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疏
许怀安出声问道:“人品怎么样?你有考察过吗?”
不待许呦呦回答,曹云霞就迫不及待地帮着补充了一下吴庆军的家庭情况,“他妈妈是汉城市卫生局的局长,爸爸是北省军区的师长,人家男孩子想着早些和呦呦把婚事定下来,呦呦问我俩的意见,怀安你怎么说?”
许怀安望着曹云霞,有些哑然。
转身见女儿低着头,一脸又骄傲又羞赧的模样,好意提醒她道:“呦呦,这是你第一回 处对象,爸爸想要提醒你,家世背景、学历工作,这些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俩人的心意?这是需要时间来验证的,你明白吗?”
女儿去部队采访的事,先前在家里提了一嘴,许怀安记得也不过才个把月,怎么就发展到要订婚了?
有心想让女儿再考察看看。
不料,许呦呦像是没听懂一样,忙表态道:“爸爸,我都知道的,我们想在正月把婚订了?您看时间可以吗?”
上次在空军大院里的事,让许呦呦对俩人独处,瞬间没有信心起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早些和吴庆军把婚事定下来,这样以后俩个人真有擦`枪走`火的时候,立即把证领了就是,也不必提心吊胆的。
她心里飘飘忽忽的,并没有听明白爸爸话里的言外之意。
许怀安转头看妻子,准备让她也劝一劝,就见云霞也一脸喜悦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这个时间是否匆促了点。
许怀安瞬时觉得有些泄气,缓声道:“按流程来吧,呦呦,你先把吴同志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另外,你见了吴同志的爸妈没有?人家对你俩的事,是个什么看法?”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许怀安做不到完全放手不管,想着,如果这吴同志品性还行,呦呦和云霞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许呦呦见爸爸肯为她的事操心,立即笑道:“爸,庆军说,他爸妈那边都听他的意见,如果您要是同意的话,那我让庆军今天过来一趟,您看一看?”
初雪那天,庆军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就说希望元旦能见下她爸妈,早些把俩人的事定下来。
是以,她今天特地一早就赶回来,先和爸妈通个气,然后再给庆军那边打电话。
许怀安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行。”
许呦呦立即乐呵呵地出去给吴庆军打电话了。
曹云霞像是被女儿的喜悦感染,人看着气色都好了很多,笑着和丈夫道:“先前我还担心着,呦呦一心扑在工作上,这姻缘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提上日程?谁知道就这么巧,去部队采访,就和小吴俩个对上了眼。”
想到先前徐家上门议亲的事,不觉又多说了两句,“还好先前徐晓岚上门来议亲的时候,咱们没松口,不然就是假议亲,也耽误呦呦的姻缘不是?”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丈夫,希望得到丈夫的认同。
然而,许怀安脸上依旧淡淡的,好像女儿的婚事,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
曹云霞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怀安,你是觉得这桩婚事,哪里不合适吗?”
许怀安摇摇头,淡淡地道:“你们娘俩都愿意,我能有什么意见?”
曹云霞听出丈夫话里的不对味来,勉强笑着道:“怀安,咱们做父母的,总是盼着孩子好的。”
许怀安点头,“是!高门大户,比徐家好太多,呦呦过去就是享福的。”
曹云霞见丈夫这样说,有些所感地道:“呦呦是比我还有福气的。”她不过是嫁了一个能干的丈夫,而她的女儿,却高攀了一个这样的人家。
怀安说的没错,确实是高门大户!当初章清远抛弃她们母女俩的时候,定然是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的女儿能嫁去这样的人家,他那个乡下老婆子生的孩子,怕是一辈子都够不到她女儿的边了。
“福气”俩个字,让许怀安有些错愕,觉得眼前这个有些消瘦的女人,既熟悉又那样陌生。
当年他刚认识云霞的时候,她正在乡村小学教书,住的房子漏风又漏雨的,身上的衣服都打着好些补丁,可是言辞之间,从不埋怨命运的不公,不提生活的艰难,笑呵呵地和他说,能有个工作让她和女儿果腹,她就很知足了。
他觉得她是一个很坚毅、温柔、有韧性的女人。
他觉得,如果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他应该愿意和她携手度过一生,也应该能够一起面对往后岁月里的所有风雨。
他怀着怎样憧憬和骄傲的心情,告诉妈妈,他遇到了一个想结婚的女人。
不过是隔了十二三年,这个当年让他骄傲、敬佩的女同志,却仿佛像换了个人一样,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恶毒、虚荣。
即便是对女儿的婚姻,首先考虑的也不是对方的人品,而是家世背景。她甚至还没看到那个吴同志,仅凭“师长”“局长”这几个字眼,就觉得女儿是有“福气”的。
许怀安再一次有些茫然,当年,她愿意和他在一起,是否也是看重了他的家庭背景,看重了他的工作和工资?
