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况且路易七世也不算彻底得罪了亨利二世,因为承认了女婿的继承权,那在他的三女儿玛格丽特公主已经和安茹王室订婚的情况下亨利二世其实也加入了路易七世的继承名单,只是概率很渺茫罢了。其实路易七世玩起这些外交手段不算差,倒霉的是他打仗永远打不赢,因此再精妙的外交布置也无济于事,他未来的儿子腓力二世就幸运得多,熬死了老谋深算的亨利二世和骁勇善战的理查一世匹配到一个打仗比他还菜的约翰,威廉觉得有机会的话他应该劝埃莉诺不要做高龄产妇,冒着生命危险生出约翰这样的儿子他实在替母亲不值。
对于亨利二世而言,他确实很不甘心被路易七世摆了一道,但他的军队已经调集,失去宣战借口后他的下一步行动便有待商酌。“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威廉慢条斯理道,“虽然路易七世通过婚约稳住了香槟家族,但在这次叛乱中,他的虚弱已经暴露无疑,有些诸侯会怀疑他并没有保护他们的能力......”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威廉耸耸肩,“我就是觉得,来都来了,不如打完布列塔尼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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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苏格兰之于大不列颠,后续历史上,布列塔尼也是法兰西的知名反骨仔,而在安茹家族占据了法国西部沿海几乎所有领土的前提下,布列塔尼现下是英格兰的瓮中之鳖,他玩CK看到这样的地缘局势都知道下一步肯定要吃布列塔尼了。
历史上,亨利二世确实成功攻下了布列塔尼,并非常不讲武德地勒令时任布列塔尼公爵退位传位年幼的女儿,封了个里奇蒙伯爵作为补偿。在当时看来,安茹家族已经牢牢掌控了布列塔尼,谁知道后来约翰的一顿神操作愣是让卡佩家族虎口夺食,还赔掉了一个里奇蒙。
不过现在还不到吐槽约翰的时候,在下定决心要征服布列塔尼后,亨利二世便写信要埃莉诺回到英格兰替他摄政,预计他父母的分居生活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但当威廉跑回普瓦捷跟母亲送信时,埃莉诺显得不太情愿,威廉知道她肯定是因为他那两个素未谋面的姐姐的原因,因此主动乖巧地提出替母亲返回英格兰。埃莉诺眼前一亮,但很快又忧虑道:“不行,威廉,你太小了,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事。”
“还有老师,父亲不会把他也带到布列塔尼的。”威廉说,不管埃莉诺对托马斯·贝克特的印象如何,她知道在处理政务上托马斯·贝克特确实是个很好用的工具人,因此也同意了这个计划。
亨利二世对威廉又一次自作主张颇为不满,不过考虑到他在图卢兹的前科,他其实也不是很想把他带到布列塔尼去,而对于小亨利来说,这意味着他可以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和托马斯·贝克特相处,虽然他不清楚他能分出多少时间给他。“你想要多久就要多久。”威廉对小亨利说,在心理默默吐槽虽然由于他的存在亨利二世没有让托马斯·贝克特教导小亨利,但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离奇的吸引力,他将此归类为世界线收束,“拉丁语,法案,算术和礼仪,他都可以教你。”
“真的吗?”小亨利眼前一亮,他期待地看向托马斯·贝克特,后者也点点头,这种被重视、被需要的感觉大大取悦了他,“这是我的荣幸,殿下,我现在也是你的老师了。”
