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我想成就二人,只是因为前世,我最后一回在西域见到洛枭,他的正妻就是她。”
“她和你一道被送去北匈,我中途救下了你,而她,嫁给了北匈的右贤王,也就是你三哥。”
朝露檀口微张,惊讶了半刻。
怪不得两个人都各自与他说过,见到对方有熟悉之感。原来也是前世的宿缘。她拍了拍手道:
“既然你都要成全了,快把圣旨拟出来了吧。我三哥这个人,不激一激,怕是不行。”
“捏造圣旨,可是死罪。”洛襄眉峰稍动,不露神色地望她一眼,“若我不帮你呢?你打算用什么法子?”
“你若是不肯帮我……”朝露顿了顿,把头一扬,勾着长发,朗声道,“那我就去长安,找他帮我下旨。”
“你不愿意,他肯定愿意帮我。”她断定道。
洛襄目色一沉。他自是知道她说的那个他是谁。
即便深知此刻她所言不过玩笑,故意来逗弄他的,可他的心底仍是起了一丝波澜。
他神色平静地道:
“朝露,你胆子大了。”
她嬉笑着退却,他的手勾起曲裾袍一侧散乱的鸾带,轻轻一抽,将人捞了过来。
汉地风行的曲裾袍不同于她往日穿的胡服。胡服两侧有繁复的绊扣固定,穿脱不易,适合马上行猎游牧的胡人。而曲裾袍只需鸾带一解,整片袍子便松散开来。
洛襄将她整个人从袍子里剥了出来。只余一片薄薄的丝织抱腹,由一双细带系在后头。
“求人办事,还不肯低头?”他手指蜷曲,骨节轻敲一下她的额头。
朝露缩了缩头,不甘地回道:
“可是,我是‘女为悦己者容’了呀。”
无忧教她的词句,她学的很快,马上就用上了。
见洛襄目光沉定,甚至有几分呆滞,许久不语,她左看右看,有些忐忑地问道:
“喜欢么?”
看呆了尚在愣神的洛襄忍不住垂头,轻轻一笑。
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被取悦到了。
胡服洒脱热烈,汉服柔美宛转,各自别有一番风情。哪样的她,他都心悦无比,甘愿为裙下臣。
夜深千帐灯。摇曳的灯火随着清冽的月影晃晃悠悠,倒映在低垂的帐帘。
铜炉里的香息时浓时淡,在帐幔间飘荡,显得火光尤为朦胧,一切美得如梦幻泡影。
自从她有了那团子之后,身段更为玲珑。抱腹大起大落,已掩不住盈盈一握的束素。
尤其尽头那双细如发绺的丝带,勾在白生生的颈侧,宛若身处悬崖峭壁,摇摇欲坠,大有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之感。
窗前,皎白的月华与雪山映照,如一汪澄澈的池水,搅碎一地。何处的蝉鸣声也渐渐淡了下来,只剩微微躁动的气息。
殿外,偶尔传来廊间点宫灯的侍从的脚步声,人影憧憧,落在窗前。
宽大的袍袖从帐内探出,轻轻拂过,殿内烛火尽灭。
幽暗中,他的眼眸亮如星辰,照满她一身。
此时此刻,洛襄终于如愿以偿地解开了那寸绳结,像是拆封精心准备的礼盒。
抱腹再无桎梏,缓缓滑落。绝美的风光落入他的眸底。
嫣红的朱砂痣依旧夺目,犹如新生的莲瓣。
他占有了人间绝色的风光,吻上独属他的红莲。
……
***
又过了十天半月,来自大梁的圣旨如期送到。大梁公主李无忧出发回长安。
这些日子,朝露每隔几日就会去找洛枭,提醒他圣旨一事。
洛枭一天比一天沉默,从未开口说过什么。
朝露焦急得满地转圈,要是真将人送去长安了,再回来岂不是困难?
洛襄如常平静,慰她道:
“再给他一些时日。”
直到最后,真有大梁来人宣旨,恭迎无忧公主回朝。
朝露眼睁睁地看着那卷逼真到可以以假乱真的绢黄圣旨,看到一身云纹青袍的大梁使臣,才意识到那可能真是圣旨。
她抓紧洛襄的手臂道:
“我只让你装一装,你怎么来真的?”
洛襄声色淡淡:
“不是你说的,三哥需要激一激的吗?”
