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熊大人
天擦黑时, 骡子载着一车人连带着来福颠颠簸簸地回到故地,眼看着离云鹤镇只剩下几里路。
“雪名,有没有觉得这很熟悉?”纪嫣坐在顾雪名身旁, 指着那条波光粼粼的大河问道。
“是啊, 你还记得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吗?”宋墨玉也问。
云鹤镇临山而建,又临河而兴。这条河起初叫永定河, 为的是祈求安定平和,可自从叫了这个名字每隔几年总要发一次大水,后来请高人作法后, 这条河改名无定河。意思和以前截然不同。没想到自改名后反倒风平浪静起来。
当看到这条河出现时, 云鹤镇的人就知道离家不远了。
顾雪名现在的记忆约摸是六岁的时候, 离他走丢的时间刚好一年。
这个时期他的性格和别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沉默寡言到有些自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偶尔抬头眼神总带着防备和惊恐,也不再叫宋飞鸿做爹。
顾雪名把自己缩在骡车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 对于车上人说的话都置若罔闻。绝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儿子, 你娘跟你说话呢。”宋飞鸿本来在赶车,回过头来喊道。
也许是他声音大了些, 顾雪名反应过来后吓得甚至哆嗦了几下,嘴里喊着“别打我别打我”。
纪嫣轻轻摸着顾雪名的头,声音轻柔:“娘在这里,雪名别怕。”
顾雪名不反感她的触碰,只是比原本缩得更靠里了些,极力地削弱自身的存在感。
“爹, 哥哥小时候被你们打过吗?”宋之衡挠挠头。
纪嫣和宋飞鸿还没说话, 宋墨玉先开口了:“爹娘连你都没打过, 怎么可能打大哥。”
“……”宋之衡虽然不甘不愿,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据说哥哥小时候又乖又听话还爱读书,街坊四邻都夸他,怎么可能会被打呢。
“那哥哥说的别打我是说谁?”宋之衡见顾雪名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实在不理解。
宋墨玉看向解宜年:“我哥有说他的养父会打他吗?”
他们一家人都十分默契地把顾山程称作顾雪名的养父。他们也从解宜年那里知道了不少顾雪名这些年的事。
解宜年摇头:“雪名兄很少和我说小时候的事。不过据他的描述,顾叔待他很好,即便有责罚也是点到为止。”
“也许是大哥在被收养前还经历过什么事。”宋墨玉握了握纪嫣的手,“娘,您和爹别担心,明天一早大哥吃完最后一副药膳就什么都能想起来了。不管以前发生什么,最重要的就是当下。大哥再也不会和我们一家人分开了,只要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人再欺负他。”
“就是就是,还有我,我和我姐一定会保护好大哥。”宋之衡拍了拍胸脯,“过完年我就是十岁了。院主说二月份有童试,还问我要不要去试试呢。”
他这回岁考考得不错,在家人面前说话都有底气了很多。
因着宋之衡的话,一家人沉闷的气氛挥散开去。大家都不由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骡子车从镇口一路往宋家过去,因天已经黑了,沿街的商铺还有住户都已经关了门。宋家好食饭馆前却还亮着灯。
“爹,你们先回去吧,我进去看看。”宋墨玉道。
“东家,我陪您一块去。”小灯跟着说。
宋墨玉点头答应,两人同时下了车。
“东家,这家饭馆的名字……”小灯指着灯笼映照下的招牌名。她认得的字不多,但宋墨玉和酒楼的名字她连一笔一划都记得。
“走,带你见几个朋友。”宋墨玉走进饭馆大门。
饭馆内的人听得门外有动静,说道:“客官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已经打烊了。”