“太好了!”小亨利欢呼,他抱着威廉的头狠狠亲了他一口,差点把威廉带得平地摔,“你真的该减肥了,亨利。”他苦笑道,比起历史上这一代一塌糊涂的兄弟关系,威廉觉得他应该可以做得更好,不过,他好像从没有关心杰弗里,并且很久没有关心理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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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亨利二世在布列塔尼的行动,路易七世没有插手,一方面是因为他清楚亨利二世迟早会吞下布列塔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尽管分化了以香槟家族为首的叛军阵营,他还需要对其他跟随叛乱的诸侯予以弹压。而在承诺了两个女儿的婚约后,路易七世还向香槟家族提出了要求,那就是在两个公主和香槟兄弟结婚的同时,香槟家族也应该将一个女孩嫁作他的妻子,法兰克的新王后,而香槟家族适龄的女子有且仅有阿黛勒。
如果威廉在,他一定会吐槽这个辈分混乱的集体婚礼简直是个大型对/赌协议,对于香槟家族而言,娶了玛丽公主和阿丽克丝公主意味着他们已经牢牢占据继承名单的前两位,对于他们而言,路易七世本人和他未来可能出生的儿子无疑是他们的威胁,如果娶一个和香槟家族毫无关系的女子,难保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香槟家族不会再度叛乱。
但如果娶的是香槟家族的女子,那香槟家族也会成为新王的外戚,这种情况下,他们造反的意愿无疑缩小不少,而阿黛勒本人也会成为自发维护他未来儿子地位的锚头,至少路易七世看来如此,退一万步说,即便路易七世真的就没有生儿子的命,那他必然要在封臣中选择一个女婿和继承人,选择香槟家族总好过选择安茹家族。
在经历了前两任王后的经历后,欧洲不少公主或女性贵族对成为路易七世的新王后都抱有犹疑,乃至退避三舍,但对于香槟的阿黛勒而言,其他贵族女性抗拒成为法兰克王后的理由对她而言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人尽皆知路易七世对儿子的渴望,但也人尽皆知他在求儿之路上的不幸,如果她生不出儿子,没有人会因此指责她,如果她生下儿子,她更是卡佩王室的大功臣,只是她自己势必会在家族和儿子中陷入两难处境。
“很歹毒。”阿黛勒如此评价这个策略,她坐在窗边,冬日的阳光照在她年轻美丽的脸孔上,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仿佛霜冻后的玫瑰般冷若冰霜,“波尔多伯爵至少还年轻英俊,而法兰克国王的地位虽然尊崇,我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新近丧偶、古板无趣,人尽皆知生不出儿子的老鳏夫。”
“康斯坦丝王后的遭遇不会发生在你身上。”香槟伯爵道,事实上,他也看得出路易七世这个要求有可能将阿黛勒置于两难的境地,但这个机遇千载难逢,法兰克境内不缺想通过和两位公主结婚获得继承权的贵族,如果不是因为两位公主是前妻的女儿,只怕亨利二世也跃跃欲试,“如果没有生下儿子,你会成为国王的姐妹;如果生下儿子,你会成为国王的母亲,对于女性而言,这两种身份都是她们能达到的最尊崇的地位。”看出妹妹仍然不情愿,香槟伯爵皱着眉头,犹疑道,“不过法兰克宫廷确实对女性不够友好,如果你不想嫁给国王,我们家族还有远亲......”
“我愿意嫁给他。”
虽然就个人形象而言,路易七世谈不上多吸引人,他刚刚死去的妻子更是众所周知的悲惨,但对比年轻英俊的波尔多伯爵,阿黛勒发现她还是更愿意选择路易七世,她舍不得王后的尊荣,错过这次机会她很难有机会再次成为一个大国的王后。
何况如果她拒绝这个婚约,那不论路易七世再婚的对象是他们家族的远亲,还是别的女孩,她都没有办法确保她们一定不会生下男孩、一定不会成为他们家族的敌人,与其将来追悔莫及,不如顺水推舟。接受了这个安排,阿黛勒托着腮,开始思考道:“不过我听说他一直沉浸在第二任妻子去世的悲伤和愧疚中,不知我是否能够得到他的喜爱......”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过你,路易七世表面严谨禁欲,实则仍无法逃脱欲望,否则当年又怎会被阿基坦的埃莉诺迷得死去活来?用你的美貌和聪慧去打动他,他会爱你的。”
“这是当然。”阿黛勒笃定道,她很快想起另一件事,“对了,路易七世知道我曾经和安茹的威廉订婚吗?”