这么一瞬间,许怀安还是没忍住,望着妻子,问了出口:“云霞,你当年为什么会嫁给我?”
曹云霞只当丈夫因为女儿的婚事,而有所感触,笑着道:“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对我好,对呦呦也好。”
许怀安点点头,“那为什么,你不能好好地对待我的家人呢?不能好好地对待小花花呢?”
再次听到“小花花”这个称呼,曹云霞已然有些本能的反感。
但是她也知道,这是她和丈夫之间问题的症结所在,迟早是要解决的,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怀安,我老实和你说,我前两次落胎都和小华有关,我怀疑是这个孩子克我,克我的孩子,所以那天呦呦出车祸,我跑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心里确实是有些迁怒于她的,所以我没管她。”
见丈夫认真地听着,又道:“至于安眠药的事,她没回来之前,我就放在奶粉里了,你知道的,妈妈觉得牛奶有膻味,从来不喝,都是我一个人喝的。小华一开始喝的时候,我忘记说了,后来时间一长,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怕丈夫不信,又补充道:“我承认,后来我也起了一点小心思,徐晓岚上门来议亲的时候,小华伶牙俐齿的,把自己推得干干净净,我看着心烦,就想让她安静点,就故意没提牛奶的事。”
说完,就起身缓缓地走到丈夫身边道:“怀安,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有自己的喜恶。你知道的,这些年来,我对要生个孩子,已经有些魔怔,行事之间,难免就失了方寸。我真的没想过让你和九思反目,也没想到妈妈会因此把你赶出来,真的对不起。”
曹云霞的手,紧紧地抱着丈夫的腰,脸贴在他的脖颈上,希望丈夫能心软。
许怀安却感觉,心里一阵阵的发冷,他先前还抱侥幸,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云霞会不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最后的结果,确实是她起了坏心思,甚至直到现在,她还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小恶,无伤大雅。
那是因为伤害的不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家人,这么多年,她但凡为他考虑过一点点,也早就该告诉他们小花花走失的真相。
那是他弟弟的亲女儿啊!他许家一家人痛苦不堪的时候,她带着女儿在他家安安心心地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许怀安一手推开身上的人,忽觉头有些眩晕,晃了一下,就栽了下去。
第030章
沈凤仪早上看到东边有云霞, 觉得新年第一天就是晴天,今年定然是个好年。
等孙女起来,喊她帮忙道:“小花花, 今天有太阳呢,我们把你爸妈房间和客房里的被褥都晒一晒好不好?”
她上了年纪,这些动作大的活, 也不敢多做, 怕扭到了腰, 小林今天又回家了。
许小华忙应了下来,还帮着奶奶把家里的腊肉、大白菜都拿出来晾着, 沈凤仪一边忙着, 一边和孙女道:“现在风硬,晒个几天就差不多了。”
俩人正忙着,听到有人敲门,许小华看了一眼院门, 心里嘀咕着, 这一大早的,不会又是许呦呦吧?
提声问了一句:“谁啊?”
“小华,是我,吴向前!”
是前头吴奶奶家的儿子,许小华忙起身过去开门,刚准备问有什么事, 就见吴叔叔火急火燎地道:“小华, 不好了, 你大伯出事了, 刚送到旁边的医院去了,我早上去东大街副食店买菜, 刚好看到人被送过去……”
他本来只是好奇瞧了一眼,等发现那三轮车上拉着的是许怀安时,吓了一大跳,追过去问了两声,拉着三轮车的说:“说是在家里就晕过去了,家属在后面跑着呢!”
他也等不及看后面的家属,立即就回来告诉许家一声了,“小华,你们快去看看,就在友谊医院呢,你大伯那脸色看着怪吓人的……”
他话音还没落,院子内忽然“哗啦啦”的,许小华回头一看,就见正用竹筛晒红辣椒的奶奶,不知怎么地将辣椒撒了一地。
脸上还怔怔的,望着吴向前问道:“怀……怀安怎么了?”
