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乐姜汤
冉元洲面上露出震惊,不知是被她的警惕惊到,还是被她的品味吓到。
五颜六色的灯球闪烁着,将惊悚的气氛大大降低,但秦千凝并没掉以轻心,趁冉元洲愣神,她“咻”地一下钻进了龟壳。
这和计划里的完全不一样,冉元洲看着龟壳,表情裂开。
“大能马上就要把你绳之以法!”秦千凝在龟壳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冉元洲怒极,明明可以眨眼间解决她后立刻消失,不留踪迹,偏偏被她打岔了节奏,误了时机。
他调动魔气将龟壳包裹,不到一息,龟壳立刻发出即将碎裂的脆响。
秦千凝倒抽一口冷气,他到底堕魔到了什么程度,竟然如此强悍。
“大人欺负小孩啦!救命啊!”她大喊。
死到临头还在耍混账,冉元洲胸前血气翻涌,再次调动魔气攻击龟壳,龟壳发生一声剧烈的爆响,碎裂成渣。
屋顶被掀翻,秦千凝从里面飞出,滚了好几圈。
魔气攻击到防御衣,中正无邪的剑意滔天,最克魔物,连绵不绝,一道接一道,将冉元洲击得退后半步。
鬼主那般的修为也会被一击倒地,他却能抵挡住这么多道,魔道果然有点东西。
反派死于话多,冉元洲来了这里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只顾着杀人,确实不错。
秦千凝抬头,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你比我死去的前夫厉害。”
冉元洲:……
冉元洲受不了了,扭曲着声音:“你有病啊!”
下一刻,秦千凝放出神识,冉元洲目眦欲裂。
“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后退。
她闭上眼,神识聚现,大章鱼现身,上来就给了冉元洲一鞭,跟抽陀螺似的。
啪!那叫一个脆!
冉元洲被打得原地转了一圈,沾染着三清兰气息的神识让他神魂如被火灼,痛苦至极。
这么大的声响,聋子也能察觉到了。就这么半分钟的功夫,附近所有人都赶了过来,将屋子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齐齐攻击。
在冉元洲原地爱的魔力转圈圈的时候,秦千凝就收了神识,从屋顶跳了出去,这种除妖伏魔的任务艰巨,她可不会自不量力英勇奋战。
铺天盖地的攻击袭来,冉元洲调动全身魔气抵抗,本可逃跑,但他飞起来后看着秦千凝的脸,又定住了身形。此人太可恶了,成长又极快,不除之后快,他心中难安。
人人都说执念过深必有栽秧,对于魔道也是如此,冉元洲犹豫的功夫,大能的威压已至,从天一罩,所有人都忍不住跪下。
秦千凝受不了一点疼,本来也毫无骨气,直接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压强一小,舒服多了。
“大能也真是的,压魔头就行了嘛。”无奈扶额。
一向最要脸面的南境看到她这样都惊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他们就算心口血气翻涌,也只会单膝跪地,绝不允许自己趴下失了形象!