“我不确定,不过亨利二世没有要求我们退还那五千银马克,这年头无疾而终的婚约数不胜数,不差这一桩。”香槟伯爵道,意识到妹妹在为家族牺牲,他还是于心有愧,决定在金钱上加倍予以妹妹补偿,“虽然王室没有要求我们陪嫁土地,但我们还是应该给你嫁妆,两万银马克,足够你再婚后也活得非常快乐了。”
第14章 婚礼
1161年3月,卡佩家族和香槟家族举办了两场婚礼和一场订婚礼,路易七世的大女儿玛丽公主和香槟伯爵结婚,他的二女儿阿丽克丝公主则因为年纪太小暂且和布鲁瓦伯爵订婚,与此同时,他自己也迎娶了他的第三任妻子,并在同一天举办加冕仪式。
对路易七世而言,结婚算不上什么让他喜悦的事,此前的两次婚礼他都曾经欣喜不已,但最后收获的都是苦涩的结果,对于生下继承人,他已经心灰意冷,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迎娶第三任妻子不过是聊做安慰罢了。
他对他的第三任妻子没有什么期待,不过是为了和香槟家族加深联系,并确保他的好女婿不会铤而走险直接篡位,对于香槟的阿黛勒,他只觉得即便她没有康斯坦丝那么温柔、善良、虔诚、恭顺,至少也不会比埃莉诺更坏。和玛丽公主的婚礼相比,国王的婚礼和加冕礼更加盛大,即便他自己无甚兴致总要给香槟家族一个面子,但和香槟伯爵和玛丽公主的喜悦相比(他们年岁相当,郎才女貌,并且都为获得权利和自由欣喜),国王肉眼可辨的意兴阑珊令婚宴的欢乐沉寂不少,直到新娘出现才稍微热闹一些。
毋庸置疑,香槟的阿黛勒是一位美人,即便没有阿基坦的埃莉诺那样惊心动魄的美,也足以令大多数男性为之倾倒,女性亦由衷赞叹,但当她身着华丽的礼服,骄傲、优雅、光彩四射地走到路易七世面前时,他没有丝毫为她的美貌心动,相反,他感到惶恐,他感到他在颤栗。
怎么会这样,他想,这一刻,过去的回忆扼住了他的心神,他看到的不是年轻美丽的新妻子而是蛇发女妖:她让他想到了埃莉诺,他的第一任妻子,他一生的梦魇,他最痛恨的女人。
路易七世一直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埃莉诺时的情景,或许他曾经想要遗忘,但此刻那尘封的记忆已然复苏,他无法再忽视,他克制不住地回想起父亲通知他纪尧姆十世的死讯的那一天:“上帝保佑,阿基坦公爵终于死了,路易,你需要立刻去波尔多和他的女儿结婚,晚一天王朝的统治都有可能出现变数.”
在父亲告诉他他要和阿基坦的女继承人结婚时,他对此起初并无过多实感,只是他病重的父亲兴奋地说这场联姻会空前加强王室的统治,他才稍微能够共情他的喜悦。但在见到埃莉诺的那一刻,他的灵魂仿若升入了天堂:夏日的波尔多已然十分绚烂明媚,而她仍光彩照人,如同阳光般将他眼前的世界照亮------她是他的妻子吗?