“那是我来晚了。”宋墨玉语气很遗憾。
夏俞听到这声音立即转头惊喜地喊道:“掌柜的!”接着他赶紧朝着后厨喊道:“惠惠,掌柜的回来了!”这也不算完,他又上了二楼去把孙骅和范香兰都喊了下来。
饭馆开在镇上,还要营业两天才会歇业,为了不打搅他们几个,宋墨玉没提前说她今天会回来的消息。甚至本来打算明天上午再露面的,但是到了这饭馆门口又改了主意。
惠惠手上还拿着涮锅的刷子,听到夏俞喊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沈桂也拿着洗碗的帕子跟在后面。
“师父……”惠惠咬住嘴唇,逼自己忍住了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你都是做掌柜的人了,怎么还哭。”宋墨玉走到惠惠身旁笑着说,“我回来是想看你高高兴兴的。”
她去县城开酒楼后,饭馆就交给了惠惠打理。
虽然惠惠年纪和胆子都小,但是她的优点就是沉稳耐心、精打细算,绝不贪功冒进,总是一步一个脚印干实绩,而且她和大家的关系都很融洽,能平衡好各方面的关系,让她做这个掌柜,宋墨玉很放心。
事实上在宋墨玉撒手不管的这一个月里,饭馆偶有小麻烦却绝无大乱,亟待今天一切都井井有条。而且除了那些极为挑剔味道的老饕外,唐惠惠的手艺已经足以把宋墨玉推出过的七十多道吃食做到让大多数人满意。
这就证明宋墨玉的眼光没错。
“师父我是太高兴了。”
惠惠要不是看这里人太多,说不得就要抱上去了。她无比地想念着宋墨玉。
以往宋墨玉在,她遇到什么事都觉得背后有师父撑着,她一点都不怕。可宋墨玉放手让她单打独斗,大家遇到什么事现在反而都来问她的意见,纵使惠惠每次都处理得很好,可她还是害怕。
“收拾好了的话等下和我一块回家?”宋墨玉道。
惠惠擦了擦眼泪点头。
宋墨玉又和范姐、夏俞他们几个寒暄了一会,这些都是饭馆的元老员工。
至于她走后新招的账房先生还有两个伙计都不在这。至于罗芷,因为帮宋墨玉打理酱料坊,为了多替酱料打开销路,她现在比宋墨玉还要忙,这回还在从琢州回家的路上,想来再过两天应该就能见上面了。
“掌柜的,这位是?”孙骅看着宋墨玉身后默不作声的小姑娘问道。
“这是一个妹妹跟我回来过年,叫她小灯就好了。小灯,叫哥哥姐姐。”宋墨玉拉过小灯给他们几个介绍。
小灯一一叫人,没一会就和他们几个熟络了,夏哥、孙哥、范姐地叫个不停。
唯独是和唐惠惠,她俩对着彼此好像都没什么话。
三人一块走在回家路上。
路上宋墨玉问了几句邵奶奶的身体,说明天找机会去看看她老人家。惠惠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师父,我奶奶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腌了好多酸菜,到时候给您带到县城去吃。奶奶还说今年过年一定要让我爹请你们来家里吃饭。我奶奶说要不是有您,她都不一定能撑过今年,而且您对我还这么好,事事都帮着我想着我……”
宋墨玉看得出来唐惠惠到底是有多想她了,这是囤了一肚子的话等着跟她说呢。
“唐叔还没回来吗?”宋墨玉问。
邵奶奶就唐康这个独子,儿媳妇病故后,儿子就一直在外地辗转做工,只一年回来一趟。但今时不同往日,惠惠如今月钱颇丰,邵奶奶的病又不用抓药,已经不需要唐康在外奔波了。就近在镇上找个简单的活计做就是了。
宋墨玉没想到唐康这么实诚,还非要做到年前才回来。
“是啊,我爹实在太辛苦了。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做饭给爹吃,然后告诉爹我今年攒了很多银子,不用他再出去忙了。”唐惠惠虽然平时不说,可她心里比谁都盼着她爹回来。
宋墨玉和唐惠惠说话,小灯也不插话,只站在两人略靠后的位置静静听着。小灯不会想她爹,也不会想她娘。她不要再回到饿肚子还要被人卖的日子里去。谁对她真心好,她便爱谁。
因为房间不够住,小灯和宋墨玉一起住,解宜年单独一间,宋之衡的房间给顾雪名住,宋之衡则睡书房的小床。
“这个房间为何上锁?”解宜年走到西边院子,看着旁边上锁的房间问道。
宋墨玉看着那锁,心头跳过一个名字:“问那么多作甚?”
