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子呦
在哪儿抄写都是抄写。既然怡嫔在钟粹宫扰得她不得安生,那若是太后能允许她在寿康宫抄佛经,还能在太后面前表现一番。反而是好事。
太后一想觉得也是,毕竟是送给自己的寿礼,魏贵人住的钟粹宫人多浊气重,在她寿康宫抄写应当功效事半功倍。
“你这孩子有孝心,哀家自然允了。”太后微微一笑,“冬萍,让人带魏贵人去东殿的佛堂。”
“是,太后。”冬萍姑姑此刻对魏今颜改观不少,她朝旁边的宫女使个眼色。
宫女会意,她福了福身:“魏贵人请随奴婢前来。”
“那嫔妾先告退了。”魏今颜言笑晏晏说道,太后比她想象当中要轻易同意,让她的脚步都不禁轻快不少。
见魏贵人和宫女退出大殿,冬萍姑姑才上前给太后捶着腿说道:“魏贵人倒是对太后娘娘上心,虽才封了位份半月,倒也算是懂规矩。”
“魏贵人年纪虽说尚轻,却是个沉得住气的。”太后说道,冬萍手艺娴熟力度拿捏得刚好,捏得她身子乏了起来。
魏今颜跟着宫女来到了素日里太后用的佛堂中,高大的佛像金碧辉煌,打扫着一尘不染,甚至可以映出人影。
不过她是没那个资格在殿中间抄写的,宫女指了指旁边敞开的一个小房间,只用着珠帘隔起来,能将里面的情形看着一清二楚。
“请魏贵人在这里抄写佛经,里面笔墨齐全,若是有其他需要的随时吩咐奴婢。奴婢就不打扰了。”宫女福身退了出去。
虽说只是个小隔间,但魏今颜打量了几眼,觉得倒也雅致,而且她现在是在寿康宫的小佛堂里,周围异常安静,连外头经过的小太监宫女都踮着脚走。
魏今颜对此已经很满意了,她在桌案旁边的木凳坐下,让秀荷把带过来的佛经与绢纸扑在桌面上。
秀荷备好后,开始给她研墨,瞧了瞧小声说道:“奴婢觉得太后娘娘是个很和蔼性子也好的人呢,面对太后娘娘的时候我虽然也紧张,但少了些不安。”
这几天秀荷也学会了如何研墨,她学习能力很强,这会儿将墨汁研得又快又好。
“我也这样觉得。”魏今颜朝她明妍一笑,随即做了个噤声的手指,毕竟来这里是给太后抄寿经的,若是让别人听到她们在聊闲天就不好了。
她聚集精神提起笔在绢纸上落字,侧颜专注又美丽。秀荷在一旁乖巧地给她研墨。
柏宜薇回到钟粹宫歇息,过了几柱香后她悠悠喝了口牛乳茶问道:“魏贵人回宫了吗?”
“奴婢一直注意着东殿的动静呢,静悄悄的,魏贵人应当没回来呢。”彩云机灵地回答。
彩霞捂嘴笑了一声,“魏贵人莫不是直接去了陆常在的储秀宫吧,看样子她拿娘娘您完全没法子,只能跑出去躲着。”
柏宜薇抓了把瓜子,她斜倚着绣团:“本宫看陆常在还能忍魏今颜多久。太后圣寿节将至,她抄不好佛经,皇上必定怪罪下来。”
“到时候皇上认清魏贵人的真面目,一定会重新对娘娘多加宠爱的。”彩霞给怡嫔拨着瓜子仁,拍马屁道。
怡嫔唇角一勾,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来,“这魏贵人如今像是秋后的蚂蚱,得意不了几天了。”
魏今颜不知怡嫔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她也不在意。太后宫里就是清净,她抄写的速度加快了不少,直到晌午时才回钟粹宫用了个午膳又小憩一会儿。
怡嫔站在正殿门口,特意看着魏今颜带着小丫鬟的背影走远,才哼了一声重新进屋。
太后午睡起来,由着冬萍给她重新梳发,蓦然想起魏贵人来,随口问了一句:“魏贵人在小佛堂抄写得如何?”
