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在锅里
叶青可没管这人啥态度,她蹲下身摸了摸这头母牛,基本上就确定自己猜的没错。
这头母牛是足月正常分娩, 所以体内的小牛犊, 甚至比之前靠山屯那头提前发动的母牛肚子里的还要大了一圈。
现在母牛的产道其实已经完全打开了,但小牛犊根本没法正常从产道内滑出来, 再这么耗下去,小牛犊怕是就只能在肚子里缺氧憋死。
这会儿叶青顾不上询问关于母牛孕期饮食的更多细节,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先把小牛犊从母牛体内弄出来。
好在之前在靠山屯接生过一头母牛后,叶青处理这种情况已经很熟稔了,加上这段时间她有专门将县农业局送来的中兽医针灸图谱翻看过,对于母牛的穴位,她差不多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准确位置了,所以这回下针她快准狠,速度可以说快得惊人。
几十根银针扎下去,也不过就是等了十来分钟的功夫,原本奄奄一息的母牛终于开始有了动静,重新又抬起了它的头。
“场长,麻烦尽快给母牛喂食一点盐糖水,它的羊水破了,体|液流失太多,得尽快补充水分和能量。”
部队农场的这头母牛,跟靠山屯那头的情况还是稍微有点不大一样的,因为小牛犊大了一圈,所以靠外力拖拽也很难弄出来,只能用侧切的办法拓宽产道。
侧切这个法子,之前叶青给王春花用过,这回用在牛身上,叶青就更没啥好顾忌的了。
等那边给母牛喂完盐糖水,叶青就开始动手。
见她从箱子里取出了兽用手术刀,那个姓廖的技术员又开始叫了起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给它开刀?你简直疯了,没有麻药,不说母牛能不能受得了这个疼痛,就算受得了,刀口会大出血,母牛哪儿还有命活?你这跟我说的剖开母牛肚子把小牛犊取出来有什么区别?”
叶青抬起头来,也不看那个技术员,只看着赵金良:
“赵场长,既然您找了我,就说明您是信任我的技术的,所以该用什么办法接生,就得听我的,我不希望有人在旁边鬼喊鬼叫指手画脚,这会影响我的判断和下刀!”
赵金良是见识过叶青的能力的,之前那个被撞得内脏都快碎了的女知青,就是这个小叶大夫下针之后,硬生生拖了一个多小时才断气,这事儿,就连当日那几个下来调查案子的老刑警都是啧啧称奇,直说不可思议。
所以这会儿,看到叶青表情笃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赵金良对叶青的医术那是一点都不怀疑,直接就点头表示:
“听你的听你的,叶知青只管按照你的办法来就行,别人的什么看法你不用往心里去!”
说着,赵金良就沉着脸看向旁边那个廖技术员:
“廖栋你给我闪一边去,这母牛都发动了快六七个小时了,你也没想出办法,现在我好不容易请个人来帮忙,你还在这儿给我哇哇叫,你这是什么意思?真以为这个养殖场就是你说了算,离了你就没能人了是吧?”
廖栋也没想到赵金良语气会这么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下他的面子,这让他感觉又是愤慨又是难堪,忍不住嘲讽道:
“成呗,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您宁愿信个黄毛丫头也不信我,那就等着看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村姑,把好好的小牛犊都给治死了吧!这个养殖场技术员我看我也不用干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这个廖栋就气冲冲把身上那身白褂子给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黑着脸就要往外走。
没想到廖栋竟然连赵金良都敢顶撞,养殖场里面还有好几个干事和战士在呢,一时间全场一片寂静,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气顿那叫一个尴尬。
倒是叶青一脸的镇定自若,她才不在意那个姓廖的撒不撒气呢,巴不得这个碍事的家伙赶紧滚出去,再站在旁边唧唧歪歪,她怕她会忍不住直接给那家伙几针让他闭嘴。
确定母牛产道周围的穴位已经被她尽数封闭,痛感降到了最低后,叶青就伸手去探查母牛产道的情况,最后确定好了下刀侧切的位置后,拿着刀干脆利落地就切了下去。
侧切后,产道一下子就扩开了,小牛犊的前肢和头也终于露了出来,叶青三两下就快速将其拉出了母体,整个过程甚至连十分钟都不到。
小牛犊到底还是在母体里憋得时间太长,产下来后好一会儿都没怎么动弹,叶青见状,赶紧又用针给刚出生的小牛犊也扎了几针,并悄悄渡了一点异能过去。
等了几分钟后,小牛犊才终于有了反应,先是挣扎蠕动,慢慢地才尝试着从地上一点点站起身来。
看小牛犊总算恢复了生机,站立就是迟早的事儿,叶青就没再管了,她赶紧用针线先帮母牛把切开的刀口进行缝合。
因为封闭了穴道,母牛产道处被切开的刀口出血量大大得到了抑制,甚至连痛感都几近于无,所以母牛全程都很是配合,一直到叶青用针线缝合了几十针,都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动或暴躁情绪。
等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那边小牛犊也在一次次跌倒尝试过后,终于颤巍巍站直了身形。
“站稳了,真的站稳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周围屏住了呼吸的众人,才终于忍不住激动地欢呼出声。
赵金良第一反应是急切追问母牛的情况:
“叶知青,母牛情况怎么样?”
