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 第40章

作者:黍宁 标签: 东方玄幻 穿越重生

  更别说还有如此散朗的美人捧着醒酒汤候着。

  就是美人性冷,不太爱理人。

  但刘俭并不在乎这个。

  当然也不太在乎她与王道容之间暧昧的关系。

  嗳嗳嗳。

  既然王芳之不近女色,又亲口说与她没什么干系。那他与她走近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朋友之间,挖挖墙脚哪里就会塌呢?

  其他人或许是不清楚这一点的,只传是魏家酒肆的巴乡酒酿得太好,连品酒无数的刘子丰都醉倒了。

  还有人说哪里是巴乡酒酿得好呢,刘子丰分明是为当垆沽酒的女郎醉倒啊。

  于是,伴随魏家巴乡酒的名声一起传出去的,还有慕朝游的声名。

  慕朝游觉得莫名其妙,但生意变好了,姑且也能忍一忍。直到王羡循着名声寻来的时候。慕朝游才蓦然惊觉,什么叫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偏偏眼前的青年士人还没有自觉。

  刘俭昨天刚走,王羡便弯着唇角,笑说:“来得冒犯。”

  “听是魏家的酒肆有个慕姓的娘子。”

  他语调轻轻:“我当时便在猜是不是你。”

  河畔一枝桃花开得正好,灼灼耀目。

  桃花春风中,王羡莞尔,“看来仆赌对了。”

第026章

  王羡他今日穿着件白衣, 乌发挽起。

  他眉眼是很柔媚的,但经由岁月风霜的雕琢后沉淀下来的温润,却很好地冲淡了那女子般的姿媚。

  就像窖藏的滋味醇美的美酒。

  入口之初未觉不同, 甚至有过于柔和之嫌, 回味却十分悠长深远。

  慕朝游愣了一下,哪里想到王羡会找到门上来, 初时震惊,不知如何是好。

  她与他两面之缘, 算不得熟稔。

  但转念一想,来者是客, 人家或许只是凑个热闹来喝个酒的,该怎么招待便怎么招待就好。

  就尽职尽责招呼着王羡落座。

  王羡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请自来,叨扰了娘子。”

  慕朝游定了定心神, 说话也和煦镇定了许多:“郎君是酒肆的顾客, 怎么能说得上叨扰呢?”

  王羡不禁微微一笑。

  慕朝游:“郎君想吃些什么?”

  王羡很少在这种小酒肆进食, 一时间也有点儿犯了难, “不若娘子推荐几个?”

  慕朝游想了想, 就给他推荐了店里最受欢迎的几样酒菜。

  王羡没一点名士的架子, 就说都好。

  店里忙,她没工夫多招待王羡,在他面前站了没一会儿,就有客人喊人。慕朝游只好匆忙道了声歉,忙转身穿过拥挤的人潮去招呼其他客人。

  上菜, 收桌, 结账,或是回厨下帮工, 慕朝游马不停蹄地像个陀螺一样,几将王羡抛之脑后。忙活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得了点儿清闲,她才又想起王羡这一茬。

  回头一看,只看到王羡正在和邻桌的客人说话。

  他生得好看,皮肤又白,和王道容一样,都是仅仅坐在那里便清华耀目,如玉树在庭的。

  南国的百姓好美人,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被酒客们给围了个严严实实,甚至还有人去拉他的手说话。

  王羡明显不太适应这个环境,有些彬彬有礼的局促,但还是笑着一一和人说话问好。

  这可是活生生的贵人,坐在那里就像庙里的菩萨一样,浑身都在发光!他头发是那样的黑,皮肤那样的洁白光润!

  见他脾气又好,怎么也不红脸不生气,众人争先恐后,像摸庙里的菩萨像祈福一般,都要去摸他的手。

  一直到近日暮了,天色渐晚了,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王羡早已应接不暇,疲惫不堪,不由大松了口气。

  刚刚人太多,慕朝游插不过去,此时才得以和王羡说几句话。怕他心有芥蒂,慕朝游安慰说:“他们是喜欢郎君。”

  王羡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仆既无什么才学,也无什么功业,实在愧不敢当。”

  说着话的时候,他仍是笑着的,看起来倒不像是介怀的模样。

  “天色已晚了。”慕朝游抬头看了眼天色,“这几天来鬼物频频为祸城中,郎君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王羡当然也看到了树梢上挂着的那一轮落日,心里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那日元夜过后,他心里就忍不住常常惦念着慕朝游。

  他素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惦念归惦念,没想主动去寻她的下落。

  前几日机缘巧合听说秦淮河附近有个当垆卖酒的慕娘子,猜想或许是她,鬼使神差地就摸了过来。

  他今日本是为慕朝游而来,却没说几句话,心里也不免黯然可惜。

  倒也没强求,打起精神,点了点头。还有心情和她说笑:“我若此时不走,又要麻烦娘子护我性命。”