冬萍姑姑细致地给太后顺着发丝,一边回答:“奴婢过去悄悄看了几眼,魏贵人本本分分地抄着,午时才回去,没多大会儿又来了,显得很勤勉。”
“奴婢倒还没见过魏贵人这样的小主。”冬萍姑姑放下描金什锦象牙梳篦,给太后透着太阳穴的位置。
轻声说道:“从宫女荣获圣恩一朝封为了贵人,但瞧着也没有得意忘形。依奴婢看,那佛经还需抄上十几日。魏贵人长时间呆在太后的佛堂,倒是没有急着去巩固圣恩。”
太后闭上双眼,眼角处微微有着皱纹,她慢慢说道:“这点倒是难得。”
皇帝是孝顺,每日必过来请安,但他政务繁忙呆不了多久便离去,更不会去小佛堂。魏贵人在她这寿康宫恐怕都见不到皇上几面。
魏今颜伏笔疾书,累的时候就停下来揉一揉酸痛的手腕然后就接着写。
总归佛经就这规定好的字数,早些时日抄完便轻松了。她是这样想的,笔下的动作更快了。
接下来两天也是,一早起来从皇后长春宫请完安后魏今颜就带着秀荷直奔寿康宫的小佛堂,中午回去吃个饭歇一会儿又赶着过来,直到天色擦黑才回钟粹宫。
硬生生把钟粹宫就当成了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她不在,怡嫔也没故意再把裕常在叫过去搓磨,这几日裕常在总算是养好了些嗓子。
怡嫔理所应当认为魏今颜一定是去了储秀宫的陆常在那里,除了那儿还有谁会接纳她。因此看见魏今颜早出晚归的身影,柏宜薇这几日心里轻快不少。
*寿康宫。
冬萍姑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感慨魏贵人真真对太后寿礼这事上心,她将看见的挑着跟太后说了说,太后心中对她也是添了点好感。
这几日皇上照常来请安时,也没见魏贵人出来卖乖弄巧,倒真是一心抄佛经两耳不闻窗外事。
魏今颜当然能听见外面小太监的通报说皇上驾到,但她忙着抄写,哪有时间去凑过去。
埋头间魏今颜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现在莫名像放暑假拼命尽快写作业,期盼写完作业就能无负担撒欢玩儿的小学生。
下午太后由冬萍姑姑扶着走入小佛堂,朝旁边走了几步,便看见小隔间里面的情形,主仆二人异常专注,一个研墨,一个写字,看着和谐。
太后那边也没发出声响,因此她们俩全然不知太后过来了。
还是秀荷余光中瞥见一片衣角,才连忙放下手中的墨条,胳膊轻轻拱了拱魏今颜:“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魏今颜抬头见是太后到来也放下笔,恭敬蹲下去:“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瞧见她这副恭顺文静的样子心生喜悦,连带着脸色更加和蔼:“起来吧。”
“谢太后。”魏今颜从地上站起来,她今日依旧是素净的打扮,衣服颜色也是淡淡的,整个人如同纯白莲花般出尘。
见太后还没走,魏今颜便羞涩笑了笑,抿了抿唇说道:“太后的小佛堂安宁恬静,在这里能为太后抄写祝寿的佛经,实在是嫔妾之幸。嫔妾感激不尽。”
太后眯了眯眼睛,点头说道:“很好,不骄不躁,是个沉稳的性子。”在这后宫中她见过的女子多了,各式各样的都有,但对魏今颜这样的依旧有些意外。
见太后扶着冬萍姑姑转身离开,魏今颜行礼:“嫔妾恭送太后。”
佛堂之中太后跪在软绵精细的蒲团上默诵着诗经,另一头案桌上魏今颜沉静地抄写佛经,气氛融洽祥和。
如此过了几天后终于来到了宫中重要的大节冬至。
外面天色漆黑风正寒洌的时候,魏今颜便一早被春兰从被窝里叫起来,迷迷糊糊坐在梳妆台由着春兰给她梳发。
在冬至前三日,弘历就已经在斋宫住下,祈天前需斋戒沐浴。今日皇帝也是需要起个大早,凌晨便带领王室宗亲以及朝中大臣前往天坛准备开始祭天祭祖仪式。
春兰手艺很好,发型梳得隆重又精美。接着秀荷和春兰再给魏今颜穿上无比复杂的朝服,光穿上衣服就费时不少。
等穿好再在梅花凳坐下时,魏今颜觉得整个人好像被衣服挟持了一样,脊背不得不挺直,让人想放松一点都不行。
秀荷给她整理衣服上的边边角角,春兰一边给她上妆一边感叹道:“小主肤色真好,白嫩得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一点瑕疵都没有。”
魏今颜闭着双眼,想着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闻言笑了笑:“也就是你嘴甜。”
“奴婢说的可是真话。”春兰没有一点作伪的模样,“今日小主怕是不得闲,晚上还要去参加合宫家宴。不过明日能看到八旗子弟冰嬉呢。”
秀荷拿起前些日子皇上赏的银镀金点翠耳环小心给魏今颜戴上,她小脸上隐隐的兴奋:“奴婢来宫里一年多了,还从未亲眼见过,这下可算能饱眼福了。”
她心里对魏今颜充满了感激,若不是魏今颜捞她,她此刻只会在涣衣局受人欺辱,怎么可能还有这机会?
