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音
小凤照了照镜子。
可不是吗？两条又黑又深的黑眼圈衬得她整个人满脸的疲惫，头发也跟着干枯发黄，显得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爸爸，家里还有孩子……”
她在家里操心惯了，开始有点着急，不过顾庭马上安慰道：“家里不是有人吗？孩子又饿不死。”
他心想那孩子是周大成的亲生儿子，周大成饿死谁都不会饿死自己的亲儿子。
周家人都知道这一点，就只有小凤一个人蒙在鼓里。
小凤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周大成的爸妈才五十多岁，一个个身体都很壮实，根本就没有到需要人伺候的地步，让他们在家照顾照顾孩子也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小凤困意来了，收拾完碗筷回她自己以前住的屋里睡觉去了。
家里四间房，还是原先的布置，顾庭自己睡在西屋，中间是客厅和伙房，东屋是姐妹三个人的房间。
三姐妹陆续地出嫁，这房子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连她们以前换下来的衣服都在，就等着她们随时随地回来。
小凤到了这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好像在外面所有的委屈都丢在一边，她又回到了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
啥也别想了。
小凤眼皮越来越重，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的她躺下呼呼大睡，一直睡到太阳西沉，夜幕黑压压地吞噬了天际最后一抹光亮。
顾庭也没有再出海打鱼，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挣钱，所有关注点全都放在小凤身上。
晚上顾庭闷了一锅米饭，然后又把水桶里剩下的鱼红烧了几条，又拿出了一些小青菜炒了一碟。
海边的人其实不太喜欢吃海鲜，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他们更喜欢吃青菜，在这里青菜要比海鲜还贵一些。
顾庭做完饭就拿出收音机听戏，有时候还听一听评书，全当打发时间了。
等到小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这是什么时候了？”乍然间睡这么长时间，让小凤十分不安，像是坠进恐怖的梦里，惊惶失措。
她自己还要埋怨自己，为什么睡这么长时间呢，耽误多少事儿？但是看到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家居摆设，她忽然间想起来，自己还在娘家，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这时候顾庭过来叫她吃饭。
“饿了吧，吃饭。”
小凤儿顿时感觉不好意思，她怎么能让爸爸给她做饭呢？
“爸爸，你怎么不叫我呢？在家都是我做饭的。”
顾庭：“你在我眼里还是小孩儿，爸爸做饭给孩子吃不是应该的吗？”
小凤儿眼睛里顿时湿润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对呀，她已经忘了自己在爸爸眼里还是小孩子，她在周家待的时间长了，觉得什么都要靠她自己，她无坚不摧，原来她也可以当一个小孩子呀！
“爸爸你不觉得我给你丢人了吗？”
跟男人吵架跑回娘家，村里人还指不定怎么说她，她给爸爸丢人了。
砰的一声，顾庭把筷子拍在桌面上。
“丢什么人？我闺女又没有做错什么？要是换了我，我能把周家的锅砸了！干什么左一个孩子右一个孩子往家抱？你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他愿意养别人家的孩子，让他自己去养，咱们不给他养。”
像周大成这样的人自私自利，心比谁都狠，他把孩子弄回来扔给小凤儿就不管了，他自己又不出力，当然说得轻巧？
小凤的想法得到了爸爸的支持，心里那点不安的感觉顿时就没有了。
“吃饭。”
晚饭居然有红烧鱼和炒青菜，小凤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晚上还能吃青菜呢？
顾庭生怕她是不够，把小青菜都端在她那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吃。
“凤儿，以后遇到事儿要有主心骨，自己觉得不对的事情，谁说也不能答应，别他骂你几句，你就怂了，咱们顾家的闺女不能当孬种。”
小凤儿一边吃着菜一边听着父亲谆谆教导。
“爸爸，你以前不是说有事儿就让大成拿主意吗？还让我不要闹小孩子脾气，要顾及婆家的脸面。”
顾庭：……
这些话都是原身说得不假，但是他又不是原身。
“那娘家就不要脸面了吗？他们周家这不是欺负人吗？怎么着？抱回来一个男孩儿还不算，还要抱回一个女娃？这是当咱们顾家的人都死了吗？”
小凤一看顾庭真生气了，赶紧给爸爸顺顺气儿。
“爸爸你别生气，我都知道了！”
有她爸爸给她撑腰，她觉得那些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
周家院子里传来孩子哇哇的啼哭声，襁褓里的小奶娃哭得声嘶力竭，旁边还有两岁多的小男娃哭得几乎要掀房顶，两个孩子比着赛嚎。
“哭哭哭，别哭了！”
男人嗷的一嗓子，把那个大一点的男娃吓得不敢作声，但是襁褓里的小孩儿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哭得响亮。