“你真美,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在埃莉诺面前,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容貌,而埃莉诺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她露出微笑,朝他伸出手,“那现在,法兰克最美的少女是你的妻子了,你要爱我,忠诚我,信任我,然后,我也会爱你。”
埃莉诺和他此前见过和理解的女性都不同,埃莉诺会生气,会哭闹,会为歌手和游吟诗人潸然落泪,她前一刻还气得跺脚,后一刻便眉开眼笑。他不理解她的情绪为何如此反复无常,但他愿意讨好她。
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为教义笼罩,他自己也习惯了这样安静专注的生活,而埃莉诺是他所见过的唯一鲜活之人,他狂热地爱着她,并且相信她也爱着自己,但她的爱是假象,是她心血来潮的游戏,她无法履行妻子的职责,她不能给他生下儿子,她也不忠诚,不顺从,她和他的母亲吵架,并试图从他这里寻求支持,面对埃莉诺的目光他只能逃避。
他爱埃莉诺,但他不可能为了她违抗母亲,尤其他内心深处也并不认同埃莉诺的所作所为,如母亲所说,她应该安静地待在宫廷里生孩子,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在政治上发挥作用,但绝不是现在,“在我见上帝之前她别想染指王国的权柄,她只会带来灾难”。
是的,她会带来灾难,比如维特里那场大火,再比如那次糟糕透顶的十字军,她让他成为整个欧洲的笑柄。回忆起曾经那个波尔多的夏日,他只觉得不堪回首,埃莉诺不是阳光,她是毒蛇,是女巫,是沾满砒霜的苹果,她只会带给他一桩又一桩耻辱,并且他悲哀地承认他很可能永远无法从她带给他的耻辱中挣脱,而他的新妻子......
他定了定神,看向他的新妻子,尽管容貌并不相似,但那种飞扬的风采却如出一辙,埃莉诺是纪尧姆十世的掌上明珠,他的新妻子在家中也深受父亲和兄长们的疼爱,也许她们在性情上确实有相似之处,她会带给他新的耻辱和噩梦吗?
此刻的压力在阿黛勒身上。
在她的婚礼和加冕礼,在巴黎宫廷的所有廷臣面前,被国王如此直白地无视,是羞辱,还是对香槟家族的下马威?阿黛勒并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国王的异样已经如此明显,既然无法令旁人忽视,那就直白地挑明,她知道她应该怎么做。
“陛下。”一个声音打断了路易七世的思绪,台阶下,他的新妻子充满不解地看着他,她看上去委屈,难过,像是心都要碎了,饶是如此,她仍然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我有哪里没有做好吗?”
如果说刚开始阿黛勒力图展现自己的美丽和高雅,那现在,她则主动示弱,表现出自己温柔、顺从、为国王可能的不悦忐忑不安的样子,这能有力削弱此前香槟家族反叛带来的咄咄逼人的印象,做国王的妻子虽然不幸,但路易七世至少没有严苛待人的前科。
当她露出这样的神态,路易七世情不自禁想到康斯坦丝,她总是这样,总认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这令他对他的新妻子多了几分怜爱和宽容,她不认识埃莉诺,她们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他不应该将对埃莉诺的憎恨施加在她身上。“没什么,王后。”他说,你可以不亲近她,但不应该在现在就冷落她,迁怒她,他这样劝说自己,而后他亲自将王冠戴到阿黛勒头上,将她扶到自己身边,接受廷臣们的欢呼,他没有注意到他身侧的妻子此刻已然面无表情,在香雾的笼罩下宛若大理石的雕像般冰冷沉寂。
不太顺利。阿黛勒想。不过她很快宽慰自己,时间还长,她可以慢慢的、一点一滴地让路易七世放下对自己的戒心,从而把法兰克的王冠戴到她哥哥或者外甥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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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亨利二世而言,在经历了路易七世和香槟家族的联合这一外交失利后,他的运气又好了起来。
