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溯时
随后,周安年出现了。
他拿着鲜花和戒指,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眸光深邃而又炙热。
工作室的伙伴们都在边上喊着“嫁给他”。
孟柚柚懵了,她傻傻地站在那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牵着,跑出大剧院。
一路上,孟柚柚的手被他紧握着,向外飞奔。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周安年还和自己当年在京市电视台“梨杏杯”见到时的那样,低调却又意气风发。
可谁知道,就在她这样想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她发现他的表情,不再像之前的任何时候那样笃定、运筹帷幄。
他紧张地看着她,说道:“如果想要拒绝的话,在这里拒绝,你就不会有心理负担了。”
昏暗的街边,柔和的路灯灯光落在他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勾勒出锐利的面部轮廓,长长睫毛却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他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忐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垂下眼帘。
选择在大剧院后台求婚,是因为他知道她热爱舞蹈,因此希望她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都与此有关。
可是,他是不是太着急了?
周安年这样想着,犹豫道:“你不用不忍心,其实我——”
“谁说我要拒绝了?”女孩歪着头,软声道。
周安年一怔,再仰起头时,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咧着嘴角,清澈的眸子像是闪着光芒,比此时天边的星辰还要明亮。
“还不给我戴上戒指吗?”她说。
周安年连忙给她戴戒指。
拿出戒指时,他的动作很快,但是缓缓给她戴上时,却变得异常慎重。
他轻轻地,将简约素净的钻戒套在女孩纤细的手指上。
孟柚柚望着自己的手,轻轻扬了扬:“好看吗?”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大掌紧紧捉住,而后整个人被带进一个坚实却又温暖的怀抱中。
她仰着头,脸颊轻轻地抵着他的胸膛。
怀抱愈发收紧,孟柚柚嘴角的笑意,再也没有消散过。
……
直到这时,周安年才提起自己的经历。
两岁那年,他跟着父母被下放到江城一个村子里。
作为体面的文化人,周父和周母初到牛棚,很不适应。但他们并没有抱怨,生活艰苦,内心却富足。
只可惜,即便心中向着光明,但在平反之后没多久,周父还是因病痛而离开人世。
周母深爱着丈夫,丈夫走后,她像是整个人都被掏空一般,也病倒了。
离世前,周母紧紧握着周安年的手,直到咽气的那一刻,仍无法放下儿子。
那一天,雷雨交加。
周安年一个人守着妈妈,心中彷徨无助,他不敢睡,生怕睡醒之后,妈妈的手,就没了温度。
父母去世之后,周安年的小姨,将他带在身边。
但没过多久,小姨结婚了。
他成了小姨带到夫家的拖油瓶,从小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小姨并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弟弟妹妹们出生之后,她的精力被分摊,再加上她丈夫和公婆对周安年诸多挑剔、嫌弃,她承受着压力,开始抱怨。
在小姨家的那些年,周安年就像是走在钢索上一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好,会被赶出去,到时候,他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好在那个村子里,到底还有向着他的人,在小姨的婆家人无数次想要将他这个拖油瓶送人时,村子里的妇联主任站了出来。
她说,周家平反之后拿回的那些资产,都被他们家一口吞了,如今人家家里就只剩下一个儿子,他们必须将他抚养成人。
之后,周安年过了一阵安稳的日子。
但他还是想逃。
他想逃离那个地方。
于是他用功念书。
七八年,华国第一个少年班创办。
村干部随口提起这个消息,而他,牢牢记住了。
几年后,周安年如愿以偿,来到华清大学的少年班。
他低沉的声音在孟柚柚的耳边回荡着,仿佛这一切只是别人的故事,而他只是个旁观者。
童年受了太多苦,落了太多泪,周安年早就已经麻木了,现在再提起,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
“你不要哭。”忽然,周安年看见孟柚柚的眼眶红红的,长睫沾了泪光,他连忙给她擦眼泪,“都过去了。”
孟柚柚吸了吸鼻子,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知道都过去了。
只是有点遗憾,怎么能过去了呢?
“如果我在小时候就已经认识你,那该多好啊。”孟柚柚轻声道,“我小时候帮了好多好多的小伙伴,如果那会儿我们已经认识彼此,我就可以帮你啦。”
她想,他一个人守着去世的妈妈时,她能安慰、鼓励他。
他被小姨一家欺负时,她也一定能想出一个办法,让他们跪地求饶!
