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疏
她一度还想着,能从白云胡同里出嫁。完全没想到,奶奶能这般狠心,连亲儿子都不要了。想到庆军和她说的,订婚的时候,请奶奶他们过去,心里一时又有些犯难起来。
叶有谦见她神色不好,也没好多问,叹了一声道:“呦呦,你好好照顾你爸,我先回去了!”
“哎,好,麻烦叶叔叔了。”
叶有谦摆摆手道:“没事!”他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忽然听身后的许呦呦问道:“叶叔叔,我二叔回来了吗?我爸今天是和我二叔吃饭吗?”
叶有谦点头,“对,九思昨晚回来的,”顿了一下,又道:“刚赶上今天小华的订婚宴。”
许呦呦懵了一下,“小华订婚?和谁?”
叶有谦见她连这都不知道,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徐庆元啊!我听说,这是两家早就定下的婚约啊。”
一直到叶有谦走了,许呦呦也没缓过神来,她没想到,许小华真的会应下这门婚事。
她想,如果换成她在许小华的位置上,是许家亲生的孩子,她会应下来吗?她想,大概率还是不会的。
一个一眼就知道有无数弊端的婚约,她不会就这么闭着眼跳下去。
怔怔地想了很久,许呦呦才打量了下爸爸住的地方,十来平大小,一张床靠着墙壁,另一面墙靠着一个书柜,入门的墙角下摆放着炉子、蜂窝煤和一张小四方桌,并一把旧椅子。看起来算洁净整齐,但是寒碜、家徒四壁也是真的。
这个比他们先前在浅水胡同租的房子还不如。
也就这时候,她才意识到爸爸手头的拮据、窘迫来,他和妈妈离婚后,手上一点余钱都没有,短时间内要租房子,又要置办必备的家具,这件件桩桩都需要用钱,能囫囵安个家,已然是很好了。
许呦呦默默地生了炉子,烧了点热水,等装热水的时候,才发现没有暖水壶。
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爸爸本来有家,有房子,有慈爱的母亲和敬重他的兄弟,衣食上都有人照料着。如今落魄成这样,全是她和妈妈造成的。
许家这边,沈凤仪见九思带着一些酒气回来,心里就跟明镜一样,当着宾客的面,她也没有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和他道:“九思,马上就开席了,你和庆元、小华带着大伙先坐吧!”
许小华也注意到爸爸刚进来的时候,眼睛有些失神,神色也不是很好,明显是有心事的样子,猜测大概是和大伯聊得不是很愉快。
喊了一声:“妈!”
秦羽看了眼丈夫,就转过了眼来,轻声和女儿道:“没事,你别管外头那些人,今天是你和庆元订婚的日子,咱们就要高高兴兴的。”想了想又道:“在爸妈心里,你永远排第一。”
没道理,许怀安将个养女都放在弟弟前面,他们这一家子,反而为了许怀安,来委屈自己的女儿。
许小华点点头,刚才乍然看到大伯,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觉得他整个人像是颓唐了很多,不复以前的精气神。想来,这一段时间的事情,对大伯的打击也很大。
爸爸今天要是再说一些断绝关系的话,对大伯来说,怕是也难受得紧。
但是这些,不是她当下应该操心的。
今天,她要在家人和邻居、朋友的见证下,和徐庆元正式订婚了,即便她知道,这场仪式的初衷,只是一个形式,但是想到庆元哥前天的那句“甘苦与共、共同扶持”和她的“我愿意的”,她觉得这场原本只是形式的订婚仪式,已然发生了质的改变。
未来,或许正朝着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走。
想到这里,许小华抬头看了一下徐庆元,徐庆元立马捕捉到她的眼神,大声问道:“小花花,怎么了?”
他这一喊,大家都朝着他俩看过来,刘鸿宇还朝许小华笑着问道:“小华妹妹,这是你的小名?怎么没听你说过啊?还挺可爱的。”
许小华瞥了一眼庆元哥,心里隐隐觉得,这人有时候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稳重,似乎也有一些搞怪和幼稚,比如这声“小花花”,她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像是当着大家的面,宣誓什么一样?
心里有些复杂地瞪了一眼徐庆元,面上笑道:“没事,庆元哥,就是想说,你好好招待下刘哥他们。”
徐庆元望了一眼三人的身影,点头应道:“我知道,你放心。”
这时候,沈凤仪走过来,笑吟吟地道:“大家快坐,快坐,马上开饭了哈!”