他所集结的军队本是为了对抗路易七世,用来征服布列塔尼简直是大材小用,何况科南四世本也在经历诸侯叛乱,在他的合纵连横、威逼利诱下,布列塔尼的大部分诸侯都接受了转而效忠亨利二世的可能,并以此倒逼科南四世,在内外重重压力下,科南四世被迫同意将曾属于他弟弟的南特赠与他,并承诺将他刚出生的女儿康斯坦丝许配给他的其中一个儿子。
得知这个消息,威廉不禁暗暗腹诽亲爹果然把儿子这种资源运用到了极致,不知道他选中了小亨利还是理查,反正不可能是杰弗里,由于家里又多了个儿子,杰弗里未来很可能会面对历史上约翰最初的窘境,就看他想不想继续搞事了。
幼崽多了就是麻烦,不过对于他儿子们之间未来可能出现的微妙关系,他觉得他亲爱的父亲就算有了自己这辈的前车之鉴,也不一定会加以重视,一眼晃过去感觉兄友弟恭就差不多得了。事实上也正如威廉的猜想,此时的亨利二世完全无心看顾他的家庭,在处理完布列塔尼后续事务后,他又得知坎特伯雷大主教贝克的西奥博尔德不幸去世,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好消息。
这位大主教善良、虔诚、宽厚,曾在亨利二世夺取王位的过程中帮助过他,但他也同样在某些事务上异常执拗,时常令亨利二世烦躁。西奥博尔德大主教活着的时候,碍于他的德高望重,亨利二世并不敢对他加以逼迫,但等他去世,他势必要提名一位新的、能够为他完全掌握的大主教人选,他再次想到了托马斯·贝克特。
经历了图卢兹的胜利后,亨利二世便在他的领地内推行司法改革,在此期间,他设立了王室法庭,规范了市民权利,并彻底推行了兵役免除税制度,而现在,携征服布列塔尼之余威,他改革的尖刀即将对准教会的权利,西奥博尔德大主教的去世于他而言正乃天赐良机,因此在短暂的哀悼后,他立刻找到托马斯·贝克特,要求他出任坎特伯雷大主教。
第15章 母女
亨利二世到访时,威廉和小亨利正跟着托马斯·贝克特学习拉丁语,亨利二世一来便吩咐小亨利离开,看到小亨利脸上的失落之色,威廉乖觉地表示他打算带小亨利一起去花园。虽然认为他的继承人可以旁听他接下来的安排,但对接下来的对话而言,威廉的存在也可有可无,因此亨利二世大手一挥同意了威廉的请求,将兄弟俩一起扫地出门。
“我以为这是一个玩笑,亨利。”当亨利二世再次提出那个他本以为他已经遗忘的要求时,托马斯·贝克特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凝重,“我说过,我不能同时效忠两个主人。”他深吸一口气,“国王,还是上帝,我只能选一个。”
“这并不冲突,托马斯。”亨利二世说,不顾托马斯·贝克特显而易见的抗拒,他开始滔滔不绝地阐述他的构想,“我并非要你作为国王的仆人和上帝为敌,相反,我希望你能成为王室和教会之间的桥梁,如若强硬地在教会推行我的司法改革,我会遭到绝罚的威胁,但若我在教会之中有一个忠诚的朋友,我将无所畏惧!”他抓住托马斯·贝克特的手,恳切道,“我只能信任你,也只有你有能力帮助我达成我的心愿,况且坎特伯雷大主教意味着丰厚的收入,你将名利双收,受到所有人的尊敬!”
“不会有人尊敬我。”托马斯·贝克特摇摇头,他紧锁眉头,仍没有放弃劝说亨利二世收回想法的努力,“即便现在还有尊敬我的人,在我进入教会后他们也会背弃我,我不想再回到那饱受冷眼的过去,我的尊严将荡然无存......”
“尊严有你对我的忠诚重要吗?”亨利二世忽然暴躁道,“你是我的仆人,你忠诚我,忠诚的第一要义是服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可能太过火,亨利二世很快反悔道歉,“对不起,托马斯,但我请你一定要接过这一重任......”
“你总是这样,亨利。”托马斯·贝克特打断他,他神情淡淡,似乎并不为亨利二世先前的暴躁伤心,而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同时服务两个主人的能力,亨利,你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亨利二世笃定道,他认为这个任务虽然艰巨,但压榨一下自己、度过最开始几年的艰难期,一切总会走回正轨的。他和托马斯·贝克特互致和平之吻,这一次,托马斯·贝克特的吻停留得格外久,亨利二世没有注意到,他志得意满地离去。
而托马斯·贝克特仍然静静地留在原地,望着亨利二世离去的方向,直到威廉进来。“亨利去听音乐会了。”他举起手,犹疑道,“我没有听到你们的对话,但我猜得到你们在争吵什么......”
