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仙老虎
宋大郎哈哈笑,捏了捏侄子的小脸,道:“等你大哥考上了举人,咱就去萧楼。”
一家子十来口,去萧楼吃一顿儿,怎么不得点十来个菜,就萧楼那菜价,没有十几两银子打不住,宋大郎是真吃不起啊。
宋三郎知道这是小孩自己想吃萧楼了,拿他大哥作幌子呢,笑了笑朝宋大郎道:“大哥,我参与分红的那马球场最近生意挺不错,双喜临门,咱们就萧楼吧。”
宋大郎想说什么,宋二郎凑过来,嘿嘿笑着一搂宋三郎的肩膀道:“三弟,我听说萧楼有道菜叫浇汁垂丝羊头,极是美味。”
宋景辰被宋三郎抱着,小耳朵忙紧着伸过去,好奇地扑闪着大眼睛道:“二伯,什么叫垂丝羊头呀?”
宋景睿跟在他爹身边儿,嘴上不吭声,耳朵却支棱着听呢。
宋二郎故弄玄虚,道:“这垂丝羊头呀,需得用秘制调料至少卤制四个时辰以上,且要用上等果木做柴,火候不能太大,亦不能太小,这羊头的选取亦有讲究,太老得不行,太嫩得亦不行……”
宋二郎一通卖弄,听得俩小孩流口水,连一众大人都被他吊足了胃口。
老太太在旁边儿听得又想笑,又心酸。
这垂丝羊头她同宋玉郎吃过好多次,美味倒是极为美味的,却那有儿子说得那般夸张,最费功夫的其实是冲洗羊头的过程,尤其是冲洗羊耳朵麻烦,需得用流动的清水冲洗至少一天,讲究些的,则需冲洗一天一夜。
另外这卤羊头在焖不在烧,主要是靠果木炭火的余温慢慢煨进十几种调料的味道进去。
想起来,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再吃过了。
晌午,一家人在萧楼吃吃喝喝庆祝一番,众人吃得尽兴之际,宋三郎悄悄起身去外面结了帐,家里人难得来一趟,他点得都是萧楼的名菜,总共花了三十两银子不到。
回去的时候,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直言从不知道世上竟然有如此美味。
马球场的红火,宋家人有目共睹,自然都知道宋三郎在马球场这边肯定赚了不少银子,但却都没有提,老三为这个家里做得已经够多,现在赚再多,那都是他自己的本事,他应得的。
宋大郎和宋二郎虽是小吏,可实际上越是小的官吏就越难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关系你都得摆平,自然都是明白事儿的人,亦知道什么东西最敏感,最容易破坏兄弟之间的感情。
如今他们宋家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须得兄弟齐心才是,就如当初爹躺在病床上对他们一再叮嘱的:
兄弟之间当患难与共!
然,猜忌妒忌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对身边之人,因为你时时能看得到,感受得到,便容易生了比较妒忌之心。
但你要时刻记得,他不好了,不代表你就能好,这世上比你兄弟富有之人多得是,比你兄弟有才之人亦多得是,你妒忌不过来的。
同胞手足,你若以真情相待,你的兄弟必会拉你一把,即便不拉一把,他有出息,对你也只要好处,没有坏处。
同样,兄弟中最出众的那一个也不要瞧不上你那没有出息的哥哥或者弟弟,说不得你落难之时,只有他愿意帮你。
凡百年兴旺的大家族,无不重视兄弟间的和睦,要知道你出息了,不代表你的儿子也出息,你的孙子还出息,但若整个家族互相扶持,你儿子不行的时候,你兄弟的儿子说不定就行;东边不亮西边亮,家族才能生生不息,兴旺发达。
大哥二哥没有因为自己这边赚了银子眼红,宋三郎也不吝啬给两个哥哥谋些福利。
宋二郎在工部当差,恰巧工部郎中是个十足的马球迷,经常跑来马场看球、打球,一来二去与宋三郎熟识,宋三郎在闲聊时无意中提起自家二哥在工部当差。
没过两天,宋二郎这里便传来好消息,被安排到了营缮司下面,虽说亦是小吏,却是掌有一定权力的小吏,比起宋二郎之前够不着的闲差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就拿眼下来说,为皇帝修园子,这一修就是三年,花费怎么不得百万两,宋二郎只需要捡些人家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油水就够了。
……
四月中旬,朝廷与北边蛮族打了两个多月后宣布停战,对于蛮族人来说只能速战速决,打得时间越久,越是消耗不起。
