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 第135章

作者:黍宁 标签: 东方玄幻 穿越重生

  但鬼物甚至能成为赏玩的工具,还是跌破了慕朝游想象的下限,让她一阵恶寒。

  王道容眉睫不动,孤悬世外的模样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王羡一扬眉,他明显没这么奇葩的癖好。朝那人客气地笑了笑,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婉谢了那人好意。

  在场宾客都已经喝得有了几分醉意,有人带了五石散来助兴,王羡吃不惯这个,他自己不吃,却也没拂却众人的兴致。

  众人也不拘端坐席上,各自走动起来,有人过去赏玩笼子里那些小鬼,有人快步行散,还有人聚成一小撮继续方才的激烈争辩。

  宴会上气氛闲散,侍婢们也都在彼此咯咯笑骂推搡,松泛这片刻功夫。

  连天的酒气熏得慕朝游头晕,亲见了荒唐的一幕幕,她不太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便趁着这个机会,走得远了些,一直走到一座无人的石舫附近,坐在船首眺望远处层迭的荷浪。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足音。

  慕朝游低着头望着荷花池中的倒影便已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俯身摘了一朵荷花,抱在怀里,轻轻嗅闻那股淡淡的荷香,头也不回地问,“那夜既已决心一别两宽,郎君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谢蘅怔怔止步,“朝游。”

  慕朝游犹豫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谢郎君。”

  谢蘅距离她几步之遥,却好似近乡情怯,不敢轻易上前,只怔怔地,专注地凝望着她。

  流萤绕着她的裙摆飞舞,就像一个柔美的梦境。

  这些天里他总是坠入同一个梦境,一场彩云逐月,飞花逐流水的春梦,太过旖旎的梦境,销魂蚀骨,便成了个艳色的梦魇,日日纠缠他夜不能寐,辗转至天明。

  思念在一场场花影重迭的绮夜中,愈发刻骨铭心。他魂飞天外,衣带渐宽,人消瘦了。

  谢蘅苦笑:“人的真情又是如何说断就断的?忘记这两个字又谈何容易?”

  慕朝游静了半秒,真诚劝道:“谢郎君,我并不值得。”

  谢蘅:“值不值得不由旁人来评判,而是由我本心而发。”

  少年青衣红裙,妖冶如花,急切抬眼,蹙眉顾盼,眼底哀而不怨,“王公下帖邀约,我知晓你在王家便厚颜来了,今日能见你一面,我心无悔。”

  谢蘅轻叹:“贸然前来,也非是想让你难做。只怕你忘了我。”

  “朝游。”谢蘅眼里流过一抹秾艳的哀痛,“我那日所说的并非大话、空话!”

  慕朝游纵已决心“郎心似铁”,也不免为他眼中的哀艳所动容了,她想了一想,踌躇开口,“我并没有怀疑你的真心——只是——”

  另一道嗓音忽然横插入两人之中。

  藕花面色微讶,快步上前说:“阿酥!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娘子正寻你呢!叫我好找!”

  谢蘅忙剎住话头,侧身往一边的树影里躲去了。

  当着藕花的面,慕朝游也不好跟他有什么拉扯,仓促间,她只来得及瞧了暗处的谢蘅一眼,便匆匆跟着藕花离开了荷花池畔。

  好不容易才得见一面,太匆匆!此一别,又不知何时才想见了,从树影中走出的谢蘅,望着地上寥落的月影,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失落之情。

  他怔怔地下意识追逐那抹倩影走了两步,忽然,身后有少年唤他。

  “子若,那夜那个人是你吗?”

  谢蘅大脑嗡地一声,浑身血液如北风呼啸而过,全都冻结了。

  他慢慢回过头,王道容容色淡静,分花拂柳,踏月而来,甫一开口,便好似丢了一个惊雷将他炸得天旋地转。

  他双眼微有些失焦,但双耳却十分敏锐。他不知何时藏在了这池畔的树荫下,又不知躲藏了多久,将他与慕朝游之间的对话听得了多少。

第099章

  张悬月叫来慕朝游, 还没来得及开口,前院突然传来了人们惊慌失措的喊叫。

  那叫声凄惶尖锐,饱含着恐惧, 令张悬月浑身一个激灵, “怎么了这是?前面发生了什么?”

  慕朝游怔了一下,第一个一跃而出, 跑到前面看了一眼。

  下人、宾客们四散而逃,个个衣衫凌乱, 面色惊恐。慕朝游稍微费了点力气才抓住一个。

  那人抖得跟筛糠一样,话都说不利索, “……有、有贵人不小心将那些鬼物放出来了!”

  放出来了?慕朝游又是一怔。坦白说,她并不是很同情这些玩变态的又被鬼物反噬的家伙。

  但那人说那些小鬼跑跳极快, 似乎往松云院的方向溜了一个,她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她想, 前院有王道容坐镇, 应出不了太大的差错, 王羡身上有王道容的符箓禁制保护, 应该也暂无性命之忧。可松云院里却都是诸如小蟹阿令在内的弱质女眷。

  这些鬼物身材矮小, 杀伤力实在有限, 当务之急还是先暂稳住局势,叫人别到处乱跑。

  “你们小郎可在?若不在快请你们小郎回去。”

  说完便掣出袖中的短剑赶回松云院,张悬月面色苍白仓惶地站在门前,频频顾盼,“这到底出什么事了……?”

  慕朝游走过去交代了事由, “小人看过那些鬼物, 不过五尺大小,害不了人性命, 娘子且命大家伙先回屋歇着,不要随意出来走动。”

  她容色冷静,乌眸清明。张悬月好似一下子便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论如何都不肯放开了,“当、当真吗?阿酥你别走,我害怕!”

