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黍宁
王羡冷不丁:“我听说凤奴这混小子在外面蓄妓养妾?”
他竟不知道?!
谢蘅猛地抬起头,睁大了一双杏眼,吃了一惊。
王羡也被他一惊一乍的动作搞得懵了半拍。
“他当真蓄妓养妾了?!”
“子若,你好好跟我说,不要欺瞒我。”
对上王羡骤然严肃的视线,谢蘅一时语塞。
他竟真不知道慕朝游与王道容的关系吗?
这叫他如何开口。
你父子俩同时看上一个女郎?
你儿子在背着你偷偷挖你墙角?或者你这个做老子的不经意间挖了自己儿子的墙角?
谢蘅心底纷乱如麻,一时间神情复杂难解,百感交集。
谢蘅的目光太过诡异,看得王羡莫名其妙,浑身发毛,搞不懂这小子缘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
看来当真是那个慕姓女两头骗了,这父子俩或许都不知情。
谢蘅略微定了定心神,也不准备对王羡说实话。
这件事,本不应该由他来说,他若贸然开口,反倒结仇。至于这父子俩日后知道真相,是会打成一团,还是如何,就不在谢蘅考虑范围内了。
他王家这些污糟乱事还是让他王家人自己窝里解决吧。
打定了主意,谢蘅决心装傻到底。
微微偏头,脸上露出个柔和的,不解的神情来,“伯父在说什么?”
“蓄妓养妾?”少年神情正直坦荡极了,摇摇头说,“我倒是未曾听说过。我和子丰虽与芳之走得近些,但芳之你也知道,他素来主意大,若真有此事,他有意瞒下,也不会叫我俩知晓。”
王羡看着他。
谢蘅正直地回望过来。
王羡若是看不出这谢家的小子,那三十多年就白活了。
但谢蘅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瞒他,不管他接下来如何询问,他还是打定了一问三不知的态度。
王羡也不能真逼他,想了想,挥挥手,叫他走了。
-
书楼内,王道容虽感无趣,却还是耐着性子应付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所幸,哪怕身边一直有侍婢伺候着,未婚的孤男寡女相处太久也是要叫人闲话的。二人又略坐了坐,闲话了几句。王道容和顾妙妃便下了楼。再拜了张夫人和顾家人等,转身回到设宴的花园竹林。
他回来的时候,那几个名士还在挥着尘尾大声清谈,间或搔搔脑袋,胳膊,捻出一只虱子来捏死。
王羡竟也面不改色地坐在他们对面,与他们说笑。
王道容面无表情原地驻足看了一会儿,王羡跟他一样好洁,正因如此,他心中再一次对王羡生出十二分的敬佩来。
他自小没崇慕过父亲,唯独崇敬他这一点。
正在这时,一双手忽然自背后缠上来,刘俭像没骨头一样趴在他肩膀上,冲他笑,“怎么去了恁长的时间?”
王道容冷淡无情,熟稔地将刘俭的胳膊扒拉下来。
刘俭:“诶呀,当真是黄河百丈冰,不如王郎心,好无情吶。”
王道容知他放浪,也不去理睬他,唯独谢蘅面色有些古怪,令他稍有些在意,只是他今日心思不在此处,也未多深究。
夕阳渐渐沉入天空,王羡和王道容父子二人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两个人各有心事,谁都没吭声。
王道容静静地撩起车帘,望向远处的街景,内心起伏不定。
隔了好一会儿,王羡才开口问,“你今天和顾妙妃相处得怎么样。”
没等到王道容的回复。
王羡也不意外,应酬了一天,他已经足够疲乏了,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关心起儿子的婚姻大事来。
叮嘱说:“顾家那个孩子人不错,你顾伯父虽然是个老狐貍,受大将军的影响正举棋不定呢,但他心里也喜欢你,你记得平常多来顾家走动走动。”
王道容松开车帘,冷不丁地再次发问:“我难道非娶她不可吗?”
王羡眉头立刻就皱起来,“倒也不是非他不可,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看顾家正合适,你与顾妙妃又知根知底的,差不多就把事情订下来。”
王道容忽道:“我看袁家的——”
王羡振奋了精神:“?你看上了袁家的姑娘?什么时候?”