他们这边是粮草物资支撑不住,大夏朝则是兵将伤亡惨重,蛮族人个个骑术了得,骁勇善战,大夏这边只重文臣不重武将,没有善战的将军,亦没有像样的骑兵,很是被动。
虽说被动,粮草物资充足,大夏朝还是打了胜仗。
只是,对于大夏朝来说,即便打胜仗也灭不掉对方,一但大夏的军队进入到草原,对方四散而逃;等大夏的军队一走,就又汇合在一起搞事情。
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因而,这次双方签订停战盟约的同时,大夏朝同意将公主嫁入草原。
而这位公主正是赵敬渊的亲姐姐赵敬怡,被皇帝晋封为义城公主,不日北上成亲。
和安郡王心疼女儿却无力改变现实,皇帝的圣旨传来,和安郡王妃当场晕了过去。
赵敬渊质问父亲为何打了胜仗还要白白牺牲掉姐姐过去和亲。
和安郡王叹息道:“ 正是因为打了胜仗才和亲,若是真打了败仗,我儿以为送个公主过去对方就能停战吗?”
“说白了,这些年双方折腾来折腾去,都打累了,想要歇一歇,于是对方便提出和亲的要求,生一个有双方血缘的孩子,稳固双方的关系。”
赵敬渊双眼通红,怒道:“如此说来,我姐姐连同我姐姐生的孩子,都不过是朝廷的牺牲品喽?”
和安郡王摸了摸儿子的头,没有说话。
赵敬怡没有大哭大闹,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君叫臣活,臣亦不敢不活。
她若敢自我了结,父兄必然会被治罪。
否则人人都学她忤逆圣旨,天家威严何在?
既然事情已经不可为,闹下去只会惹了皇帝厌弃,不若老老实实待嫁,兴许皇帝对自家还有一点点愧疚,还会给父兄一点补偿。
所以,她得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说不定将来有一天,她年老色衰之时,还能有机会回到大夏的土地,回到爹娘弟弟身边。
出嫁前的头一天晚上,赵敬渊陪了姐姐一整个晚上,他舍不得姐姐,舍不得每次自己被父亲骂都替他说情的姐姐,舍不得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自己的姐姐,舍不得从小陪着他玩到大的姐姐。
赵敬怡同弟弟说了很多,赵敬渊把姐姐的每一句话都认真记在心里,小孩第一次感受到生死离别,第一次感受到帝王家的无情,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于无能为力。
一个人的长大有时候就在一瞬间,与年龄无关,与人生的经历有关,八岁的赵敬渊一夜之间长大。
次日,赵敬怡盛装打扮上朝,她才刚刚满十五岁,花骨朵一样娇弱,也像花儿一样美丽。
和亲的公主亦不是随便一个就行,美貌是第一位的,否则和亲不成,反倒坏了事儿。
温柔乡,英雄冢。
将堂堂大夏朝的公主压在身下,对蛮族首领来说难道不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而对于大夏朝的皇帝来说,让蛮族首领做自己的女婿亦不损大夏朝廷的威严,甚至还分出了辈分高低。
双方都觉得很划算,没有人在乎被牺牲掉的公主想些什么,她想些什么也根本不重要。
赵敬怡和亲走后,赵敬渊半个来月没有来书院,再次来到书院时,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小小年纪,不苟言笑的,宋景辰都差点儿不敢认他。
公主和亲那日,皇帝大肆操办,全洛京城都知道,宋景辰自然也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解赵敬渊。
这种伤心的事情或许就不应该劝吧,他都这样难受了,就应该伤心才对呀。
伤心会来,肯定也会走,作为好朋友就陪着他,等伤心走了,就不伤心了,一切就都好了。
宋景辰同赵敬渊坐在书院里的梧桐树下。
赵敬渊道:“辰哥儿,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宋景辰想了想道:“我现在还没长大呢,我也不知道长大以后的我想做什么,长大以后的事就交给长大的我操心好了。”
赵敬渊笑了笑,道:“我以前不知道长大后想做什么,现在知道了。”
“那你想做什么?”宋景辰顺着他的话问道。
第101章 易主
赵敬渊笑了下, 道:“等我做到了再告诉你。”
语毕,他道:“我今日过来是同你道别,明日起我就不来书院了。”