朝露一个头两个大,只得硬着头皮送李无忧离开。
她本想拖一拖时间,以整装整军之名再等个几天。可是李无忧侍女少,护卫少,连行囊箱笼都不足几个,很快收拾完毕,就能动身回去。
朝露无奈,出城之际,每隔半刻必要回头远望,再等洛枭出现。
可是直到送出乌兹王庭,一路到了边境,也不见人影。
“他怕是不会来了。”李无忧从马车里探出头,望着窗外在马上一脸失落的朝露,宽慰她道,“不管如何,能回到长安,重归故土,我也很开心。朝露,谢谢你。”
她勇敢过了,她没有遗憾。
朝露不甘地抬头,轻蹬马腹,勒令领头之人,行军速度再减慢。她真的不信等不到洛枭。
过了边境处的密林,便是绵延无尽的沙山。
朝露下马,遥望来时的沙山,想起自己的连环计已然落空,一脸幽怨地望向身后朝她走来的洛襄,泣声道:
“我是不是搞砸了?”
洛襄看她委屈得几欲落泪的模样,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脑后的乌发,柔声道:
“不是你的错。世间万物,都有机缘。”
“是机缘未到,无论你行事与否,如何行事,都是枉然。”
他的声音清朗而深沉,说什么都有让人笃信的感觉。朝露心里稍微好受些许,搂紧了他求取慰藉。
沙尘开始弥漫,吹入密林,呼啸而过的风声愈演愈烈。
这风声中,隐约传来几声呼哨。
起初,朝露以为是幻觉,直到如雷的马蹄声自密林深处传来。她心跳亦如擂鼓,惊喜地回头。
先是一道玄光,风驰电掣般朝他们的队伍直冲而来。他的身后,数千赤旗迎风招展,猎猎之声与马蹄雷动交织相衬。
来人行至马车前,拧紧缰绳勒马。
马头长嘶一声,昂扬而起,铁蹄所至,溅起千堆雪。
一身翩翩玄衣,意气风发的男人下马,屈膝半跪在马车前。他身后的百千将士,随他一道伏身,一时间,如黑潮涌动,气势恢宏。
他高声道:
“乌兹王洛枭,今日求娶大梁公主李无忧。愿与公主,永结百年之好。”
马车帘幔微动,里头许久没有回应。
洛枭顿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
“乌兹王洛枭,愿娶李无忧为妻,尊为王后,此志不渝。”
还是没有动静。
洛枭心一横,起身撩起衣袍,一步跨上马车,掀开帘幔,将人从里头抱了出来。
“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
洛枭被女人狠狠锤了一计在前胸,只当挠痒,心道,汉女就是规矩多,婆婆妈妈。
他看一眼缩在他怀里羞涩无比的她,道:
“上回也不知是谁,骑马差点摔下来,牢牢搂着本王不松手,抱了整整一路。”
无忧脸红了,又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头,红着脸,偏过头,不去看他灼热的目光:
“你放我下来。我要回长安。”
洛枭没有松手,扬了扬下颚,指着一身赤红戎装的乌兹王军,轻声道:
“是我不好。为了准备仪仗,耽搁了。听闻汉家注重礼节,公主更是金尊玉贵,自然是要越风光越好。”
“无忧,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
无忧从他怀里抬头,望见绵延起伏的军队,恭恭敬敬倒伏在二人身前。
一半是玄底兽首的乌兹王旗,一半是金色龙纹的大梁国旗。
她此生,第一回 有了公主的仪仗。
李无忧的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眼底微微发涩。
她闭了闭眼,缓和呼吸,一字一句道:
“这里肉太干了嚼不动,奶茶也不好喝,尤其是胡榻,太硬了,睡得也不舒服……我要回长安。”
她说得磕磕巴巴,因为全是朝露教她的矫情话。竟没想到还能用上。
洛枭先是一怔,而后冷哼一声,声音压低,像是怕被前面的将士听到:
“做我的妻子,乌兹的王后,本王亲自为你猎鲜肉,再派遣商队引来团茶,绢缎丝织为衾被,雪狼皮毛为毡毯……李无忧,那么多人看着,你要是敢拂本王的面……”
看到一向冷峻威严的男人流露出来的慌张,李无忧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微微颔首,勉强算是点头了。
一时间,欢呼声盖过了整片呜咽的沙山。将士们向天空抛去兜鍪,红缨漫天,浪漫绚烂。
不远处的朝露目睹了全程,倚在洛襄的怀中,仰头竟发现他面上深藏不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