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黍宁
王道容:“陛下英明坚忍,锐意进取,非庸庸碌碌,昏聩懦弱之辈。”
“陛下不是汉献帝,更不愿做汉献帝,何况有惠帝怀帝前车之鉴。”
“大将军性格豪迈跋扈。”王道容款款分析说,。陛下这两年来对王家逼得太紧,大将军虽无篡位之心,却定是要在有生之年彻底控制天子的。”
“如今这个局面不也不仅仅是局势所逼,更是二人性格所致。”
王羡见他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说得有理,微微点了点头,王羡没当官,但对于朝野之间的这些明争暗斗看得却很清楚。
他不想为官是因为名利之心淡泊。但王羡很清楚自己儿子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别看他这个时候乖得像个小姑娘,实际上野心可不小。
王羡不由抬起眼笑说: “嗯……现在情况暧昧,你没什么事干,这段时日天天待在家里睡大觉,要么就是和谢家刘家的两个小子鬼混,难道就不着急?”
王羡口中的那两个小子,是王道容两个难得的好友,陈郡谢氏的谢蘅,沛国刘氏的刘俭,三个人每天厮混在一起,尤其是那刘俭,性格荒唐得很,三个人每天厮混在一起, 弹琴饮酒,正事是一点不干。
王道容拿起筷子,嗓音清清淡淡:“风雨晦暗,前途未明,非入局的好时机。”
王羡揶揄:“你就不心急。”
王道容压根未被王羡所激,垂眸夹了一筷子逐夷,“琅琊王氏家训,言宜慢,心宜善。处柔守慈,谋定后动。
“更何况,王家不会亏待自家人。”
王道容想得很清楚明白。
他不是寒门子弟,不必急于争夺几个官位,有家族背书,早晚能顺顺当当,体体面面的官至清贵。
朝野情况未明,大将军会不会入京,什么时候入京,大将军与圣上的博弈到底谁输谁赢终究还是未知数。
最重要的是如今却死香还未炼成,他手里的筹码太少了。
稍微抛开这些繁杂的朝野,王道容的目光落在王羡身上,忽然发现了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你……”
王羡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嗯?”
王道容记得王羡生性疏朗散漫,今日却好像特地拾掇了一番。
男人宽袍博带,素簪乌发拢在脑后,远山眉桃花眼,抬头冲他莞尔微笑时,眼角细纹都泛着温柔的神光。
王道容:“……”容光焕发以至于风骚入骨。
这话太过失礼,王道容纵使内心再冷淡矜傲也不至于对父亲说这样的话。
少年收回视线,言简意赅,一笔略过,“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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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回来了!”
慕朝游一回到屋里,小婵便迫不及待地丢开手里的活冲了上来。
“郎君去寻娘子说了些什么?”小婵急切地问她,一双大眼睛里闪动着期盼的神采。
慕朝游一看小婵这个神色,就知道她还没死心,想让王道容把自己留下来呢。
慕朝游知道不直说是打破不了她的幻想了,便直截了当地说:“你家郎君想给我找门亲事。”
小婵一愣:“什……什么?”
慕朝游叹了口气,将书轴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小婵飞快地翻了翻,唇瓣犹豫着动了动,“那娘子你同意了吗?”
慕朝游摇摇头:“我不喜欢别人安排我的人生。”
仔细想想她这场单恋可真够倒霉催的,对方发好人卡就算了还替她相亲。
小婵年纪也不小了,脑子一转,就知道王道容对慕朝游绝无兴趣,否则也不会主动替她找门亲事。
她又要哭了,一双眼泛起红,“那……娘子你是真的要走了吗?”
慕朝游心里一软,嗯了一声,抬起手擦了擦她柔软的脸蛋,“我想今天就走。”
本来还想和王道容告别,但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平添离别时的尴尬。
小婵一把拉住她的袖口,哽咽着,想要说些挽留的话,却到底没有说出口,只说,“我会记得娘子的,娘子也一定要记得承诺回来看我。”
慕朝游也觉得内心酸楚,相处一年多,她从没把小婵当过婢子,小婵也从刚开始的小心翼翼变成现在这样大胆活泼。
她有时候想,自己这样是不是不负责任,日后小婵还能习惯吗?