北境也很难受,艰难地用剑撑着自己,一边压着喉咙间的腥甜,一边替北境大能辩护:“大能修为高深,即使是专门对付冉元洲,余威也会波及我们。”
秦千凝趴着不好说话,直接一个驴打滚翻身,仰头看冉元洲在天空中被打成烟花。
“大能果真厉害。”她感叹道。
人人都煎熬,就她仿佛在度假。
计绥条件反射地劝善道:“师姐,未来总有一天你也能——”
“拥有这么厉害的师弟师妹。”她立刻反应接话道。
其他几境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秦千凝和师门相处,一边忍受着余威,一边听秦千凝胡扯,心中情绪波澜起伏,连连震撼。
他们发出冉元洲的声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终于,大能用仙器将冉元洲困住,金色的灵绳如蟒将他重重缠绕,缠得他痛苦嚎叫,周身黑气散溢,渐渐暗淡。
他猛地坠地,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大伙儿齐齐屏息凝神,被大能的修为所震惊,还未过多品悟到大能之风,忽然,于天空中显露巨大法相的大能波动了一下,一句话没说就消失在天际中。
大家都愣了,荀鹤更是蹙起了眉头。
每境都有大能坐镇,他们活了千年却迟迟没有飞升,凡人寿命有限,修为越高越难往上走,他们常年闭关不出就是为了延长寿命,如今大能出关伏魔,看样子并不轻松,莫不是大限将至……
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使命,荀鹤这辈人年纪尚幼,和拯救苍生挂不上钩,但大能们一个接一个陨落,迟迟没人接上,他们时常为自己的缓速进步而感到惶恐。
在场所有人都被大能的骤然退场而惊到,看着地上还在挣扎的冉元洲,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猜到了荀鹤的判断。
唯有秦千凝依旧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跑到冉元洲跟前,观察他的样子。
他被束缚后,体内的灵力似乎是感受到了仙器的存在,不断挣扎冲破,与魔气此消彼长,神情时而狰狞时而痛苦,在看到秦千凝后,又闪现出仇恨的一面。
“你这样纯属咎由自取吧,恨我做什么?而且若是真与魔魂有关,你还得谢咱呢,是我把魔魂杀死的。”她蹲在旁边道。
冉元洲说不出话,只能龇牙。
大家也顾不得唏嘘感叹了,赶快上前把熊孩子领走:“算了,你别惹他了。”
其他几境都沉默地看着他们,心中暗自思量秦千凝到底有多气魔。
明明仇人就在地上,计绥却看也不看一眼。
自从在裂缝里见过娘亲的魂魄后,他便放下了执念,逼着自己不要落入仇恨的漩涡。如今见到冉元洲的下场,他也并不惊讶,毕竟堕魔一事虽然罕见,但也符合冉元洲的作风。
忽然,躺在地上的冉元洲瞥见了站在千年身后的计绥。
“绥儿……”黑气散去,他面容不再变幻,而是停留在普通人的面孔上,“是我,是爹啊。”
所有人都朝计绥看来,其他几境的人听过秦千凝在云镜上的“演讲”,却不知道故事的主角居然是她师弟,因此十分惊讶。
计绥拳头握紧,手臂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秦千凝轻轻按住他的手背,神色是难得的正经。
“你背信弃义,又残害妻儿,什么爹不爹的,你这种败类堕魔也是应该的。”秦千凝阴阳怪气开口,轻飘飘地就打碎了冉元洲试图营造的温情气氛。
冉元洲恨恨咬牙,但他知如今被俘,必须低声下气才能挣出一条活路。当年在计家车马行卑微过,又在冉家讨好过,如今再低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是冉家逼我的。”他说着说着竟然滑下两行清泪,“若我不委曲求全,他们就会夺去你们母子俩的性命。我这些年没和你联络也是为了保全你,爹不在的日子里,你成长的很好。”
秦千凝冷笑一声:“瞎扯淡,我师弟能有今日,全靠他自己努力,你们针对他迫害他,还有脸颠倒黑白。再提一句,他的天赋是来自你看不起的凡人女,信心坚定,百折不挠,不是你。上有师父郢衡和陨落的高白前辈,旁有不离不弃的朋友伙伴,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冉元洲呼哧呼哧喘气,对着周围人道:“咄咄逼人,好厉害的嘴,你们都看见了吧。”
周围人只觉得他可笑,难不成他们还要因为这个事惊讶吗?她的嘴,大家早就在毒打中州时见识过了。
秦千凝一脸无语:“不仅他们看到了,全修真界都会看到。”她抬起手,露出手里的留影石,“大比前热热场子,你也算有点用处。”
冉元洲怒目切齿,肝肠寸裂:“无耻小人!”若这一幕被传遍五境,即使他能翻身重回正道,也无法挺起脊梁骨活了,必会沦为笑柄。