叶青笑道:
“暂时没什么大问题,等胎衣脱落后我才会撤针,到时候如果它的生命体征平稳,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但它的产道经过侧切后,刀口容易受到感染,这段时间必须要保持产房清洁通风,如果有条件的话,给它喂食一些土霉素或者庆大霉素进行消炎,刀口恢复起来可能会更快速。”
赵金良一直悬着的那颗心这才算是落了地。
不过,他这边才觉得心里安稳呢,下一秒叶青的话,就把赵金良给惊着了。
“但是,有个情况我得给您说明一下,这头母牛并不是意外难产,而是人为。”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着叶青看了过来,赵金良更是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人为?”
叶青点了点头,指了指她身后的小牛犊:
“这头小牛犊体型过大,是造成母牛难产的直接原因,但为什么母牛吃草料会导致胎儿巨大,这才是关键问题。”
“我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我们靠山屯那边的那头母牛,也是因为胎儿巨大才造成的难产,并且连母牛的身体状况,跟您这边一模一样。”
这话让赵金良听出了不对劲来,他立马打断了叶青的话:
“你说什么?一模一样?什么意思?”
叶青指了指母牛:“就是母体消瘦,但是胎儿却长得很大,超出了正常母牛自然分娩的承受范畴。这种属于非自然性质的病变特征,一头牛会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但是同时出现,就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赵金良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你之前说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所以意思就是,你已经知道造成这种情况的具体原因了?”
叶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只能说是我的一个推测吧,因为我们屯子里已经查到了证据,是之前负责养猪养牛的大娘信了外头骗子的土方子,在母牛生病的时候胡乱给母牛用药,才导致了这个情况的出现。”
“那个土方子里面,疑似混杂了激素以及罂粟粉成分,药包我们已经送去公社了,等检测出具体成分,就能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赵金良不是伍永兵,他一听说“罂粟粉”这个词,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只要是有初中文化,了解近代史的,就都知道夏国这一百多年来所遭受到的苦难,其中有一大半是“罂粟粉”给害的,赵金良作为一个建设兵团的总指挥,对这玩意儿当然不陌生,甚至是深恶痛绝。
但他没有想到,现在的日常生活中,老百姓没谁再敢明目张胆地吸食这玩意儿了,可却有人将主意打到了牲畜的身上。
这让他异常愤怒,他立马就侧过头去,看向身后站着的那几位养殖场负责人。
“牛场这边是谁负责的,这段时间给待产母牛喂食了哪些东西,都有做过登记吗?拿来给我看看!”
那几个负责人这会儿都已经吓傻了,能进入建设兵团还能当上养殖场的干事,这些人就都不是蠢人,听到叶青提及“罂粟粉”这个词,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怕跟这玩意儿沾染上关系。
于是,马上就有人把刚刚发脾气跑出去的那个廖栋给卖了:
“母牛孕期都是由廖技术员还有他妻子吴芳负责的,吴芳负责母牛的日常喂养,廖技术员负责母牛的身体监测、检查还有生产,这事儿一直都是他们夫妻俩在做,是从来不让外人插手的!”