慕朝游想说些什么,心脏却像被什么揉成一团,嘴里干巴巴的,只能别过头去,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其实小婵留在王家才是最好的。王家是当世第一豪族,虽然没有人身自由,但总不会随便与她一个小婢子为难。
慕朝游要带的东西并不多,离开前,她特地留书一封,道明缘由,由小婵转交给王道容。
本来她是想自己离开的,但小婵不肯,非要送她到佛陀里。
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天朗气清,丝丝缕缕的白云漂浮在瓦蓝的天空上,路边的黄澄澄的迎春花懒洋洋地摇曳在日光下。
刚经历过严冬的建康城内,春风骀荡,日光明媚,似乎预示着一个新生的世界。
站在王家大门前,天光照得慕朝游微有些恍惚刺目,照得慕朝游微有些恍惚。
脱离了王道容的庇护,在这一个陌生的乱世害怕吗?
有一点。
但顾妙妃身体已无大碍,她跟王道容之间也算两清。
何必死皮赖脸一直待在他身边,平白令人为难呢?
虽然之前没有过恋爱经验,但自尊自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所幸在王道容面前她还尚算体面,未曾摇尾乞爱。
微抿了唇角,慕朝游吐出一口气,转头对小婵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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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容和王羡这一对父子平常没什么话能说的。用过早膳之后,王道容同王羡辞别,也没回他自己的住处。
刘俭今早给他递了帖子,邀他和谢蘅出去玩。
刘俭性格很混不吝,不着调,他好饮,闲来无事就爱叫上王道容和谢蘅两个人去秦淮河附近的酒肆饮酒。
王道容不感兴趣,只跟着喝了几杯,又用了点儿五石散。他虽不好此道,但今日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不安,在刘俭的痴缠之下破天荒地地用了一些。
药效很快上来,王道容如玉的面色泛起淡淡的薄红,衣襟也被不自觉半敞开了点儿,胸腔之中一股热意泛上来,忍不住就要行走。
他本来就不太舒服,见刘俭抱着女伎厮混在一起,越来越没个正形,就更觉头痛。
刘俭醉醺醺地笑,“王郎这些时日闷闷不乐,到底是有什么心事。”
王道容面无表情移开视线。心想,心事没有,但眼睛在痛。
谢蘅就端庄得体许多了,他是谢家子,皮肤白皙,容貌俊雅,是个软和的好脾气,只横琴膝前拨弄他的琴弦。
而刘俭这个时候已经披头散发,与女伎抱成一团了。
王道容玉容生晕,也只静静地跽坐在侧,偶尔投来一瞥,如看兽类交欢。
他眼瞳很黑,近乎沁出些淡淡的青。
他无意在女人身上行散,也忍无可忍刘俭的荒唐,就跟刘俭谢蘅道了别。
没坐车,自己一路快步走了回去。
快回到家中时,热意也纾解了大半,王道容提起袖口,闻到刘俭的酒气。
他喜净好洁,不由微蹙了眉尖。回到家之后先沐浴更衣,熏过茉莉衣香之后,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坐在廊下晾头发的时候,王道容忽然感觉到屋里很静,静得落针可闻。
他是修道人,习惯了宁静。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奇异的感受了。
王道容微潮的乌发滴着水,滴滴答答,落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顺着锁骨一直落入皙白的胸膛。
不知为何,他今日总隐隐有不安定之感。
略微思忖了半晌,才蓦然记起,是慕朝游不曾前来相迎。
往常他回到家中,慕朝游总会在门前等着他归来,此举或许是出自爱慕之情,或许是为客的礼仪之道。但总归王道容已经习惯了慕朝游的存在。
想到这里,王道容不禁问阿笪,“慕娘子不在家中吗?”
阿笪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说起来今天一天的确没见过慕娘子。”
王道容:“你去请慕娘子过来。”
第019章
王道容:“你去请慕娘子过来。”
阿笪得了令, 小跑着去了。
没过一会儿神情凝重地回来了。
王道容见他神情不对,“发生何事?”
阿笪面露迟疑:“守门的老阍人说慕娘子今天叫了辆马车出去了,好像, 还带了一笥衣物, 一个箱箧……”
“听其他婢子说……”阿笪觑着王道容的容色,小心翼翼地说, “似乎是搬走了……”
王道容:“小婵呢?”
“小婵也跟着去了。”阿笪说,“还没回来。”
但好在王道容的容色还是很平静淡漠的。
他乌发飘扬在空中, 淡说了一句,“那等小婵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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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婵刚一回到府上, 就被一个平日里不太熟悉的婢子给拽住了。
“诶呀你怎么才回来。”那人一把拉住她衣袖,很关切地朝她身后张望了一下, 问,“慕娘子呢?”
王道容正垂眸自己跟自己下棋。
修长的手指捻着一粒玉做的白棋, 肌肤似乎比玉棋子还要剔透明润两分。
阿笪领着小婵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