仅有两桌,除了徐庆元、徐晓岚和刘鸿宇几人,剩下的都是白云胡同里的老邻居。
等菜上齐,沈凤仪站起来笑道:“感谢大家抽空前来,今天既是小华和庆元的订婚宴,也是小华的归家宴,许家就这么一个孙女儿,不管小华以后是出嫁还是不出嫁,我老婆子说了,这里永远是她的家,感谢亲友故邻们,这些年来对我们一家的照顾,也希望大家以后能多多看护一下我家这个孙女儿。”
这话既是为小华在徐家人跟前撑腰,也向邻居们表示,许家自此以后,只有许小华这一个孩子,有那不明就里的,当时忍住没问,等吃完饭,出了许家门,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许怀安和曹云霞已经离婚了。
许家从今往后,确实只有许小华一个孙女儿。
此时,徐晓岚也站起来道:“我在这里代我哥嫂感谢沈婶子,感谢秦姐和许二哥,以后庆元,还麻烦您家多照顾了。”说到最后一句,想到哥哥的情况,徐晓岚立时鼻子就有些发酸,没有多说,仰头喝了杯里的酒。
许九思忙道:“我们俩家都是二十多年的情分了,小华和庆元走到这一步,也是缘分。”若是别人,他大概是不愿意这么早就给女儿订下婚约的,但是徐庆元又不同,他爸临终前,都叮嘱他和哥哥要履约。
而且对于徐佑川和徐庆元的人品,他是百分百信任的。
徐晓岚原本来的途中,还担心这次又会出什么事故,直到吃到侄子的订婚酒来,心里才真得松缓了一点,十分感激许家的宽厚,在明知徐家落难的情况下,仍旧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眼里含泪地点了点头,“哎,许二哥你说的对,是缘分!”
她想,如果以后庆元对小华不好,她第一个不能饶过他,转身和侄子道:“庆元,今天当着小华奶奶和爸妈的面,姑姑对你说一句,从今以后,小华在我心里,就是和其容是一样的,希望你能好好爱护她。”
徐庆元望了一眼身旁的小华,郑重地点头道:“好的,姑姑,我明白。”
许小华微微低头,脸上却是烫得让她自己都心慌。时隔很多年后,许小华再想起今天的场景,始明白,当时的姑姑和庆元哥,是很郑重地给了她一个承诺。
一个代表庆元哥,也代表徐家的承诺。
开席后,刘鸿宇向许九思敬酒,问道:“我们是头趟上门来,不得不冒昧地问下,叔叔您怎么称呼?”
许九思起身笑道:“好说,许九思!”
他一说出来,别人还没怎么觉得,正平静地坐着吃饭的乔远志忽然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您在科学院数理部工作过,后来调到了……”后面的话,乔远志忽然意识到,这是不能说的。
许九思微微诧异了一下,“小兄弟,你认识我?”
许小华也有些奇怪。
乔远志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听我们专业老师提过您,说您和他在M国是同学。”
“你老师是?”
“陈栋梁。”
许九思笑道:“哦,原来是陈栋梁啊,我们住过一间宿舍的,他现在怎么样?他那副黑色厚玻璃镜片换了没?磨得还能看得清吗?”
乔远志笑道:“换了,三年前就换了,说是喂猫的时候,给猫儿挠了一爪子,掉到了地上去,碎了。”说完,有些激动地站起来也朝许九思敬了一杯酒,“真是太荣幸了,能见到您本人,我们先前还说小华妹妹这么爱学习、这么有进取精神,会不会是家学渊源,没想到她是您的女儿,难怪!”
联想到报上说的许小华的身世,越发觉得许九思同志的不容易来,为了家国建设,几乎是完全抛弃了自己的小家。
也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见到了从陈老师嘴里听到的为建设祖国而鞠躬尽瘁的许九思本人,乔远志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有些沸腾。
原本正在认真吃着酱猪蹄的刘鸿宇,见向来独来独往、对谁都淡淡的乔远志,忽然激动得语无伦次,还夸起小华妹妹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乔远志。
一直到走的时候,乔远志还激动得面色泛红,和许九思握手道:“您是我非常敬仰的前辈,希望有一天我有幸,能去您的单位工作。”
许九思笑笑:“好好努力,我也期待有这么一天,谢谢你们对小华的照顾。”
“您客气了!”
等三人出了白云胡同,刘鸿宇就忍不住问道:“远志,你今天咋这么激动,小华爸爸是干什么的?难不成和你是同行?”
乔远志没有理他,一个人默默地朝前走,好像胸口正酝着万丈豪气一样。
刘鸿宇朝前跑了两步,抓住他的胳膊道:“我都好奇死了,乔远志你好歹给我漏一两个字,我自己猜行不行?”
乔远志瞥了他一眼,让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个:“核。”
这下,连刘鸿宇心里也起伏起来,“天呐,是陈老师说过的那个,奔赴在国防战线上,为了祖国建设而鞠躬尽瘁的老同学?小华的爸爸竟然这么厉害!”他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
研究员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已然是很厉害的一份工作,但是对他们来说,一个班里大概有三分之二的人,以后都会走上研究的岗位,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又有些奇怪地问乔远志道:“你怎么知道,陈老师说的老同学名字叫许九思?”他记得,当时陈老师并没有说名字,只说“我有一个老同学”什么的。
乔远志回道:“我经常去陈老师家问问题,有次看到他在整理信件,就帮着他归类,他拿了一封信给我,说:‘这就是我那个同学的名字!’我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刘鸿宇有些怔怔地道:“天呐,他竟然是小华的爸爸,走丢了十一年的小华妹妹,竟然有这样一个爸爸!”又有些激动地问道:“你们说,元哥知道这事吗?”