“结局是我屈服了。”托马斯·贝克特漠然道,他坐了下来,望着威廉那头和他父亲相似的金红色头发,他眼前微微一恍,随后露出无助的笑意,“他永远不会考虑他人的感受,对家人,对朋友,对封臣,都是如此。国王决定的事永远无法更改,而威廉,我们不在图卢兹,我们没有办法再逼迫他一次。”
“你会成为他的敌人。”这是历史书上早已写下的结局,他宣之于口,而托马斯·贝克特也予以默认,威廉又道,“你需要捍卫你的尊严,父亲则需要捍卫他的权力,作为父亲的继承人,我也会站在父亲的立场上对抗你,不过,我还小,我只会旁观这一切,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殿下。”托马斯·贝克特说,威廉走上去,踮起脚,亲吻他的脸,他知道他们以后很难有这样的亲密。罕见地,在重生之后,他感受到了一层无力,即便知晓先机,面对一些注定会发生的悲剧,他也无法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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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1年6月2日,亨利二世正式任命他的密友与首席大臣托马斯·贝克特为坎特伯雷大主教,对于坎特伯雷大教堂中的修士而言,这是一个相当冒犯的选择,不仅因为托马斯·贝克特是众所周知的王室鹰犬,有为王室利益威胁修道院的前科,更因他在神学上的成就非常粗浅,在这些从小浸濡教义的修士间格格不入。若是从前,他们根本吝于多看这样的人物一眼,而现在他是他们的大主教,他们需要听命于他。
得知这个消息,远在鲁昂的玛蒂尔达皇后也写信过来,严厉呵斥了亨利二世的行为。但这些反对声都无法阻止亨利二世的决心,在力排众议将托马斯·贝克特扶上坎特伯雷大主教之位后,他还慷慨赠予了托马斯·贝克特大量的地产,这令外人眼里托马斯·贝克特的王室鹰犬标签更加牢固。
但几乎是在接受了大主教任命的同时,托马斯·贝克特便强烈要求辞去大法官一职,“我连一个职位都配不上,何况两个”,亨利二世虽然不满,认为这个行为会令他联结教会和法律的计划节外生枝,但他仍然同意了他的要求,甚至还略微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带给了托马斯·贝克特太大的压力。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令亨利二世暴怒:成为大主教后,托马斯·贝克特频频利用他手里的权力审判世俗贵族,贵族们向他诉苦,托马斯·贝克特却置若罔闻,他还对教皇亚历山大三世寄去一连串的书信,要求提高他身为坎特伯雷大主教的权力,与此同时,他加倍虔诚地祷告、做礼拜,将大主教应主持的一应仪式都做得完美无缺,连对他有偏见的教士全体见此情状,都不由感慨他“因地位的提高愈发对上帝忠诚,他曾热衷世俗,但现已虔诚改过,假以时日必当名列圣徒之列”!