  慕朝游一时挣不开她,只能保证自己快去快回,又回到屋里取了一沓自己之前画好的符箓塞到她手里,“娘子若真遇到了,不妨用这个。”

  张悬月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小郎倒是在家里准备了!可我、可我不敢呀。”

  慕朝游反问:“冀州兵乱不休,娘子战火里蹚出来的,杀人无算的胡人都不怕,又怎会怕这些行尸走肉?”

  张悬月嘤嘤哭道:“这……这不是鬼么……我心里发慌。”

  她好说歹说,磨得嘴皮子都要起皮了,张悬月这才勉强松动,咬咬牙松开了她,一双美目盈盈含泪。

  这真是不出事儿不知道谁最忠心得用。

  “你……你可要早点回来啊。”

  慕朝游被她瞧得脊背发麻,直到转身走出好远,背上仿佛都跟随着那道望穿秋水的哀怨目光。

  整个王家后院此时几乎快闹成了一锅滚粥,仆从与宾客惊悸四散,慕朝游想了想,就近找了间宽敞的大屋,捡了些草木石块,摸出袖中的符箓,匆匆布置了个简陋的阵法。

  她提剑一路逆流而上,正巧就遇到了几位被一个红发小鬼吓得两股战战的贵宾,她想都没想,一剑结果了那个小鬼,抓住这几位贵宾,就往那大屋里丢。

  那些人来之前都敷了粉化了妆,这时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风度全无,慕朝游也分不清谁是谁。

  她一剑杀了小鬼,浑身溅满了污秽,那些人也不敢骂她冒犯。

  倒是其中一个周姓的士人临危不惧,方才拔剑与那小鬼相对,风度也颇为儒雅。那周姓士人见她满身污秽,眼里充满了欣赏赞叹,问得她的姓名,还赞她一声的勇气,是个猛妇。

  慕朝游自然不会将这些记挂在心里。

  她本来还想去找王羡和谢蘅,奈何人多眼杂,实在找不到他二人到底在何处。好在王家的护卫终于回过神来,介入其中。

  因王道容身份特殊,府内常年设有阵法,备有符箓,护卫们虽无斩妖除鬼之能,但一个个训练有素,一时间倒也稳住了局势不至恶化。

  ——

  刺耳的尖叫划破了长夜,同时也打断了王道容与谢蘅之间无声的对峙。

  谢蘅面色微微一变。

  王道容也抬起脸来,喃喃:“朝游。”

  谢蘅不约而同:“慕娘子。”

  混乱来得太突然,两人同时念及一人,此时已无暇他顾。王道容深深瞥了谢蘅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荷花池畔。

  慕朝游见骚动渐渐平息,知晓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便遵守承诺折返回了松云院,抱剑守在张悬月门前。

  夜渐渐地深了,慕朝游如门神一般稳坐不动。

  张悬月悄然推开窗,瞧了她一眼。慕朝游坚韧沉默如一块冷硬的岩石融入了黑夜。

  张悬月感到一阵久违的安心,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与动容。

  远处忽然亮起几团亮光,拳头大般的黄光在黑夜里上下左右地摇晃。

  有王家的下人提灯来问松云院的情况。

  张悬月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快步冲到门口问:“郎主呢?!郎主如何了?”

  那下人说:“郎主目下无恙,祸起时多亏郎主与小郎指挥若定!那几个鬼物都已被小郎剿灭了!”

  张悬月浑身上下紧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松了下来,朝天念了句佛号。再看向眼前的下人,忽然觉察出这人面色不对,神情犹豫。

  张悬月面色顿时又变了,厉声问:“你是不是骗我?!郎主呢?郎主如何了?”

  那人见瞒不过去,慌忙丢了灯笼,匍匐在地上磕头请罪,“小人不敢瞒娘子!小人说的都是真的!是郎主怕娘子担心,不准小人告诉娘子。”

  张悬月一听,魂简直都要飞了半截儿,手脚都软了,“郎主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人这才踌躇开口,“郎主倒无性命之忧!只是此前误食了些五石散……又要勉力指挥众人御敌,为鬼气所染,发作得猛烈了些……”

  五石散?张悬月心里先一惊,又松了口气。

  王羡素日里不碰这个她是知道的,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哄骗他误食了这个。这东西说好办也好办,吃得多了会觉得浑身发热,脱光衣服快步行散,将药效泄出来就行了。

  但看这人模样,鬼知道王羡此时情况有多严重。

  这东西能壮阳。助兴,在女人身上行散也是常有的。王羡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恐怕也是怕一时情难自禁,作出丑事来。

  张悬月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回眸瞧见廊下抱剑的慕朝游。

  她这些时日到底没有能下得决心来促成王羡与她之间的好事。

  可今日遇险,菱花那几个臭丫头不中用,吓得六神无主,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虽是伎身却也晓得好赖,懂得感恩。

  今夜瞧来,阿酥临危不惧,有勇有谋,有胆识有忠心。

  张悬月定了定心神,说,“郎主正受苦我怎可丢下他不管!”

  “既然郎主不想叫我插手,那我便叫个侍婢代为照拂吧!”

  那人要推辞,“这……”

  “你放心,”张悬月柳眉倒竖,“这侍婢平日里也是郎主极为信赖的。郎君就算怪罪,也有我担着,怪不到你头上来!”

  她冲慕朝游招招手,一无所知的慕朝游走上前来。

  第一眼,慕朝游就觉察到了张悬月神情古怪,不一怔,“娘子有何吩咐?”

  张悬月屏退了那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那人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表情殷切,大有推心置腹之意,“实不相瞒,郎主前不久被人骗吃了五石散,如今又被鬼气所感……阿酥,我瞧出来你似乎略通阴阳术数,你是个好孩子,求你帮我去瞧瞧他!”

  慕朝游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