周大成皱着眉头，脸颊阴沉地仿佛山雨欲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就是跟小凤儿吵了两句，她就能把孩子丢回娘家了！
这真是翻了天了！
胸臆中巨大的气流翻腾旋转到处冲撞，他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能硬生生地憋下去。
这两个孩子都这么小，他根本就没法弄。
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刘金花撩开帘栊进来了。
他们跟周天成小两口住在一块儿，家里五间房，她跟周宝柱住在正房，周大成带着媳妇住西厢房，房子中间只隔着一堵墙，又没有其他的隔音，就跟孩子在他们面前哭一样的。
这孩子从早上就开始哭，中间停了那么一会儿，还不等人喘口气儿又哭上了。
这孩子哭得让人心烦意乱脑浆子疼，刘金花实在是受不了。
“你媳妇儿还没有回来？”
周大成哼了一声，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刘金花劈头盖脸道：“就是你太娇惯她了？谁家的媳妇想回娘家就回娘家，回娘家一天都不来？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打断她的腿了，也就你吧，是该给媳妇立规矩的时候了。”
“娘我知道了！”周大成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现在就更烦了，他只能把孩子抱起来。孩子抱起来，哭声就小一点，一放在炕上就跟踩了电门一样，哭得人脑袋瓜子嗡嗡响。
“她是不是饿了？有没有尿了？”
周大成怨毒地闷闷道：“已经喂过了，到镇上买的牛奶，尿戒子也已经换过了，没啥，她就是让人抱。”
刘金花这会儿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知道儿子不会看管小孩儿，更没有耐心，他那手指头擀面杖似的，粗笨的很，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就很吓人。
可是刘金花也不想看孩子，她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弄这破玩意儿，她不愿意。
她虽然嘴上说喜欢孙子孙女，那是不让她受累的情况下，让她受累，她就不愿意了。
果然周大成道：“娘您帮我看着她吧，我不会弄。”
刘金花脸面顿时不好看了，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我给你看两天也行，但是日子还是你们自己过的，要我说，你这个媳妇就得狠狠收拾才行，让她长长记性，不然以后天天有点事儿就往娘家跑，咱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别忘了，当初咱们娶她的时候可是花了五百块钱呢。”
对这话，周大成很赞成，这么长的时间他也攒足了气，真要是小凤儿回来，他真得好好地收拾她一顿。
但是小凤儿居然就没有回来。
这都一天了，还没有回来。
现在这个点儿也不适合他到顾家去找人，只能忍一忍，等到以后再说，要是那个女人回来，他好好地收拾她一顿，让她还敢回娘家！
周大成这个人平时话不多，但是心狠，只要让他记下的事情，他早晚找后账。
当然了这些话不能跟他娘说。
那些都是后话，可是今天晚上咋办？
家里两个孩子，老大才两岁，老二才出生一个多月，两个孩子要哭一起哭，实在是让人头疼，要这样一个晚上谁也别睡。
刘金花也知道这个，所以她道：“我年纪大了，弄不了这些，让小天跟我睡吧。”
孩子大了一点就懂事儿一点至少不用晚上喂奶。
刘金花抱走了小天之后，周大成面对一个孩子也头疼，他甚至萌生出了想要把那个孩子弄死的冲动，但是那毕竟是他自己的孩子，他还是忍住了。
小孩子真不给他面子，哭了半宿，只要抱着就不哭，放下就哭，最后他抱着孩子靠在墙角，好不容易熬到了鸡叫，孩子睡着了，他还要干活呀。
他家里养着一条小船，每天都要到海里捕鱼。
他这个小船体量不大，在近海撒撒网，捉一些鱼回来到市场上买了，就能卖不少钱，可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虽然日子过得辛苦，但是他都习惯了，让他干别的他也不会干。
平时的他精神十足，对家里的事情完全都不在意，家里只要有小凤在，完全不需要他担心，今天不一样，哄了一夜孩子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一点精神头都没有，压根就不想动。
孩子是睡着了，他怎么办？
因着小凤儿不在，刘金花只能起来给儿子做饭。
她都多少年没有早起了？自从儿媳妇进门她就享福了，完全没有想到还会早起做早饭。
家里的东西被小凤收拾得井井有条，她很容易就找到需要的东西，生火做饭。
“不是我说你呀？你真的收拾收拾媳妇了！”刘金花起床气很大，很不耐烦了。
周大成哼了一声；“省得了”
周宝柱也是要跟儿子一起上船的，父子两个才能拖得动渔网，撒网的时候，一个人还要掌握小船的平衡。
“哎！其实也不能怪儿媳妇，你好端端地又弄一个孩子回来干啥？弄回来你就丢在家里，你又不养。”周宝柱这人耿直，爱说大实话，说完之后，收到母子两个凉凉的眼刀子。
“你知道啥？有你啥事儿。”刘金花气急败坏。
周宝柱：“你们母子两个一个鼻孔出气，那你们看孩子呗？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昨天晚上看了一宿孩子就这样，你把孩子给小凤，孩子就不哭了？小凤不照样晚上不能睡吗？”
母子两人一语皆无。
周大成心里的气少了一些，但是依旧怨恨小凤儿昨天没有回家，害得他晚上没睡好。
“我还要出海挣钱呢，她能干啥？她不看孩子有啥用？等我回来再收拾她。”
他就有自信，觉得小凤儿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