到了1161年年末,已经少有人对托马斯·贝克特不能胜任主教之位有异议,但这显然不是亨利二世的初衷,托马斯·贝克特现下所受的尊敬盖因他站在他的对立立场,而他是希望他能帮助他对抗他在教会的敌人。
母亲是对的,他想,她的种种预言是如此精准,对人性的洞悉更是可怕,他现在不敢见到母亲,他害怕面对她,在失去了朋友的情况下,他现在只想迫切见到他的妻子,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长期相处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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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亨利二世的苦闷相反,近期埃莉诺可谓春风得意,虽然这几年夫妻二人一直聚少离多,但温暖热闹的普瓦捷宫廷比湿冷的英格兰更令她心情愉悦,而这一年,和她分别已久的两个大女儿也回到了她身边。
阿丽克丝还需要在老师们的监管下学习拉丁语和作为伯爵夫人所需要的其他技能,但已经结婚得玛丽可以任意拜访她的宫廷,她的丈夫香槟伯爵也乐见她和自己的亲生母亲维持关系,虽然香槟家族和埃莉诺曾有旧怨(埃莉诺曾经支持韦尔芒杜瓦伯爵与香槟兄弟的姑姑离婚,另娶自己的妹妹彼得罗妮拉,在她和路易七世离婚后,布鲁瓦伯爵还曾经试图绑架她),但他来日若想继承路易七世的王位,来自英格兰的支持也十分重要,在当前,和自己妻子的母亲搞好关系百利无一害,他当然对玛丽前往普瓦捷探望母亲的行为没有反对,甚至积极促成。
这是玛丽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异父弟妹,虽然威廉和小亨利回到了英格兰,但玛蒂尔达和理查一直留在母亲身边,见到玛丽,理查好奇地伸出脑袋打量她,用力挥舞四肢想要触碰她和母亲相似的红头发。
“他真漂亮。”玛丽抱过理查,理查心满意足地靠在她怀里,这令未为人母的玛丽也生起渴望。多可爱的孩子啊,她想,并且十分强壮,若是这样的孩子能投生在父亲的妻子腹中,父亲该是何等欣喜若狂。
然而父亲和母亲没有儿子,他们所拥有的只有两个女儿,她和阿丽克丝,出生时不掩失望,成年后又急哄哄推出去作为筹码的女儿。她又看向她的异父妹妹,玛蒂尔达正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看到她在看她,她也开心地笑起来,拉着母亲的手小声问着什么,埃莉诺笑了笑,玛丽猜她是在跟玛蒂尔达解释着她们的关系,而后玛蒂尔达也来到了她身边,亲昵地依偎着,她们都是母亲的女儿。
同样是成为母亲的女儿,做亨利二世的女儿也更幸福,她可以继承那传奇的祖母的名字,并且她的父母都真心实意地为她的出生高兴。玛丽压抑住自己心中的羡慕,命人将她带给母亲和弟弟妹妹们的礼物带上来。“你现在过得很好,玛丽。”埃莉诺抚摸着酒桶上香槟家族的纹章,玛丽笑了笑,难掩甜蜜道,“是的,他们都对我很友好,也很支持我前来普瓦捷看望您。”
“他们希望通过你得到法兰克的继承权,又和英格兰保持良好的关系,若是将来想要对付卡佩家族的旁支,来自英格兰的支持是必不可缺的。”埃莉诺道,字里行间,她似乎已经默认路易七世不会有儿子了,“在此之前,他们当然会善待你,他们还等着你生下国王的外孙呢。”
“纯粹的爱情虽然美好,但并非人皆可得到,幸福的婚姻往往是因为双方都需要彼此。”玛丽说,对于香槟伯爵的温柔体贴,她确实也为之心动,但这和她理解她现下较好的处境离不开她的身份和血统并不冲突,“但背弃婚姻的代价十分沉重,即便我生不出孩子,也无法继承法兰克,我总归还是伯爵夫人,比起我曾经害怕的事情,这个结果已然令我心满意足。”
“永远不会发生,玛丽,你们已经从牢笼中挣脱了。”埃莉诺静了静,轻声说,当年离开路易七世时,她曾经试图带走两个女儿,但最终因为急于离婚脱身放弃,重逢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承受她们怨恨的准备,所幸她忧虑的事并没有发生,“而你们也并非只有伯爵夫人的身份------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始终是我的女儿。”
第16章 荫蔽
从夏天到秋天,埃莉诺都在普瓦捷乐不思蜀,正当她打算在温暖的南法过冬时,她忽然收到亨利二世的信,请她带着玛蒂尔达和理查返回英格兰,和家人们一起过圣诞。
他们一家人确实许久没有见面。一见到威廉,理查立刻欢呼着扑过去,大声朝他叙述着他这大半年间在普瓦捷的生活,小亨利别过头,似乎有些不满,但他很快被妈妈一把抱在怀里,充当父母久别重逢时需要倾听和乖巧微笑的NPC,三岁的杰弗里一个人站在一边,短时间内,大家似乎都没有想起他,但玛蒂尔达很快注意到他,尽管和弟弟不算很熟悉,但她觉得自己还算会哄孩子开心,并且看上去她的努力卓有成效。
很愉快的一个圣诞节,如果可以,真希望每一个圣诞节他们都能如此愉快,威廉觉得他可以浅浅幻想一下。将孩子们都送回房间后,大人们也应该共度良宵,许久未见,亨利二世急迫地吻着自己的妻子,不论他有过怎样的情人他的妻子都是无可取代的。
“我最近很伤心,埃莉诺。”餍足之后,亨利二世埋首在妻子柔软的怀抱中,闷声道,他需要家庭,他想,这样当他苦闷时他总有个地方可以休息和倾诉,“托马斯变了,他的地位和财富系我赠予,他现在却处处和我作对,母亲是对的,我不应该任命他为大主教,他现在爱上帝超过爱我......”
