来,小华犹豫了下,开口道:“庆元哥,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
徐庆元问道:“什么事?”
小华拉了他去房间里,才小声道:“我……我梦到过我五岁的时候,我俩遇到的场景,我……我还知道,如果你没有娶我,你这辈子是要孤独到底的……唔……”
小华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堵住了嘴,徐庆元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唔……”
小华要坦白的心,再次遭到了否决。
夜里,半睡半醒间,小华好像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念叨了一句,“我都知道。”
小华迷糊糊地想:怎么连做梦都没法说出来?
身体上的倦意,让她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周以后,小华收到了一个陌生名字寄来的包裹,里头有一枚珍珠胸针,还有一封信,信封上空白,没有任何署名,信纸上也只有一行字:新婚快乐!
小华把胸针拿在手里,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以为是家里哪位亲戚寄来的,饭桌上就拿出来给家人看。
许九思望了一眼,就认了出来,问女儿道:“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小华摇头。
许九思又看向了女婿。
徐庆元笑道:“爸,我也不知道。”
许九思没有戳破他,当时叶恒在胡同里拿出这枚胸针的时候,庆元可就站在自家门口看着。
和女儿道:“大概是叶恒寄来的。”
沈凤仪叹了一声,“这孩子也就刚来的时候,来我家里坐了一会儿,后头过年过节的,我去喊他,他都推说没空来,这两年,我也没去看了。”
现在想来,人大概是一直关注着小华的,不然他一个商业部的主任,不会知道食品厂的许小华结婚的消息。
秦羽把女儿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看了一眼,“大概不便宜。”
小华道:“那我还回去吧?”
许九思道:“给我吧,回头我去看看叶恒。”
小华就连着盒子,一并递给了爸爸。
下午,许九思就去春市商业部找叶恒,门卫通传后,叶恒倒是很快就出来了,几年不见,这孩子比许九思印象里要沉稳很多。
叶恒把人带到了会客室去,倒了茶后,才问道:“许叔,您怎么有空来看我?”
许九思把女儿给他的东西,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小华不知道是谁寄的,让我收着。”
叶恒垂眼望了下茶几上的盒子,苦笑了一下,道:“许叔,小华不知道,您定然是一眼就认出来的,您记忆一向好,我爸说您能记住繁杂的工程数据。”
许九思不答反问道:“为着小华来的春市?那怎么又没见你往我家去?”
他这般直白,叶恒也就没再遮掩,“许叔,我去过几回,就是没上你家坐,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傍晚,小华急着赶路,没有认出我来。”
有一回像是认出来的,另一条巷子里有个女孩喊她,她扭过了头,他就走了。
顿了一下,又道:“我刚来的时候,沈奶奶就和我说,小华是为着庆元来的春市,许叔,我就没去打扰了。”
许九思点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分,叶恒,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没必要纠结在这里,换一个思路吧!”
说着,就起身要告辞,他这次来,只是想着替女儿抹平一些潜在的隐患。这么一个首饰出现在家里,庆元知道还好,庆元要是不知道,难免会多想。
叶恒喊了一声,“许叔!”
许九思回头,就见叶恒把那枚胸针又递了过来。
“许叔,烦请你帮我转交给小华和庆元,是我送他们的新婚礼物。”又有些恳求地道:“许叔,你知道的,早几年我就想送出去,你和她说,是我感谢她的,她或许就收了。”
谢谢她,在他沉湎于仇恨和痛苦的时候,不计前嫌地拉了他一把。
刚到春市的时候,他心里也有一些阴暗的念头,想做一些破坏人感情的事儿,但是后来看到她高高兴兴地上班,高高兴兴地在路口等跟着后勤车来见她的徐庆元,他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
他的心里积累了太多的痛苦和阴暗,在那些独自怀着仇恨成长的日子里,这些暗影像藤蔓一样,伸展到他的血液里,他还会爱人吗?
即便是现在,他还在想着报复那个人。
但是当时,仍旧没忍住去那一块看她,直到给徐庆元发现。
徐庆元什么都没说,只是大大方方地过来和他握手,问他:“要不要去小华家坐坐?小华要是知道朋友过来,肯定很高兴。”
他婉拒了,“徐同志,早些和小华结婚吧!”
徐庆元道了一声:“好!”
他心里立时就泛出来一些苦味,似乎他来春市,不过是为着促使他们早些结婚的。
再后来,他只是远远地通过一些食品厂的朋友,稍微打听一点小华的消息。有时候按捺不住,想去杏花巷子的时候,也只是匆匆走一趟,像个真正的过客一样。
此时,对着许九思,叶恒恳求地喊了一声:“许叔!”
许九思想了想,还是没有接,和他道:“小华不会收的,叶恒,你知道小华的性格,男女情感上,她不愿意有一点含糊。”
这话就说的很明白了,叶恒也不好再坚持,道了一句:“许叔,是我顾虑不周。”
许九思点点头,叮嘱他道:“往前看吧,年轻的时候,觉得不甘心的、痛苦的,过几年回望,都不算事儿,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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