宋景辰愣住,就听赵敬渊道:“明日起, 我就要进宫去文华阁读书了。”
文华阁是皇子皇孙们读书学习之所, 亦有皇帝看重的宗室近亲一同学习, 之前赵敬渊性子太过顽劣抗拒读书, 和安郡王不得已,这才将其送入陈宴安这里收收性子。
如今,赵敬渊主动要求进宫读书, 自然就不在书院里学习了。
顿了顿,赵敬渊又道:“只是不在一起读书而已, 我们还是好兄弟。”
……
回到家中,宋景辰同宋三郎说起赵敬渊的事,问三郎为何要和亲双方才能不打仗,保家卫国不应该是将军的事吗, 为何到最后要公主和亲才能解决。
必要时, 皇帝的亲女都会被送去和亲, 何况一个小小的郡主?皇帝亦知道和亲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冲突一起, 不要说是公主,质子亦都是牺牲品。
只是眼下送一个公主去和亲既可以缓和矛盾又可以节省军费开支, 皇帝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公主是否委屈, 在皇帝的“大局”面前不值一提。
宋三郎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公主和亲由来已久, 在历朝历代都不是稀罕事儿,既是长期存在, 必然有其积极的一面。”
“只不过历朝历代的和亲都没有能根本解决我中原王朝与边境民族的冲突纷争,就说明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有办法的办法。”
宋景辰抬起头来,“可是公主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为别人的错误牺牲自己。”
宋三郎揽过儿子,“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不止是公主,任何人都可能会成为牺牲品……”
人命于皇家而言,微不足道。
……
近日,宋三郎为赵安宁的事烦心不已。
他原本以为赵安宁看到马球场赚钱眼红,让给赵安宁一部分红利,她会适可而止,现在才发现是自己低估了赵安宁的野心。
人家的胃口可不是几成红利,她想要的是把马球场占为己有!
宋三郎不确定对方是否有高人指点,威胁自己的点找得还真是高明。
赵安宁说自己的马球队稍一训练,就是最优秀的骑兵,如今球队少,人也少不算什么,可随着马球队的发展壮大就不好说了,在皇城之中,有如此优秀的一支骑兵,若是被有心利用,或是借着打马球做掩护,训练军队,必然会对朝廷造成巨大的威胁。
所以这马球场不宜放在宋三郎手里,而她贵为皇家的公主,作为皇帝信任的妹妹,这马球场由她控制,就不存在这钟威胁了。
张璟听完宋三郎所说,亦是头大,军队这事儿太过敏感,只要传到皇帝耳朵里,不管有没有这种事,那必然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定要消除隐患的!
张璟亦知道宋三郎为这马球场付出了多少心血,可他不得不劝宋三郎放弃,肉已经被狼盯上了,除非你有能耐干掉她,否则后面还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是普通的公主也就罢了,赵安宁与其她公主不同,她乃是先帝最小的女儿,因为年龄最小,受先帝宠爱,在她年幼时为当今圣上在先帝面前说过不少好话,还曾经阴差阳错救过皇帝一命,皇帝对她很是看重,登基以后,特晋封为长公主。
张璟所言,宋三狼自然清楚,这也正是他纠结的原因所在,他最是厌恶得寸进尺没有底线之人,依照他的脾气,这马球场自己不要,也不会便宜给赵安宁。
只是现下这种情况,他确实开罪不起赵安宁。
辛辛苦苦忙乎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就是人生的无常,不管你有多大的委屈,你都得受着。
郭大有,于同光几人得知事情的原委,虽气愤不已,可亦不敢招惹皇家的公主。
既然不得不把马球场卖给赵安宁,那就要卖个好价钱!
赵安宁听到宋三郎的报价气得摔了手中茶杯,怒道:“这个宋三郎好大的口气,他这马球场总共才投了多少银子,敢跟本宫如此要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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