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溯时
朱琴见孩子这乖巧软萌的笑脸,心都快要化了,走上前掐掐她像小包子一样的脸颊,但同时,心中却更多了几分愤慨。刚才这架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阮雯雯不是盏省油的灯,这样一来,当时小男孩走丢的事,也许真是他们的后妈有意而为之!
这样一想,朱琴不由心疼地握紧了柚柚的小手。
小不点看着天真可爱,却被一个大人这样算计,这一路走来,真是不容易。
于是,她与同来的另一个售货员对视一眼。
另一个售货员叫陈清清,这会儿点点头,与朱琴一起站了出来。
阮金国说道:“那天我带柚柚去供销社买小木剑,碰到这两位售货员同志。她们俩说,后来一合计,觉得善善走丢的事,没这么简单。”
柚柚仔细听着舅舅说话,忽地见舅舅眼神示意,就走到大家面前,奶声奶气地说出那天自己跟着爸爸和后妈去镇上的过程。
“我们坐公交车去,一路上,后妈给我喝了好多好多的水。到了镇上,爸爸去单位工作,后妈就带我们去买脸盆、洗衣粉、还有牙刷……柚柚好乖,没有闹,吃完了糖葫芦,就站在一边等,等得渴了,后妈又让我喝水。”
“要回家了,后妈问柚柚要不要去厕所,如果不小心在公交车上尿裤子,那会羞羞的。柚柚不想羞羞,就去上厕所啦。”
小团子说得有条有理,口齿特别清晰,看着还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是要给阮雯雯实锤了。
朱琴补充道:“我是在厕所门口碰见柚柚的,她知道保护好自己,一直让我在厕所外面等着。现在想一想,孩子是早就预感有人要对付自己了。只是她没想到,后妈没有把她弄丢,后妈想丢掉的,是她弟弟!”
阮雯雯心中一慌,说道:“喝了水要上厕所,不是很正常吗?这也要赖在我身上?”
突然,善善开口了:“善善没有喝水,后妈没让善善喝水。”
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说话时,一顿一顿的,清澈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阮雯雯瞧,格外坚定。
“坐车路上让孩子喝水,这是很正常的。可一个劲给柚柚灌水,不就是想着等到了供销社就把她支开吗?”阮金国说。
阮雯雯当然不承认,然而她刚要出声,又立马被他打断了。
“我还在想,我们柚柚又不是小水桶,哪喝得了这么多的水?是不是你在她的早饭里偷偷放了不少盐巴,好让孩子渴了就喝水?”
阮雯雯被他噎得没话说,只不停地摇头。
见状,朱琴看了阮金国一眼。
他说话,怪能呛人的,挺解气。
“善善,后来呢?”阮金国蹲在善善面前时,语气变得温和,眉心也舒展开来。
善善抿了抿唇,又奶声道:“柚柚、不见了……要跑到很远的地方找,才能——找到。”
“善善,是谁这么说的?”孟金玉问道。
善善抬起了小手,直直地,指向了阮雯雯。
阮雯雯还要狡辩,可她还没酝酿好该说什么,就见另一个售货员也站出来。
陈清清说道:“那时候供销社里就只有我,这个小男孩,还有他后妈。他后妈让我去仓库拿粳米和白面,我都说了,她一个人提不了这么多东西,她却非要。我只好去仓库拿了,等出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丢了。估计,她是觉得一些话不能让我听见,故意把我支走的。”
朱琴也说:“我记得,当时我好像听见是这个女同志问孩子要不要上厕所的,可后来男孩丢了,她就说是小女孩胡乱跑,害得男孩出去找。当时我不知道她是孩子的后妈,以为她伤心过度,才会说胡话错怪孩子,可现在一想,她处心积虑,就为了那一刻!”
当时阮雯雯空口胡诌,把黑的说成白的,可现在大家将当时发生的情况摆出来,就能看得出她的计划漏洞百出。
村民们都没见过心眼这么坏的人,大家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半晌之后,何青苗说道:“那会儿,姜家的鸡蛋被柚柚吃了,也闹得沸沸扬扬的。阮雯雯把我和村支书请过去,想拿我们当枪使。好在柚柚这孩子机灵,自己为自己辩驳。并且,那一天,善善的小手也是像今天一样,指着他的后妈。”
村支书严肃地点头:“孩子的心,就跟明镜儿似的。都怪我们,我们当时没看出孩子妈是冒牌货,所以才一遍又一遍被她蒙骗。这段时间以来,两个孩子,受苦了。”
柚柚和善善确实受苦了。
孩子毕竟是孩子,即便他们很勇敢,一个劲往前冲,但总会有无助的时候。
但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何主任,赵支书,这事可不能怪你们。”孟金玉说,“你们都是为我们村民们干实事的村干部,平时忙,顾不上这么多。要怪,就只能怪孩子的亲爸,他任孩子们被欺负,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害得他们受了这些罪。”
孟金玉看着柚柚和善善,心里头酸酸的。
在她被绑起来的那段时间,这两个孩子,甚至比福利院里的孤儿还要无依无靠。
但是,两个小团子一见到她,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都只是满心依赖地扑到她怀里,早就忘了自己受过的苦。
孟金玉心疼两个孩子,而姜成,又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他知道后妈不好,却没有想到,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隐情。
她带着弟弟去供销社,不小心弄丢了他,可实际上,并不是不小心,她是把弟弟骗出去,由着他跑,由着他被别人捡走。
她要将妹妹送到别人家去,却不单单是送,而是收了人家的钱,要卖掉妹妹,她要妹妹当那户人家的童养媳,往后再也回不来,过最苦的日子……
想到这里,姜成的眼睛红了,紧紧地盯着阮雯雯。
阮雯雯回过神时,看见的是一个清清瘦瘦的小少年,站在原地,用充满着恨意的眼神望着自己。
虽然这孩子性子实诚,可他对弟弟妹妹们的关爱却是发自内心的,不知怎的,阮雯雯居然对他有些忌惮。
他已经不小了,十二岁的年纪,没过几年,就会长大,到时候……
阮雯雯打了个寒颤。
其他村民们并没有注意到姜成的眼神,他们还在讨论姜焕明的不作为。
“金玉没说错,这当爸的,真是太离谱了。”
“他真不知道阮雯雯是怎么对孩子们的吗?三十好几的人了,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离婚又结婚,这是他的家事,也没人懒得说他们家闲话。但是,找这么个媳妇,他是不是瞎?”