赵金良一听这话,赶紧指挥人去把廖栋跟吴芳给找来。
这事儿不是小事,如果真被证实给母牛喂食了“罂粟粉”,廖栋和吴芳两口子不死都得脱层皮,几个养殖场干事不敢拖延,马上就有人跑出去找人了。
廖栋回到宿舍还觉得愤慨又屈辱,一边在屋里骂骂咧咧,一边幸灾乐祸地等着养殖场那边传来噩耗。
他老婆吴芳刚把午饭做好呢,看到他竟然回来了,还有些纳闷:
“不是说母牛难产吗?你怎么回来了?是已经生产完了吗?小牛犊情况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廖栋就忍不住冷笑:
“生什么生,今天能生出来我廖栋名字倒写着!赵金良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骗子,要给母牛动刀子接生,还非不听我的建议,真是太可笑了,老子当了这么多年技术员了,还能比不过个黄毛丫头更有经验?等着吧,一会儿坏事儿了,那帮人铁定还得来求我!”
一听这话,吴芳也忍不住皱起了眉,不过很快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瞬间闪着精光: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之前农场里也没把咱当回事儿,好几次我说要找场长要个名额,让梁子也来咱们这儿呢,赵场长老是推三阻四,压根不肯给咱们讲半点情面。”
“这次可不就正是好机会吗?他们撂了你面子,再要来请的话,咱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这回铁定得让赵场长松口,给咱分配一个建设兵团的名额不可,而且必须得是一进来就进养殖场,不能去垦荒田上河工!”
“拿到了名额,你就可以赶紧给老家发电报,让梁子过来咱们农场了!”
吴芳想得挺美,建设兵团在农场的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是每个月有固定津贴拿,等小叔子来了,等于家里就有两个男人都有固定工资上交给她了,她到时候每个月给老家多寄五块钱,剩下的可就都能自己攥在手里,家里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廖栋并不知道吴芳的打算,但他确实是被妻子这话给安抚住了,越想越觉得吴芳这个主意不错,当下也就不恼火了,反而美滋滋翘着二郎腿,拿起筷子就悠闲地坐下来准备吃午饭。
结果才吃了没两口呢,就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养殖场那边真有人来请了。
廖栋顿时又是得意又是窃喜,示意吴芳把门打开后,就忍不住斜乜了来人一眼,装腔作势开始拿乔:
“是不是还是生不出来啊?我早就说了,没用的,场长非不信,那小丫头才多大,能摆弄得明白这事儿就奇了怪了,场长要是——”
话还没说完呢,进来那人就打断了他的话头:
“已经顺利接生出来了,小牛犊都能站着走两步了。”
“——早信我说的,也不至于,等等,你说啥?”
廖栋话说到一半呢,猛的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来人,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凑了。
那个负责人点了点头,想到叶青提到的“罂粟粉”,这人看廖栋和吴芳的眼神都带着警惕和审视,表情意味深长道:
“饭先别吃了吧,廖技术员,吴同志,场长请你们过去一趟,有话要问你们。”
这话顿时让廖栋和吴芳两人都愣住了:
“找我们问话?我俩都要去吗?场长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儿吗?”
那位负责人眼观鼻鼻观心,对刚刚听到的那个骇人听闻的情报只字不敢提,只说两人过去之后就知道了。
廖栋对养殖场的同事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位来通知他的干事,他平时也跟人打过很多次交道,两人关系不说多好,但对方平时对他的态度绝对不至于这么冷淡。
这让廖栋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后,都从各自的眼神里看到了困惑茫然。
但不管怎么说,场长说要问话,两人也不能不去,赶紧随便收拾了一下后,就跟着那位干事又重新回了养殖场。
那边赵金良已经趁着这个时间间隙,安排一个班的士兵,把养殖场这边的草料间、休息室还有仓库都搜过一遍了,并未在这些地方发现疑似“罂粟粉”的可疑物品。
赵金良心下有些烦躁,恨不得马上找人再去催一催,还好没等一会儿,廖栋和吴芳就来了。
亲眼看到牛棚里面那头难产的母牛躺在围栏里面,还有一头小牛犊在母牛身侧供啊拱,边甩着尾巴边吮吸母乳,廖栋心里的那点侥幸瞬间消失殆尽。
意识到他真的小瞧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知青后,廖栋顿时懊悔不跌,觉得他前面那么生气甚至还故意给场长甩脸子撂挑子的举动有点太莽撞失策,估计是把场长给惹毛了。
廖栋正想着要怎么拍场长的马屁,把刚刚他当众发脾气的行为给圆回来呢,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赵金良问道:
“母牛孕期是你们夫妻俩照顾的,你们俩老实交代吧,给这头母牛喂食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廖栋一愣,有些不明白赵金良为什么要这么问。
“就是日常草料,偶尔会给加点玉米、麸皮和豆粕,别的啥都没喂过。”
吴芳也跟着点头,认同了丈夫的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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