吴向前怕刺激到了老人家,忙改口道:“可能是血压高,晕过去了,婶子,你先不要急,人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许小华忙向吴叔叔道谢,吴向前摆摆手道:“不用不用,小华,这两天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你就来我家吱一声,我们都是老邻居了,不用客气。”
“好的,谢谢吴叔叔。”
“哎,那你们快去看看,我先走了。”
等人走了,许小华扶着神不守舍的奶奶,问道:“奶奶,要不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再说?”大伯是奶奶的亲儿子,这些年来对老人家又很孝顺,许小华知道,奶奶乍听到这消息,肯定魂都急掉了。
沈凤仪点点头,由孙女扶着,就往医院去,一路上还和孙女嘀咕道:“我就说嘛,他跟姓曹的一块过日子,能有个什么好?这要是没事还好,要是真有个什么……”
老人家说着,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奶奶,你先不要急,我们过去看看情况再说。”许小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的,听妈妈和奶奶的转述,她小时候,伯伯很疼她。就是她刚回来的时候,也明显地感受到了伯伯的关爱和善意。
但是侄女毕竟是侄女,真有个什么利益冲突的时候,伯伯定然是要守护自己小家的。
她心里也谈不上怪伯伯,就是伯伯选择了妻女,和她疏远也是必然的。
等到了医院,许小华在前台问了护士,得知人刚办好了住院手续,在103病房。
103病房里有三张病床,另两张还空着,最里面一张床上躺着的正是许怀安,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的树看,整个人像是失了精气神一样,显出几分颓色来。
老太太一下子都有些认不出来,颤着音喊了声:“怀安!”
许小华也觉得眼前的大伯,和印象里精神翼翼、脸色红润的大伯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心里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猛然听到母亲的声音,许怀安吓了一跳,等转头见真是母亲和小花花,忙就要下床来,沈凤仪急慌慌地道:“你还嫌我不够操心的吗?好好躺着!”
许小华扶着奶奶走到了床边,搬了个椅子给奶奶坐下。她连一声“大伯”都没有喊,她的姿态很明显,她只是陪奶奶来的。
许怀安望了一眼小侄女,也觉得心里有愧。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血脉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母亲和侄女明明那样生气,听到他的消息,还是愿意不计前嫌,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有些狼狈地问母亲道:“妈,你怎么来了?”这一声“妈”喊出来,许怀安的眼里不觉都噙了泪。
沈凤仪紧紧地握着长子的手,紧张地问道:“没事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医生怎么说啊?”
许怀安的额头不觉就抵在了母亲的手背上,眼泪溢出了眼眶,心里有无限的愧疚和悔恨,千头万绪都堵在嗓子口,却好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他给小花花,给九思,给他的家人带来了那样大的痛苦和灾难。
现在这报应,终于落在他的身上了。
老太太见长子情绪有些失控,又不见曹云霞和许呦呦的身影,恨恨地道:“怎么就你一个在?她俩个呢?”怀安为了这对母女,断然和她这个母亲离心,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母女俩个竟然一个都不在身边照顾着?
许怀安缓了情绪,和母亲道:“呦呦回家去给我拿衣服了,云霞……”再提到妻子的名字,许怀安还是忍不住心底发凉,轻声和母亲道:“妈,我想和云霞离婚。”
不大的病房里,瞬时静寂的很,沈凤仪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怀安,你说离婚吗?”
许小华也瞪大了眼睛,望着大伯。先前家里闹成那样,大伯也没提离婚,这都搬出去住了,以曹云霞的心机和手段,该是紧紧地抓住大伯才对,大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要闹离婚呢?
眼看着许呦呦都要订婚了。
几乎是一瞬间,许小华像是抓到了一点思绪一样,轻声问道:“是因为姐……许呦呦要订婚的事吗?”
许怀安有些哑然地看着小侄女,“小花花,你怎么也知道?呦呦今天才和我说的。”
许小华道:“上次下雪那天,她在白云胡同里特地等着我回来,让我和奶奶求情,说她就要订婚了,想在结婚前,再在奶奶膝下承欢一段时间。”顿了一下,又说了自己的态度,“我没理她。”
距离上次下雪,已经是十多天前,许怀安本来以为,女儿是才有了订婚的打算,特地回来和他商量来着,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呦呦就已然做了这个决定吗?
许怀安忽然觉得,不论是云霞,还是呦呦,他似乎都没有真正地认识和了解过。他印象里的妻子,温柔坚强,他印象里的女儿,聪慧真诚,特别依赖他这个父亲。
可是当生活脱离原来的轨迹时,一切好像都变了样,他不认识他的妻子,他也不了解他的女儿。
沈凤仪这时候忽然想起来曹云霞小产四次的事,问儿子道:“你知道呦呦妈妈在嫁给你之前,流产了一次吗?是谁的孩子?”她本来不想管这些糟心事,但是现在见儿子有离婚的想法,就准备再给儿子下一剂猛药。
许怀安点头道:“上次在医院,听呦呦说了一嘴,是呦呦生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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