“文化人有一句话叫啥物啥人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大家望着姜焕明的眼神中,都透着鄙夷。
虽说村子里男人们对孩子的事都不太上心,大多是丢给家里的女人们管,但像姜焕明这样,完全不理孩子们死活的,那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多好的娃呀,欺负娃算个啥东西!”
“幸亏两个娃都机灵,也有福气,出了这么多事,俩人还啥事儿没有。”
“就算出事了,这当爸的和当后妈的也无所谓,说不定还可高兴了呢!”
“啥当爸的呀?我看姜家老三就是个后爸,念这么多年的书,都念狗肚子里去了!”
姜焕明又不聋,他哪能听不见这些声音。
此时,他就像是被阮雯雯烫着似的,整个人往边上弹开了半米远:“你、你真做了这种事?”
阮雯雯一下子就哭起来:“焕明,你信我——我——”
阮金国嗤笑一声:“我看看你,还能怎么狡辩!”
阮雯雯确实已经没法争辩了。
不管是翟金宝、是朱琴,还是陈清清,他们所说的,结合起来看,全都对她不利。
即便她还是死活不承认自己卖掉柚柚、扔掉善善,可是,从村民们的眼神中看来,也能知道,他们根本不相信。
本来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最后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戳穿,一道道尖锐的目光射向她时,她可以确定,自己显然已经翻不了身了。
再看向姜焕明,见他的眼底满是怒意,阮雯雯的心像是由高处坠落,坠入万丈深渊。
她的眼圈红红的,睫毛上沾着泪水,问孟金玉:“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孩子们现在都好好的,你为什么还要依依不饶?”
“阮雯雯,你没有生过孩子,大概不知道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孟金玉走上前:“这四个孩子,不管你碰了其中哪一个,我都不会放过你。”
阮雯雯一怔,微微蹙眉,随即看向姜果。
姜果站在姜成身边,与哥哥眼底的恨意与决绝相比,她的眼神看着要茫然很多,像是一时消化不了这一切,傻傻地,僵在那里。
看着姜果的神色,阮雯雯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咬着牙关,凑到孟金玉跟前,语气中带着挑衅:“你以为你赢了吗?孟金玉,其实你输得好惨。你男人,看见你这粗鲁的文盲样,就想吐,虽然知道离婚会被人笑话,可对他来说,不离婚,这日子过得太痛苦了……他宁愿被人笑话,也不要挽留你!”
孟金玉静静地听着她说的话。
上一世,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她和姜焕明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他对她的嫌弃,她都知道,只不过在那会儿,只因为夫妻感情不好,就提出离婚,需要极大的魄力,她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但实际上,上辈子的婚姻,她已经受够了。
因此这一世,她才会如此果断。
“还有姜果——”阮雯雯冷笑着,眼底淬着阴冷的光,就像是毒蛇一般,“你生她养她,那又怎么样?她就是个小白眼狼,心里只向着我一个人!今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你以为她会好受吗?她只会更加恨你!”
阮雯雯气疯了。
孟金玉不是在意家里的小孩吗?既然如此,就用她的孩子狠狠地扎她的心!
“焕明已经离过一次婚了,会再离一次吗?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就算你赢了,也只是赢在一时而已。我和焕明很快就要搬出这个村子了,到时候,我们就带走你的孩子们。我享受荣华富贵,他们俩过的,就都是糟心的日子。”阮雯雯咬牙切齿,连神情都快要扭曲。
然而不管她说些什么,孟金玉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不管她如何激孟金玉,到最后,都只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罢了。
“村长爷爷,公安叔叔和公安阿姨什么时候才来呀?”柚柚问。
这奶里奶气的声音,吓得阮雯雯浑身一僵。
“报、报公安了?”
柚柚蹦跶蹦跶跑过来:“对呀!村长爷爷刚才就已经让人去报公安啦!”
李村长清了清嗓子,高声说:“我们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宽容、退让,可是,你越来越过分!这一次,大家绝对不会再姑息你!我们会向公安同志举报,这一系列罪行,足以把你送到劳改场去了!”
他话音刚落,余光扫到村口,眼睛一亮:“他们来了!”
阮雯雯眼皮子一跳。
劳改!
她听说过,进劳改场接受劳动改造——
太可怕了。
不,绝对不能被抓去劳改。
阮雯雯彻底慌了,哪还有刚才挑衅孟金玉时的气焰,人在手足无措之时,总会做出一些愚蠢的决定,就比如说现在,当看见村口几个穿着制服的劳改干部向自己走来时,她连想都没想,一个转身,拔腿就跑。
村委会离姜家不远,她在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先跑回姜家再考虑之后的事,此时,她的步伐迈得飞快,大红色的裙摆飘扬在风中。
在场的村民们自然不让她跑。
有人上前拦着,有人在身后喊着,可阮雯雯左右逃窜,好几回穿过酒席时差点撞到桌子和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