“好奇。”解宜年推开自己那扇门。
宋墨玉回了自己的房间,小灯已经把床铺好了,听动静应当是在厨房里烧热水。宋墨玉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忍不住想起陈司悬。
这时候陈司悬应该也快到家了吧,不知道她写的那些信他能不能收到。
镜州。
一入镜州地界,陈司悬和陈平便看到了带着陈家若干侍卫来接他们的陈幕。甚至还有四名婢女站在马车旁边等候。
“?”陈司悬勒住缰绳。
陈幕上前说道:“夫人说您或许会带宋姑娘回来,有钟灵毓秀四个在方便照顾宋姑娘。”
“宋姑娘是没有,她儿子倒是有一个。坐马车太慢了,我先回家去。”陈司悬直接飞身骑上陈幕牵来的那匹雪良驹,朝着陈家的位置疾驰而去。
陈幕一脸迷惑,朝着陈平问道:“哥,公子何事这般着急?”
陈平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公子已经长大了,你不懂。”
说着他也夺了旁边一个人的快马,跟着陈司悬的方向策马而去。
“哎!什么意思啊!哥!”陈幕追了两步当然是没追上,只得郁闷地宣布大家上马上车速速去追。
陈司悬一身棉布做的长袄,远远看去比陈家守着山门的侍卫穿得还寒酸些。但家里谁人不认得这雪良驹。能驯服这雪良驹的只有小公子陈司悬。
“小公子回来了——”立即就有人去通传。
陈司悬骑着马进了家门,直到石阶前才停下,自有家里的仆从上前牵马。
“我先走了,改天再找你玩。”陈司悬摸了摸雪良驹的头,朝着石阶最上方的门房而去。
“石伯,有没有我的信?”他一脸期盼地问道。
石伯是陈家的老人了,自然是看着陈司悬长大的:“我说怎么老远听到雪良驹的声音呢,原来是你小子回来了。”
“是我是我,这不是想您了就回来了。”陈司悬笑眯眯地说,眼睛已经自顾自在房间里扫视。
“你小子就会说好听的。你的信一共六封,我都让人放你院子里去了。你放心,我是偷偷放的,谁都不知道。”石伯低声道。
“六封?!她居然真给我写了——”陈司悬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他转身轻功一点直上房梁,只留下声音,“谢了石伯,明天请你喝酒!”
因近过年,陈家来往宾客众多,这些人中不乏有耳目绝佳之人。
有人目光如隼,直勾勾地盯向一处房檐。
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蒲庄主怎么了?”陈家大公子陈司时明知故问。
“恕蒲某失礼,应当是看错了。想来是没有人敢在陈家飞檐走壁的。”蒲青坦言道。
陈司时心想,怎么没有,他还敢得很。
陈司时在前厅应付了一会后,赶去了陈司悬所在的悬山湖心别院,却正巧在别院门口撞见了薛乔。薛乔一看便是偷偷过来的,连贴身婢女惜泠都没带。
“母亲。”陈司时行礼。
“免了免了,你怎么知道你弟弟回来了?”薛乔一边看着别院入口一边问。
陈司时:“……”娘啊,您大清早就让陈幕带了一队人马出去,我想不知道也难啊。这还是他瞒住爹的呢。要是爹知道迎陈司悬回来还要这么大排场,指定又要说教一通了。
“阿悬一回来不先去拜见父亲母亲,反倒飞檐走壁险些惊扰客人,我此番……”陈司悬义愤填膺地说道。
然后他在薛乔紧皱的眉头里便说不下去了,陈司时改口:“我此番是来看看他离家这一年有没有在外面吃苦受罪,看看他缺什么少什么。”
“乖。我就知道我们阿时最乖,最疼弟弟。”薛乔满意地点点头。
陈司时想反驳又不敢。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知道彼此是想来看看陈司悬到底在搞什么鬼,于是一前一后朝着入口走近。
“这臭小子怎么把船都解开了。”薛乔望着岸边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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