“我也没见过,应当会很有趣吧。”魏今颜唇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唇角勾了勾,娇艳如滴。
等上完妆后,秀荷又万分小心地将属于贵人的朝冠正正带着魏今颜的头上,这下打扮才总算完成。
春兰向后退了几步,打量着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她真心实意地说道:“小主换上朝服后这气派更加惊人。”
气质华贵,仪态万方,她有预感自家小主绝不会只屈之于一个贵人之位。
“好了,我们快走吧,今日可不能晚。”魏今颜婉转一笑,她扶着春兰的手臂慢慢朝外走,戴上这朝冠还挺重的,走路注定快不了。
想起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圣寿节,之后又即将到元旦,少不了还要一番折腾。魏今颜便微微叹了口气。
众嫔妃在皇后的长春宫聚齐,再一起浩浩荡荡地朝太后的寿康宫走去,虽然人多,但不吵不闹,众人井然有序,倒也不显得乱。
来到太后宫中,等太后出来后,她们由皇后领着一齐向太后请安。
太后身穿朝服,无比雍容,接受她们的行礼,缓声说道:“都起来吧。赐座。”
今日比以往要多和她们聊了一阵,才说道:“哀家有些乏了,去歇一歇。你们自便吧。”
冬萍姑姑连忙扶着太后离去。
“嫔妾恭送太后,太后慢走。”魏今颜跟着其他人一同起身行礼。
目送着太后的身影走远,景殊才一挥手示意众人都坐下。她身为皇后坐在太后位置左手的位置,气态大方又透露着几分属于皇后的威严。
她先是扭头关心重孕八个多月的纯妃:“纯妃,你如今快要临盆,身子可还受得住?龙裔要紧,若是有不适,立马告诉本宫。”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纯妃苏蕴容腰后放了个棉花垫,让她酸痛的腰好受了一些,“嫔妾身体一向康健,目前觉着尚可忍受。”
“那就好。”景殊仔细端详着纯妃的面色,见确实没有勉强之色才点点头。
陆穗冉在这时开口,声音轻柔:“今日是冬至,民间习俗有送孩子鞋子的习俗,听说有保佑孩子安康成长的寓意。”
她让碧心将她前几日就绣好的小虎头鞋拿了出来,陆穗冉抿了抿唇:“嫔妾特意绣了一双送给纯妃,还请纯妃娘娘不要嫌弃。”
“灵雁。”苏蕴容唤了一声自己的贴身宫女,灵雁走过去将那双虎头鞋从碧心的手里接过,呈给纯妃看。
苏蕴容垂眼打量了几眼,这鞋面上绣的小老虎活灵活现,憨态可掬,很是精致,“陆常在真是客气了,本宫瞧着这布鞋不错。灵雁,收下吧。”
怡嫔知道陆常在向来与魏贵人交好,顺带着看陆常在也不顺眼,她哼了一声:“陆常在对纯妃可真是讨好。纯妃膝下有一子,眼下又要多个阿哥或公主,陆常在这么快就谄媚上了?”
陆穗冉没想到怡嫔会这样挑刺,她急忙解释:“怡嫔这话错怪嫔妾了。嫔妾能略微拿得出手的只有刺绣,只是一番好意,绝无别心。”
怡嫔一脸不屑:“嘴上说得好听,谁又知道你心里真正所想。”
陆穗冉性情柔顺,不喜欢与人争执,从前怡嫔也总是呛她几句。此时她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些什么争辩。
魏今颜注意到陆穗冉的窘迫,她微微一笑朝怡嫔说道:“陆常在对后宫姐妹一视同仁,并无厚此薄彼的念头。若是怡嫔有朝一日遇喜,我想陆常在也不会少了怡嫔那一双虎头鞋的。”
提到遇喜,柏宜薇娇美的脸上一僵,她进宫得宠也有几年了,但腹中却始终没有动静,她扬着脖子说:“借魏贵人吉言,本宫早晚有一日可以诞下龙嗣。”
到时封妃对她来说指日可待。
“希望怡嫔可以如愿以偿。”魏今颜朝她一笑,面上真诚无比,那头陆穗冉见风波过去悄悄松了口气。
秀贵人看向自己对面的魏今颜,模样那般出落,明明跟她是同样位份的贵人,却好像莫名比她高一头,这让她心中有些嫉妒。
“魏妹妹刚入宫不久,初次参加这种场合,想必一定很新奇吧。”秀贵人眨了眨眼睛,开口突然说道。
“是。”魏今颜轻轻点头,“嫔妾也是紧张得很,生怕哪里不懂礼数,坏了规矩。”虽然话里说是紧张,但她那张鹅蛋脸上端的是一派的淡然。
她朝秀贵人望回去,在朝冠的对比下这才发觉秀贵人好像比初见时要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但是眼珠看起来却很亮。
“妹妹别担心。”秀贵人笑了笑,她眼珠一转故意问道,“晚上合宫家宴,我对妹妹了解甚少,不知妹妹可有什么准备?也好让姐姐一睹才艺。”
?还需要才艺表演?
魏今颜莫名联想到过年时要在一大堆亲戚面前特长展示的小学生,她忍不住温婉一笑,摇了摇头:“嫔妾才学疏浅,并未准备什么。”
她每天能抄完佛经都不错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冬至上表演些什么节目?而且原身确实不会什么唱曲儿跟跳舞。
或许往后空了可以学一学。魏今颜思忖着,觉得秀贵人倒是给自己提供了个想法。活到老学到老,以后培养几个爱好,在这深宫中不至于太无聊,或许还可以让皇上多喜爱她几分。
“那可惜了。”秀贵人光嘴上说着可惜,但面上是一点看不见遗憾,少了受宠爱的魏贵人在宴会分皇帝的目光,心中不禁几分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