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黍宁
王羡建议她去会稽买地,还道,会稽距离建康遥远的话,他手下的人可以帮忙照看。
慕朝游:“为何是在会稽?”
王羡耐心解释:“当初北人南渡,世家大族在会稽多有私产,在这里殖产兴利总归稳妥一些。”
“你若有意,正好我过段时日也要往会稽一趟走亲访友,到时候也能替你安排。”
慕朝游有点意动,回头又去征求了一下王道容的意见。
或许是患难见真情,经历过上次的刺杀,她跟王道容的感情又回温了一些,关系也比之前更亲近,也更疏阔。
王道容的意见与王羡如出一辙,并表示自己也能提供帮助。
于是经过郑重的考虑,慕朝游还是在王羡的帮助下,在会稽置下了几块田地。
说不定日后她还会搬到会稽去呢,到时候养几只鸡,种一垄菜,学那些名士归隐田园也是不错的选择。
前脚才备下田产,刚巧后脚吴婶子便又带着消息来了。
道是附近有家面馆主人家里出了变故,生意做不下去了,打算将店面卖出去,问慕朝游有没有意向接手。
时不我待。慕朝游当即便定下了第二日去看店的约定,又请了韩氏帮自己把把关,掌掌眼。
孰料王羡也要跟她凑这个热闹。他刚帮过她一个大忙,慕朝游不好意思拒绝他。
王羡眉眼弯弯,嫣红的唇瓣扬起个漂亮的弧度,笑起来像偷吃了鱼的猫儿,“如此一来,便说定了,明日我驾车来接你。”
慕朝游摇摇头:“倒也不用驾车,店面离得不远,走过去就是了。”
王羡什么都听她的,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慕朝游、韩氏与王羡在门口碰面。三个人穿过建康拥挤的人潮,往约定的店面赶去。
河边酒肆,旌旗高张。
二楼靠窗的座位上,正坐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在与友人们对饮。
少年生得一张姣好的芙蓉面,状若美妇人,琼姿皎皎,光风霁月。
热烘烘的酒气熏上了颊侧,少年一双醉眼无意中朝楼下一瞥。
整个人都不由愣了一下,这一瞬间,酒意竟然清醒了大半。
同桌的友人觉察出异状,关切地问:“子若?”
谢子若,也正是谢蘅。
谢蘅怔了一下,望着人群中那几道身影,险些还以为错看。
那个不是……
叫什么慕朝游的?好像是和王道容走得亲近的。
她身边的不是王公吗?
王羡神彩秀彻,才学深博,与人清谈时,从未有能出其右者,为人又淡泊名利,朝廷屡征不召,在士族中夙有盛名。
谢蘅曾经随家中长辈一道儿拜访过王羡,对他很是钦佩。
可慕朝游她不是王道容的情人吗?难道王道容已经将她介绍给父亲了?
这不能吧?
谢蘅整个人都糊涂了。
又不是正妻,将情人介绍给父亲这也太荒诞了。
作为他们之中最为恭谨自持的,谢蘅相信王道容做不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那眼前这是……
谢蘅不禁又看了楼下这二人一眼,虽说身边还有个中年妇人在场,但见王公与慕朝游说说笑笑,双眼流眄生辉,目光倾注在慕朝游身上,唇角含笑,竟是半天都未移开视线。
看起来倒不像是名士,倒像是初沐爱河的毛头小子了。
谢蘅心里咯噔一声,酒意这下彻底一扫而空。
少年微蹙起眉头,难不成父子聚麀。高门大族之中不是没有这般龌龊的事。
但谢蘅不论如何也不相信王道容和王羡能作出这种事。
问题在于,王道容知道慕朝游与他父亲举止这般亲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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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这样了。”一行从后厨中走出来,中人笑眯眯地,殷勤说,“这些锅碗瓢盆可都是现成的。客源也都是附近的老主顾啦,若不是家里出了事儿,哪舍得卖呢?娘子若是想买,可得下定决心,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
慕朝游没立即拍板,而是客气地对那中人说:“还请郎君容许我再考虑片刻。”
中人倒也不催:“是这个道理,毕竟也不是个小数目,娘子尽管想,想好了到时候跟我说声就行,只是还得尽快,还有三家都等着瞧这个铺面呢。”
告别了中人,三个人走出铺面。
王羡看着这铺子也是很好的,就问慕朝游是什么想法。
慕朝游摇摇头,这店面地理环境和客流量都不错,但她不太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事。
远远地瞧见对面支了个茶摊,心中陡然一动,“对面那个茶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指着茶摊说,“不若在这儿附近问一问,万一有什么坑也能避免。”
王羡赞道:“还是朝游你思虑周全。”
这个时候便得靠韩氏大显神通了,往茶摊上一坐,点了一壶茶,三言两语间就和那摊主熟悉起来。
问起对面那个面馆,才知道是原主人家的儿子好赌。借了世家大族家的利子钱还不掉了,没办法只能将面馆折价卖了出去。
听得三人松了口气,又难免心有戚戚焉。
慕朝游抚摸着尚有余温的茶盏,心里也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店里闹出了死人这样的大事。
接下来,三个人又在周边一路逛一路问,买了不少东西,也得到了不少的信息。
说得无非都是原主人可怜啊,儿子不争气啊之类的话。
王羡扭脸问她,“如此一来朝游以为如何?”