“这些人怎么这样呢?”孟柚柚鼓着脸颊,不高兴道。
周安年低笑:“柚柚已经帮到我很多了,在认识你之前,我连糖果的味道都没有尝过,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甜甜的滋味。”
说着,他拿出一张相片。
小小的一张相片,那是他儿时和父母唯一的合照。
从小到大,他都将这相片带在身边,去小姨家、去少年班、去大洋彼岸、最后又回到华国。
“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周年安温声道。
孟柚柚双手接过照片:“叔叔、阿姨,第一次见面,你们好呀。”
女孩的声音软软的,如敲击在心间的声音,回荡着,迟迟没有散去。
“周安年,你妈妈好漂亮呀。”孟柚柚笑吟吟道,“你爸爸也好帅气哦。”
“你说自己没吃过糖果,这才不可能呢。”
“我想,在你一岁的时候,哭个不停。你爸爸一定去供销社买了好多好多的大白兔奶糖,你妈妈怕小豆丁吃了这么大一块糖果会卡着喉咙,所以用刀背对着大白兔奶糖轻轻一敲,往你的嘴巴里塞了一小块。”
“你妈妈会说,这是安年第一次吃糖果,甜不甜呀?”
周安年微微一怔,他直直地望着柚柚,听着她说的话,像是不愿意错过每一个字。
“安年一岁一个月的时候,突然学会走路了。叔叔阿姨好高兴,一激动,就要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他们去供销社买了橱窗上最漂亮的洋娃娃,带回家,放在你怀里,阿姨又温柔地往你嘴巴里塞了一小块糖果。小小的安年尝到糖果甜甜的滋味,笑得哈喇子都流了一地,阿姨想,我们家里要是能有一个相机就好了,可以把孩子这么可爱的样子给拍下来。”
周安年的鼻子,不由酸了酸。
看着柚柚说起这番话时眼中闪着的光芒,他笑道:“我不喜欢洋娃娃,我妈妈应该会给我买小木车吧。”
“一岁一个月的柚柚,肯定喜欢洋娃娃。”孟柚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安年一岁五个月的时候,突然会说好多的话。咿咿呀呀说个不停,奶声奶气的,却表达不清楚。安年的爸爸妈妈说,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怎么是个小话痨呢?为了堵住小话痨的嘴巴,让他休息一会儿,小话痨的妈妈就又给他的嘴巴里塞了一块甜甜软软的糖果。小话痨还是个小馋猫,嘴巴里被塞得满满的,立马不出声啦。”
“后来,小小的安年还吃了好多糖,一吃糖,小嘴巴就停不下来。安年妈妈喜欢看小不点这满足的样子,就爱宠着他,可是安年爸爸说——”孟柚柚用力摆手,一本正经道,“不行不行,我们安年可不能吃这么多糖,会蛀牙的呀。”
周安年失笑,用手勾了勾柚柚的鼻尖:“瞎说。”
“哪有瞎说?”孟柚柚用两只手指头,抵着他的两边嘴角,“你看,牙齿这么漂亮,又白又整齐,还没有蛀牙,这都是你爸爸妈妈的功劳哦。”
周安年笑个不停。
“所以啊,安年小时候肯定是吃过糖的。不过小宝贝那会儿才这么大,早就已经忘记了。”孟柚柚将照片举得高高的,“叔叔阿姨,安年小时候吃的糖果,是你们给的。长大之后,他还想吃糖,就靠我啦。”
“你们放心,他现在很棒,可有出息了,而且找到了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对象,我会照顾他的!”
周安年揽着孟柚柚的手臂,不自觉圈紧。
他紧抱着她,下巴轻轻抵着她,低声道:“柚柚真的,特别、特别好。”
但是,要她来照顾自己,太辛苦了。
他不会让她这么辛苦,往后余生,他要照顾好她。
让柚柚的笑容永远像现在这样,纯净美好、无忧无虑。
……
作为整个相声社里唯一一个女孩子,姜想家承受了不少压力。
不过,她一直是个乐观的人,能将压力化为动力。
几场演出下来,偶尔她会听见有观众吐槽自己长得不够漂亮,黑不溜秋、眼睛还小。但是姜想家一点都不在意。
虽然她不漂亮,但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姐姐说了,只要努力,她也能非常优秀。
姜想家不听观众们说的,她只听姐姐的话。因此,她更加认真,更加勤奋,只要一有机会,就要上台,这次表现不好,那就下次再发挥实力,即便是微小的进步,也是进步呀。
“想家,明天一早我们要排练,你吃完饭就过来。”相声社的负责人说道。
“不行呀,明天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得请三天假。”姜想家说。
负责人一脸奇怪。
平时姜想家在相声社里拼了命,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到一百分,别人偷懒的时候,她练习,别人练习的时候,她还在练习。
这会儿,怎么突然要请假了?
“你要去忙什么?”负责人问。
“我姐姐要结婚啦!”姜想家的绿豆眼亮亮的,笑容灿烂,“我要坐火车去京市,参加姐姐的婚礼!”
孟柚柚要结婚了。
姜想家向相声社请了假,回家收拾一番,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