王道容瞥他一眼,面无表情说,“我看袁家的袁均就不错,近来颇得陛下的重用。”
王羡骂:“臭小子!叫你留意人家姑娘没叫你留意人家的爹!!”
马车在驶入主街道时,王道容主动跟王羡辞别下了车。
他不爱听王羡天天拿他婚事说事。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老房子着火,枯木逢春,一腔骚动无处宣泄,便拿他来折腾。
王羡正心烦意乱,也就随他去了。
王道容一路步行回私宅,阿笪迎上来。
每回外出回来,王道容都要先去汤池沐浴净身。
阿笪也习惯了。
他衣服脱到一半,忽然有个仆役在外面求见。
王道容赤-裸着劲瘦的上半身,打发阿笪:“去问问什么事。”
阿笪走出去,问了那仆役事由。
回来的时候,王道容注意到他神情有几分的古怪,不禁问,“何事?”
阿笪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慕娘子来了。”
王道容一顿。
他这些时日来总反反复复想到慕朝游不假。但他主要将其归咎于,目下杀又杀她不得,才拿她不知如何是好,日日惦念琢磨。
但她来作什么?
王道容垂下眼。
理智告诉他,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再见她。她道也道过谢,不应该再生出旁的牵扯来。
今日,他总是走神,频频想与顾家解除莫须有的婚约。
王道容不知道慕朝游是不是影响他心态的主因,但他确信,饶不是主因,也与她脱不了开席。
打定主意,王道容解衣入水,嗓音淡而果决:“不见。”
“就说我未归。”
阿笪得到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由愣了一下,看了王道容好几眼。
但少年这个时候已将自己完完全全泡进了水里,如绸的黑发漫在水面上,半露出白皙紧壮的背肌。
他脸上溅了点水,睫毛湿润,半闭着眼,雪白的脸上是无动于衷的淡漠。
-
花厅内。
小婵陪伴着慕朝游正坐在一处说话。
“你说王郎君不肯见我?”慕朝游微讶地问。
阿笪也是始料未及,一脸为难。
怕她难过,阿笪甚至还多安慰了一句,“娘子不要着急,郎君刚从顾——”话到一半,觉察不对,差点儿咬住舌头。
但慕朝游已经听出来了“顾家”这个音节。
阿笪匆忙改口:“郎君刚赴宴回来,许是累了。”
慕朝游摇摇头,没有深究“顾家”这两个字。
王道容不愿见她,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小婵许久没见她,舍不得她,劝她再坐会儿,不肯放她走,阿笪也顾念旧情也跟着劝她再多喝杯茶。
慕朝游却没肯多留,毕竟她今日来此却不是为了叙旧。
想了想,慕朝游客客气气地对阿笪又开了口:“店里忙,恐怕没时间多坐闲话。郎君既不愿意见我,还烦请阿笪你帮忙给我带个话。”
阿笪:“娘子尽管说,我一定带到。”
慕朝游微微侧身,示意阿笪望向她身后那一堆贺礼:“上回我店里开业,郎君送的贺仪太过贵重,无功不受禄,我不敢收。”
开业那天因为店里太忙,她当时没来得及细看,回头一拆王道容的贺仪,见沉甸甸好大一箱金银玉器,慕朝游当时就犯了难。
收是不能收的。
只得将店面委托了魏冲和吴婶子代为打理,自己专门上门退还。
阿笪愣了一下,这送出去的礼哪里收回来的道理?再说琅琊王氏还差这一点礼节不成?刚想代王道容拒绝。
慕朝游看出他的意思,嗓音不高不低,温温和和地及时打断了他,“我也知晓这些都是郎君的心意,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便冒昧只取了内中几样。郎君的心意我心领了,还烦请你帮忙代我向郎君道个谢。”
说罢,饮尽杯中残茶,站起身就要走。
阿笪和小婵慌忙站起身。
阿笪:“娘子,这我真不能做主收下,我这就回去禀了郎君,您再等片刻如何?”
小婵依依不舍:“娘子你才坐这一会儿又要走。”
慕朝游去意已决,一边柔声安抚小婵:“我下回再来看你。”
一边摇摇头,对阿笪说:“不必这么麻烦了,我店里还有事儿,实在坐不得,告辞。”
深知再这样纠缠下去,一时半刻都走不掉,慕朝游朝阿笪和小婵略一颔首,不顾两人的挽留,一迳退出了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