韩氏经营着店铺,一圈儿下来亦是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慕朝游迟疑半秒,下定了决心,“买吧。”
在魏家酒肆做工的这段时间,她经常去后厨搭把手,南国时兴的这些面点小吃她都能做得来。
面馆不大,想来她一个人也能应付。接下来就是营业前的各种准备工作了。
南国这个时候虽然出现了铁锅,有了炒菜,但百姓们日常吃食还是以蒸、炖、煮为主。慕朝游之前不习惯天天吃炖菜,不息斥巨资打造了一口大铁锅。
她打算把家里那口铁锅先搬过去应付几日。
她脑袋里虽然有一箩筐的想法,鉴于第一次开店,还是第一次在古代开店,并不敢轻易实施,只打算先试营业几天看看情况。
看着她下定了决心,韩氏回去对魏巴说:“你看,我就说,她是有主意的吧?”
魏巴:“那阿冲呢?你打算怎么办?”
韩氏:“当然是叫他过去帮着搭把手了,一个姑娘家开店多不容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看啊,阿冲跟她之间是悬了,你家傻小子又不开窍。”
“但你我跟阿游相识一场,人对我们夫妻俩也好,就算做不成媳妇,可不得帮忙抓把手吗?”
说到这里,正要去喊魏冲呢,然而找遍整个酒肆都没找着人影。
还是个相熟的酒客笑着说,“一大早就出去了,跑得比猴子还快。”
韩氏愣了一下,登时哭笑不得。
魏冲是一根筋,继承了父母那一副好心肠,并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只知道相熟的阿姊忙不过来,他得过去帮个忙。
慕朝游也确实缺人手,没有拒绝这份人情。心中想着,回头请一家人和吴婶子吃个饭,再慢慢还回来吧。
几个人通力将店里打扫干净了,一翻灶台,发现面粉蔬菜竟都还没买,魏冲便自告奋勇租了一辆牛车带着慕朝游去进货。
货比三家,挑挑拣拣,太阳一晃眼就从头顶滑过去了。
日头偏西的时候,慕朝游跟魏冲坐在车辕上往回赶,车上堆满了满满当当的东西。
路过街角那家酒肆的时候,慕朝游老觉得如芒在背,好像暗处有一道视线正盯着自己,扭脸四处看了看,只见到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儿,哪有闲心盯着她的呢?
魏冲觉察到她的不对劲,问:“阿姊你看什么呢?”
慕朝游摇摇头:“没什么,随便看看。”
……可能只是她的错觉吧。
酒肆的临窗的二楼,正坐着个乌发墨鬓,容貌俊雅,皮肤香细的少年。
少年披着一袭青色的长衫,恰如一竿萧萧的玉竹一般。
谢蘅收回视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昨日回去之后,谢蘅便一直惦记着王公跟慕朝游的事儿。
他记得慕朝游,在此之前他还朝她讨要了那一坛桑落酒。
当时,谢蘅对她的印象很好,觉得这女郎不卑不亢,出生市井却不减风骨。可如今谢蘅觉得,自己对慕朝游的看法要被全盘推翻了。
他跟刘俭不一样,刘俭是不管三教九流,寒庶之分都愿意去结交。谢蘅平日里也仅仅只对朋友,朋友看重的人另眼相待罢了。
昨日见王公与慕朝游,谢蘅回去之后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这才又来到这家酒肆想要碰碰运气。
他运气不错,真的又遇上了她。
万万没想到慕朝游身边的男人竟又换了一个,还是一样的说说笑笑,举止亲昵。谢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中对这女郎微薄的好感已经直跌入了谷底。
他不会对别人的生活方式过多置喙。他最关心的是,王道容知道这件事吗?知道这女郎不止与一个男人交往过密吗?
谢蘅心里惦记着这件事。
正好第二天刘俭叫他来家里看牛。
谢蘅动身去了。
到了刘家,就被下人引到了牛棚里。
刘俭正笑着站在牛棚里朝他招手。
谢蘅走过去,不禁看了一眼刘俭空荡荡的身侧,问:“芳之呢?”
刘俭一提王道容,就忍不住抱怨说,“我今天又不是没喊他,他不愿来。”
“芳之这家伙平日里又不爱跟我们混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