他挣扎着,呕出一股黑血,魔气再度涌上来。
大家嫌恶地后退,取来灵器的尊者们赶紧上前将他关押。
北境尊者对着秦千凝道:“此事关系重大,魔族重现,背后怕是有阴谋,五境都会来人认真审问他,不能随意处置。”
秦千凝点点头:“辛苦尊者了。”
明明与冉元洲牵扯最深的是计绥,但如今全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秦千凝身上了,就连尊者也是下意识对着秦千凝交代。
计绥侧头垂眸看向师姐,明白她故意跳出来,是为了转移自己受到的注视。他一直都想从执念中解脱,不料如今冉元洲入魔,他又将再次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中,师姐现在是替他站进了暴风中心。
大仇得报,恶人受降……那些他日日夜夜幻象的画面终于出现,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宁。
秦千凝的手还压在他的手背上,提醒他不要出面说话,他犹豫了一下,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
这个牵手无关情爱,是亲情和友情,也是感恩。
原来他寻找的解脱不是大杀四方、屠遍仇人,而是在渡过一切苦难之后仍能让内心安宁的救赎。
秦千凝没有抽走手,而是捏了捏,表示放心吧,师姐罩着你呢。
魔物重现事关重大,五境有点地位的都赶来了。五境大比的场地被就地利用,换成了审判场。
不知北境做了什么,冉元洲身上的魔气明显被压制。若不是他现在看上去疲倦至极,蓬头跣足,看不出已经堕魔。
他被仙器捆缚,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神色木然。
北境尊者传音给大家:“审不出背后缘由,他坚持是被魔魂沾染了魔气,恳求我们寻得办法替他剥离魔气。”
既然是正道,就不应轻易放弃同辈,更何况现在冉元洲只是堕魔,并不是像魔修那样害人。
正道被高高架起,进退两难。
“若你能供出背后之人,我们定会想办法助你。”
这些时日无数次听到这种话,冉元洲不耐烦地道:“我说过,我只是落入裂缝后被害。”
“哪怕魔修特意给你渡魔气,你也不会沦为魔族。”有人读遍神识玉简记载的有关资料,给出结论。
冉元洲垂着头不说话。
终于,归一寺主持开口,声音悲痛惋惜:“冉道友怕是心魔颇深,才会遇到魔魂后被激发。”
冉元洲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方向,老和尚这么一说,基本等于给他判了死刑,若是被认定,他此生再也无法翻身。
他欲辩无言,狠狠地喘着粗气,他看着这群形形色色的正道修士,忽然扬天大笑:“修真界都说我冉元洲是伪君子,你们又能好到哪去?道貌岸然,争名夺利。若你们真的大公无私、兼善天下,修真界又怎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他恨恨道:“你们出身好,享尽利处,却不肯从手指缝里漏点资源给下层修士。凡人更是在恐惧和欺压中瑟瑟苟活,不想被践踏,就只能拼命地向上爬,我哪怕拼进全力也只能做一个世家的赘婿。”
他扫过这群面露悲哀的修士们,冷笑越发强烈:“你们高高在上,托起你们的却是底下森森白骨。底层修士一生碌碌无为,除了挖灵石种灵植干杂活,剩下的时间再怎么抓紧修炼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根本得不到好资源,更学不到好功夫,最后只能换来一句‘天资愚钝’,谁不努力?可努力有用么?”
什么本州大比,五境大比,都是笑话一般的存在,数百年来参赛的哪个不是大宗弟子、高门世家……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眼朝秦千凝他们的方向望去。
唯有他们,打破了那道艰难的壁垒。
这一眼,是从未有过的十分复杂情绪。
没人出声。在此时辩驳,必然会变成冉元洲指责的“高高在上”的那类修士,更何况,能来五境的都是有钱有地位之人,并不能体会他口中的苦楚。
感觉到魔气不断冲刷经脉,仙器吞噬他的生命力,冉元洲不再辩驳,而是道:“我入魔,是我心里不干净。可你们敬仰的大能们又能有多干净?”
说出这话,全场都悚然一惊,浑身紧绷。
就在这时,一声坚定的男音穿破场地。
“等等!手下留情!”冉清和冉滢姗姗来迟,冲到了大比场地。
冉元洲双眼陡然燃起希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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