“你母亲总是能看明白别人想要什么。”埃莉诺道,对玛蒂尔达皇后的远见卓识,她心知肚明,并十分佩服,“但托马斯·贝克特并非爱上帝,他只爱自己,当他是你的首席大臣时,他和你可以互相成就,但当他成为了大主教,在他只能通过和你划分界限以求得尊严的时候,他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你,亨利,他就是这样的人。”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郑重其事道,“你不能再信任他,你还应该让他远离我们的孩子,不管是威廉还是亨利。”
“我知道。”亨利二世说,他往上挪了挪,用头顶住埃莉诺的下颌,“我只是很难过,埃莉诺,我以为在我如此真诚地爱他之后,他至少应当回馈我同样的爱和忠诚,可原来我们的情感也是依靠利益维系,为什么没有纯粹的爱呢?”他忽然抬头看向妻子,“埃莉诺,你会永远爱我吗?”
他觉得这应该是一个理所应当的问题,但他的妻子目光幽微,并没有立刻回答。“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伯爵,如果你像路易一样无能乏味,如果你不尊重我,没有保护我、讨我开心、给我儿子的能力,亨利,我也不会爱你的。”
“所以你选择了我。”亨利二世舒然道,他心下一宽,甚至为此大感快意,埃莉诺这样的女人意味着令整个欧洲垂涎的荣耀和财富,但也非寻常男子能够消受,他能吸引她,保护她,给她儿子,萌生爱情很容易,但互相需要的婚姻才能令爱情牢固,“我能保护你,给你儿子和尊崇的地位,所以埃莉诺,你会永远爱我。”
埃莉诺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亨利二世靠在妻子怀里,只觉心满意足:即便托马斯背叛了他,他还有妻子和孩子们,他们生活在他的荫蔽下,他们永远不会背叛他。也就是这个瞬间,他忽然想到了威廉,想到了他在图卢兹的先斩后奏,他以前从没有把这件事和托马斯·贝克特联系在一起,但他们是师生,他们形影不离,威廉当日突兀的忤逆,是否也是受托马斯·贝克特影响的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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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到来之前,埃莉诺又怀孕了,亨利二世虽然喜悦,但欣喜十分短暂:开春之后,他在克拉伦登王家猎苑颁布了《克拉伦登宪法》,旨在对他领地内部进行全方位的、彻底的系统性改革,而法案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明确法庭审判教士的权利。
个人角度,威廉认为亨利二世此举若成,可称功在千秋:在现在的英格兰,教士的身份其实相当不值钱,由于教士拥有的种种特权,许多人都会想方设法弄到一个低级教士的身份,但日常生活与普通农民无异,文化素养更是粗浅,托马斯·贝克特便是其中的代表,而若是犯罪,教士的身份可以令他们堂而皇之地逃脱责罚或者只付出极轻微的代价,从而继续为非作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