方以安道:“大概知道吧,刚才宴席上,不是说俩家人有着二十多年的情分吗?还早早地就定了婚约,应该清楚这些吧?”
刘鸿宇想想也对,摇头叹道:“元哥嘴巴真紧,竟然一点口风都没漏,要是早知道,我今天怎么也得借身衣服,穿得正式一些来。”
方以安笑道:“那倒不用,你没看小华爸爸穿的就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蓝棉袄、黑裤子吗?我看他脚上的那双皮鞋,都快破得不成样子了。”
乔远志点头道:“许先生身上有很多值得我们后辈学习的品质。”
他这话说的一本正经的,但是素来有些佯狂的刘鸿宇,难得没有打趣,而是点点头道:“是的,如果换作是我,是定然没有这份毅力驻扎在国防建设前线的。”
女儿都丢了十一年了,他哪还有心思搞什么研究?可是许先生却坚持下来了。
许家这边,等人都走后,一起帮着林姐收了一下桌面和餐具,沈凤仪就和徐晓岚道:“下回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起去拍张合照吧,回头你也带给庆元爸妈看下。”
徐晓岚笑道:“好!”
秦羽忙不迭地把丈夫的旧皮鞋用鞋油擦了擦,有些心疼地道:“怎么一双像样的鞋也不买?这鞋再穿,都要掉底了。”
许九思笑道:“平时都在实验室里,也想不到这些,坚持坚持还能穿。”
秦羽有些无奈,想着一会给丈夫买双新鞋,拿钱票的时候,想了想,又多拿了一点,准备给庆元也买一双。
俩家人先到了西四长街的欧立照相馆,拍了一张大合照,许小华和爸妈、奶奶拍了一张合照,又和徐庆元、徐晓岚拍了一张。
在秦羽的要求下,给小华和徐庆元拍了一张半身照。先前合照的时候,许小华还不觉得什么,等和庆元哥单独拍的时候,面上就有些微微不自在来。
摄影师喊了她好几次,“女同志,要笑一下哦?”“不能笑得那么僵硬,要自然点。”
说得许小华面上都微微发红,底下徐晓岚轻声和秦羽笑道:“我想到我拍结婚照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秦羽有些感慨地道:“一晃,我家小花花都这么大了。”这些年,她忙着找女儿,日子都浑浑噩噩地过的,现在仔细一想,好像光阴就这么过去了,心里默念着:希望我的女儿,能好好地享受她的青春,好好地体验这世间美好的事物。
等摄影师排好,秦羽立即上前要求加印几张,摄影师笑道:“加印一张是5毛2分钱,要几张?”
这价格可不便宜,但是秦羽立即就应了下来,“要三张,”然后和徐晓岚道:“你带回去一张,我这边留一张,给小华和庆元留一张。”
徐晓岚点头,“就按秦姐你说的来办,回头庆元爸妈看到了,肯定高兴。”
出了照相馆,徐晓岚表示想去看望下姨家的表姐,就先走了。
秦羽带着家人径直进了西四商场,和小华道:“给你爸买双皮鞋,他的鞋底都快掉了,也就是这俩天京市没下雪,不然我看他得赤着脚回家。”她这些年,心思都花在找女儿身上,对丈夫的关注也不够。而九思,又是一门心思扑在科研上的。
沈凤仪这才注意到儿子的鞋,已然破旧的不成样子,问道:“九思,这回回来能住多久?”
许九思斟酌着道:“大概半个月是可以的。”
沈凤仪心里微微一松,笑道:“那咱们家也能好好过个团圆年了。”
很快到了鞋柜这一块,秦羽让售货员帮忙拿了两双皮鞋,一双递给了丈夫,一双让小华递给了庆元,笑道:“今天到底是你和小华订婚的好日子,我们娘家那边,有给女婿买双鞋的习俗。”
沈凤仪也笑道:“庆元,你秦姨的一番好意,大喜的日子,可不准推辞。”
徐庆元笑着应道:“好,谢谢秦姨和奶奶。”跟着许九思到一旁试了下。
这边,秦羽正和婆婆、女儿聊着,柜台上的哪双鞋看着还不错,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秦羽!”
秦羽回头一看,见是前一段时间在京市第二皮鞋门市部遇到过的老同学柳思昭,微微点了点头道:“思昭,这么巧,今天又碰到了。”
柳思昭这回是一个人来,“我远远地看着像你和你女儿,就试着喊了一声。”又打量了一下许小华道:“你家这孩子,这段时间像是长好了不少,看着比上次精神很多。”
见她夸小华,秦羽脸上的笑意稍微真切了一两分,“是的。”
这时候,许九思和徐庆元试好了鞋过来,柳思昭笑问道:“这两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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