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溯时
孟金玉到晚上快睡下了,才得空问了问孩子们今天去公社中学时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谈起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善善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而且小嘴一张,冒出了好多好多她连听都没听过的新鲜词汇。
那些古诗词,善善就只听老师教了一次,就全都记在心底了,说出来都不带磕绊的。
孟金玉这才想起,上一世,善善的学习成绩就特别好,入学之后次次考试都考高分,之后轻轻松松考上大学、研究生,继续深造,还成了教授,在他的专业领域发光发热。
但那也是因为上辈子,姜焕明特别能赚,孩子只要能念书,他就供着念,因此他们家的小孩不像同村出来的许多其他孩子一样,尽早工作去。
“善善,你好厉害呀!”柚柚的双眸亮晶晶的,“老师说的知识,我全都忘记啦!”
孟金玉转而看向柚柚。
柚柚上一世早早就被文工团挑走了,之后从事的一直都是文艺方面的工作,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念书,只是成绩没有善善突出、拔尖。
“妈妈,善善好喜欢上学呀,可以让他去公社小学念书吗?”柚柚帮善善争取。
孟金玉说,“我们善善是念书的料,既然喜欢念书,那当然得念。”
“柚柚也得去。”她又说,“免得你去田里野,在泥地里打着滚儿,脏兮兮得回家。”
“我也可以去吗?”柚柚的小奶音软软的,“太好啦!”
姐弟俩高兴得忘乎所以的,兴奋地扑到孟金玉怀里撒娇,就像是两只乖巧的小奶猫似的。
孟金玉被逗得直乐:“我们家两个娃娃可真爱念书,以后都是要当文化人的呀。”
照顾孩子,虽然累,但是孟金玉打心眼里是满足的。
等到终于哄得他俩睡下了,她才起身打开自己的荷包看了眼。
现在家里的钱,供两个孩子念书有些吃紧。
不过即便如此,该念的书,还得念。
上辈子姜焕明能做到的,这一世,她也能做到,而且要做得更好。
孟金玉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公社小学给两个孩子报名。
同时,她找出之前叶美荷送的布料。
布料不少,当时叶美荷既是疼爱善善,也是真心愧疚,出手特别大方。
当初姜成和姜果第一次上学,她是给做了新衣裳的。
现在家里虽然出了变故,但哥哥姐姐们有的,柚柚和善善也得有。
借着煤油灯的光亮,孟金玉看着面前的几块布料,仔细挑选适合两个孩子的。
她好歹多活了一辈子,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做两身好看、时髦的衣裳给姐弟俩,应该不是难事。
……
第二天一早,姜焕明出发去找李村长。
一进村委会,见江志鸿也在,他猜测对方是来打离婚证明的,顿时眉心舒展:“你也在就太好了。”
江志鸿在之前与姜焕明并无交集,顿时一头雾水。
姜焕明直接对李村长说道:“我打算分家了,就是家里没多余的宅基地,搬出去也没地方住。所以,你看能不能让江知青回知青点住,腾出来的那间房,我带着我儿子和女儿住进去。”
这些年,姜焕明向来都是有优越感的,这会儿也是高高在上,像是自己一声令下,其他人就得执行似的。
李村长看他这副人模狗样的姿态,就想起之前他和阮雯雯的那档子事,嘴角抽了抽,眼底满是轻蔑。
“你搬进去,那江知青住哪儿?”李村长问。
“知青点啊。”姜焕明皱眉,理所当然道,“他俩不是离婚了吗?”
“谁说他俩离婚了?能不能盼着点儿好的?当大家都跟你似的,觉得离婚多光彩?”村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姜焕明,随即在一张证明上敲了个红印章,交给江志鸿:“人往高处走,林知青能进公社小学念书,那是她自己的本事,咱们村委会肯定得批啊!”
江志鸿将证明紧紧握在手中,放宽了心,同时,他冷冷地扫姜焕明一眼:“我还觉得奇怪,阮雯雯怎么一门心思撺掇我和林莉离婚。闹个半天,是你盯着我俩的屋子呢,还以为你是什么体面的人,原来这么卑鄙。不过,这回你得失望了,我和林莉就住这儿,谁撵都不会走!”
这话音一落下,姜焕明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似的,浑身僵硬。
江知青和林知青没离婚?
“唰”一下,他的脸骤然红了,猛地转身,在江志鸿与村干部们鄙夷的目光之中,逃离了村委会。
……
阮金国实在不是个勤快的人,一到中午饭点,都不需要主任提醒,立马呼朋唤友地跑去食堂吃饭。
他人缘好,边上好些个工友们跟着,勾着肩搭着背,一路乐呵呵的。
走着走着,他们就碰上提着一摞信一路走来的门卫大爷。
平时,邮递员会将信送到单位门卫室,再由老大爷去发放,否则这么大的肉联厂,还得一封接着一封信去送,实在是太累人了。
这也算是单位给邮递员同志行个方便。
“大爷,有没有我的信?”阮金国边上的工友张建东停下脚步,问道。
张建东的老丈人这阵子身体出了些毛病,成天躺在病床上,连地都下不了。
他媳妇放心不下,就跑去照顾了,两个月的时间,二人相隔两地,平时都靠互通书信了解彼此的情况。
“建东同志——”老大爷低着头,在筐里找出信,“有了有了。”
他将信件递给张建东,一抬眼,看见阮金国,连忙说道:“阮同志,这里还有陈主任的信,要不你直接带走吧?”