  慕朝游一直将王羡送出门,送上了车。

  王羡微动了动唇,很想和她说些什么。

  他平日里与一众名士们高谈阔论,说得人哑口无言,慷慨清迈,此时反倒像是锯嘴的葫芦。

  实在是因为他十三岁成亲生子,十六岁时妻子病逝,从那之后,就再没和其他女郎有过多余的接触。

  除了大将军强送他的那一妾。

  他不要,他便杀她。

  王羡只得收留了下来。

  平日里也只是去她那边听听琴,没有过肉-体上的纠缠。一想到要脱了光秃秃的与女人交缠,王羡觉得这太奇怪了。

  他欲-望本来就淡,和妻子是夫妻敦伦,是符合人伦大义,是必须履行的职责,平日里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从未有过什么孟浪不敬之举。

  可以说,活了三十多年,对于异性的接触王羡是全然缺失而陌生的。这个时候就是想和慕朝游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羡想了想,不禁问出自己颇为关切的问题,“娘子既擅阴阳术数,为何还要留在这一间小小的酒肆呢?”

  慕朝游摇头:“我知道自己的深浅,会的东西只能自保,不能拿来谋生,否则就是害人了。”

  更遑论她身负神仙血,与其说是驱鬼莫若说是招鬼,不牵连旁人就算好事,如何能护得住旁人的安危。穿越到这个乱世,在自保的同时能尽量护住身边的人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王羡不禁又另看她一眼。

  这世间能懂得阴阳术数的人少之又少,便是女子也能借此谋生,以图大富大贵。

  她虽身怀异术,却不骄不躁,沉得下心,静得下气,视富贵荣华为过眼云烟,在这一间小小的酒肆谋生。

  他本来就是个无欲无求的性子,此时看慕朝游更觉哪里都好,十分合他的脾胃。

  说话间,已经走到车前。

  之前见过的阿簟正坐在车辕上打盹,见王羡出来了,慌忙站起身迎接。

  目睹王羡上了车,慕朝游遥遥朝他行礼作别。

  王羡微微一顿,回眸见慕朝游站在柳树下,晚风吹动她单薄的袖口,昏黄的霞光勾勒出她远淡的身影,她乌黑的发梢和柳絮一起在风中飞舞。

  他心不住漏跳了一拍,不禁脱口而出:“慕娘子?”

  慕朝游:“嗯?”

  王羡赧然轻咳了两声:“贵店的巴乡酒确为一绝。”

  “不知某下次可还能再来叨扰?”

  慕朝游不解:“郎君是客,哪有做生意的把回头客往外赶的道理。”

  王羡面上一热,暗道了声自己糊涂。

  慕朝游很坦然地辞别:“我还得回店内帮忙,就不多送郎君了。”

  王羡窘得面红耳赤,笨拙回复:“哦、哦。叨扰娘子这多时,辛苦娘子为我费心,娘子且回吧。”

  话到一半,王羡心口一跳,自己先觉不妥。

  ……当初江畔初见,累得她来相救,此时被她催着往家里赶。

  只怕自己在她心底已成了个笨拙无能的形象,不免补充一句,“某虽不才,却也略通剑术,杀过几个胡人几只鬼物,自保当是无碍的。”

  慕朝游朝他略点了点头,“郎君保重。”暮色昏暗,王羡也没看清她的神色。

  等坐回车中,车帘落下。王羡回想起刚刚那三言两语的对话,抿了抿唇角,叹了口气。

  ……那几句话说得……是否又有自吹自擂,自夸之嫌了?

  当初南渡,他的确是杀过几个胡匪,也杀过几只鬼物的,应算不得自夸。

  阿簟听他唉声叹气的,心里觉得好笑。自家郎君平日里是最疏阔潇洒的人物,何尝有过这般优柔寡断,辗转反侧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初初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

  王羡脾气好,纵着底下的仆役,阿簟胆子也大,笑着问:“郎君喜欢慕娘子直说便是,我就不信凭我们郎君这个条件,慕娘子她不心动!”

  王羡自己也觉得好笑了,笑骂说:“说什么胡话。”

  又突然想起什么,问,“我那镜子呢?”

  取了镜子来,王羡凝神揽镜自照。

  镜中的男人乌发薄唇,修眉挺鼻,端丽如玉。

  王羡知晓自己生得好,美人是生来便知自己美的。可看着看着,他眉头就忍不住轻轻蹙了起来。

  镜子里那根白发,到底是什么时候长的?

  他怎么不记得了?

  还有眼角那淡淡的细纹,是何时染上了这般多的风霜?

  阿簟正憋笑。王羡忽然怅然地搁下了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