“行啊,我拿去给我妈。”阮金国说,“省得你多跑一趟。”
这封信是寄给陈丽萍的,原本阮金国也懒得看,毕竟他不认得字。
只不过,恰好他瞄了一眼信封,看见一个熟悉的字——阮。
这姓氏跟他现在的姓氏一样,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是阮雯雯寄来的。
这些天,陈丽萍每天都失魂落魄的,嚷嚷着心疼阮雯雯,不知道她在劳改场怎么样了,母女情深到这个地步,阮金国也是服气。
大老远的,阮雯雯想方设法寄信来,为的是什么?
肯定是让想讨好处。
毕竟是二十好几了才被认回家,阮金国倒不会因为父母对阮雯雯偏疼一些而嫉妒,只是,他不能让阮雯雯如意。
怕工友们注意到,他忙把信塞到口袋里去,之后就推说身体不舒服,不去吃饭了。
回家看信之前,阮金国还跑去办公室找人借了一本字典,和信一起揣在怀里,往职工大院走。
拿钥匙开了门,确定父母不在家之后,他溜进自己屋里,严严实实地关上房门。
让一个文盲认字,实在是够为难他的。
不过好在刚被认回来的时候,阮震立逼他学着用字典,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阮金国拆开信,搁在书桌上,用手对着上面的字,逐个逐个念。
一些简单的常用字,他倒是认得的,只不过阮雯雯为了唤醒养父母对她的爱,写的信情真意切、字字泣血,还很长。
阮金国查着字典,愈发没有耐心,可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最终,他累得满头大汗,读出了这封信的中心思想——阮雯雯怀孕了,求阮震立和陈丽萍疏通关系,将她捞出劳改场。
阮金国乐了,双手捏着信的两个对角,“唰”一声,给撕了。
这一撕,他还怕被养父母捡回去拼起来,“唰唰唰唰唰”,直接将这信和信封一起撕成了小碎片,干脆利落。
只是,捏着一团小碎片去扔到垃圾桶时,他发自内心地感慨了起来。
当睁眼瞎的滋味真不好受,他也得读读书,看看报啊,学点文化啊!
……
孟金玉一大早得先去生产队报到。
记分员朱海燕特别严厉,要是有人晚到,肯定会扣工分。
不过报到之后,她就能跟大队长打声招呼,往公社小学跑一趟了。
毕竟平时她干活卖力,从不偷懒,大队长都看在眼里,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她。
现在还早,孟金玉没见着大队长,就先开始干活。
她与许薇薇挨着,两个人便说了会儿话。
“你要让柚柚和善善去念小学?柚柚倒也是应该的,孩子再过一两年确实得去念书了,可是善善还这么小,去了能听懂老师说什么吗?”许薇薇惊讶道。
孟金玉笑了笑,“去上学挺好的,平时我得上工,孩子在家里没人照顾,我也不放心。”
“这倒是的,在学校里有老师看着,能安心些。”许薇薇深以为然,毕竟当年她闺女就是因为没人盯着,才发生了意外。
王小芬憋着一肚子气,默默地听她们说话。
孟金玉说离婚就离婚,拍拍屁股走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把儿子和女儿丢到姜家,让他们家养。
更可气的是,昨天晚上,姜成回来时带着一碗鱼汤,悄咪咪地加了热,躲进屋里和姜果吃得津津有味。
多香的鱼汤啊,也不说让家里人尝尝。
而且,她都还吃不上鱼呢,凭啥离了婚之后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孟金玉能吃?
“老话说得好,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平时顶天了也就赚九个工分,居然要供两个娃念书,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就算学城里人养娃,也不是这么养的吧!”王小芬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孟金玉连眼皮子都没抬:“啥味儿啊?酸掉牙了。”
王小芬嗤笑一声:“还不是你的穷味儿!公社小学我知道,一年要三块五呢,你还俩娃,七块钱!拿得出这么多钱不?我们家大牛和妞妞都还没去上学,你们倒是不知天高地厚!”
许薇薇乐了,笑道:“连成语都学会了,看来是跟着待家里不上工也不上班的小叔子当文化人了。”
王小芬被这么一噎,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之前许薇薇憋着不爱说话,现在居然和孟金玉一个鼻孔出气!
“三岁才会说话的小傻子,跑去上学,也不怕人笑话。”王小芬气急败坏,开始人身攻击。
孟金玉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上来了,骂她可以,骂她的孩子们,她可不能忍。
她捋起衣袖,扛着锄头,气势汹汹地走到王小芬面前,看架势是要干架了。
王小芬个子小,还特别瘦,细胳膊细腿的,哪是孟金玉的对手,立马怂了,像只鹌鹑似的往其他队员身后躲。
“请问孟同志在吗?”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大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见到穿着裙子的袁老师。
袁老师梳着大辫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手中还拿着一本小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