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熊大人
“说来话长,先陪为兄喝酒先。”
两人寻了个偏僻去处,坐在那至高处的屋顶上,吹着冷风喝着冷酒,你一碗我一碗。
“我此次回京复命,押解那王原纯一同进京让圣上亲自发落,谁知临进京中,这王原纯中毒而死,好在圣上未曾怪罪。只是他一死,王太公立即上书三份朝罪书,意指自己识人不清不堪大任求圣上发落。你知道我们圣上是个敦厚的性子,王太公三朝元老,如此低声下气,圣上便只革去王氏近年提拔的十来个官员的职务,上任以来所得悉数上缴国库,甚至未曾交予都察院查办。至于王氏本身则只小惩大诫,让其筹措黄金千两助陇州百姓重建家园。哪怕我与父亲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且有数位同僚声援也未曾有用。”
“万数条性命,圣上未免太敦厚了些?”陈司悬捏着手里的碗,声音就像这寒夜一样冷。
“圣上敦厚,难免受人奸人蒙蔽。你又不是不知圣上身边的瑶妃还有新进的迎昭仪都是王氏的人,尤其是瑶妃是王太公的小孙女。我出京前听闻瑶妃已然有孕,圣上子嗣单薄,若其诞下皇子,便会即刻册封为贵妃。届时王氏只怕风头更盛,朝中无人可以压制,父亲与柳慎大人推行的新政势必会受到阻挠,甚至可能成为我们身上的枷锁和罪状。”
陈氏与王氏之间,终究已是死敌。
陈司悬静静听着哥哥的话,他知道陈司靖还有话没说完。
“退朝后,圣上留下我与父亲,有意将荣嘉长公主牧昭嫁予我为妻。”
荣嘉长公主牧昭常年居于深宫,是圣上最疼爱的妹妹,年纪与陈司靖相仿,据说体弱多病,眉宇中总有一缕清愁,多思多虑却身体单薄的人总非长久之相。
昔年圣上并非没有提过此事,但那时候陈司靖总用粗鄙之躯只愿报效家国,不敢高攀公主的理由搪塞过去。
“父亲并未第一时间就答应,但我答应了。”陈司靖又喝了一口酒,平淡说道。他答应得那样快,甚至连圣上和陈国公都有些意外。
如此,陈司悬便明白三哥如此郁闷的原因了。
陈司靖本就是一只不愿受人掌控的鹰,所以他十五岁入行伍,在军中与将士同吃同睡,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愿为父亲所安排掌控。三哥也曾与自己说过,他心中的伴侣并非什么世家女子,最好是位巾帼侠女。待他功成身退那日,两人可以策马红尘,仗剑天涯,做一对平凡的侠客夫妻。
但现在他却答应成为驸马了。
“圣上虽然敦厚,可并不昏庸,陈王两家掎角之势才是他想看到的。你娶长公主,是最简单的办法,正可解朝中的困局。”陈司悬说完便叹了口气。
陈司靖却笑了笑,拍了拍陈司悬的肩膀:“你作何这副表情,为兄只是找你喝酒,这些话你听听便罢了。我方才见你与宋姑娘很好,我们兄姐弟四人,有你一个能得偿所愿,便很好了。”
他把酒坛搁在一边,在月下舞起九岁那年自创的飞花九剑。
飞花九剑原本九式,这一舞却有了第十式。
想来是陈司靖因缘际会新创的招式加到原本的九式之后,以花为阵,杀气磅礴。
“好。”陈司悬看剑舞看得入神,不由喝彩。
陈司靖收起剑,重在陈司悬身侧坐下,将刚才未喝完的酒一饮而尽。
他道:“婚期已定,便是今年春试结束后。想来此时父亲母亲还有兄长,都已经在准备中了。届时你若得空,就带着宋姑娘同去玉京城观礼吧。天亮后我即刻走了,我已离军月余,还有不少事要交待,没多少时日了。”
“何必这样急,阿玉她一直惦记着请三哥吃一顿冰煮羊肉。”陈司悬垂下手。
“原是我欠宋姑娘一顿的,来日再请你俩一起吃吧。我向圣上进献了宋姑娘的疫病药方还有土豆作物,圣上下令大俞朝所有官田还有宝陵县的农田先行推行,如无问题三个月后会全面推行。另外圣上派的封赏大使应当没几日就要到这了,我之前问过你宋姑娘会喜欢什么样的封赏,你说要一块圣上亲赐的金字招牌,她可以如愿以偿了。”陈司靖说完这些,半眯着眼睛躺在了屋顶。
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角还有头发,人像是醉酒昏睡过去了。
陈司悬解下身上的外袍盖在三哥身上,一跃下了屋顶。
墙边处从黑影中走出来两个人朝着陈司悬行礼:“小公子。”
原是陈司靖身边的两个亲卫,一个叫向繁,一个叫杨简。
“三哥睡着了,你们等天亮再去叫他吧。”陈司悬压低声音道。
第二日是宋家好食酒楼的休息日,纪嫣坐车去养猪场看望宋飞鸿了,宋雪名拉着解宜年上祥云寺看日出,阿衡则由门房孙伯驾车送去镇上读书了。
等宋墨玉起来时,家里眼看就只剩下她和陈司悬。
她对自己今天的行程早有规划。
“今天惜玉楼开业,你不是说要去吗?怎么在这做起吃食来了?”陈司悬打了个哈欠倚在门口。
家里请了老嬷嬷后,日常的早饭都是她们来做的,宋墨玉要顾着酒楼几乎不在家里动手做饭。
宋墨玉一边回头一边说道:“今天霜霜要来,我俩约了一块,我想着刚好一块吃个早饭,自然不能随便做。”
“做什么好吃的?”陈司悬本来不饿,现下也有了兴趣。
“这道是红枣桂圆乳鸽汤,已经炖得差不多了。”宋墨玉指了指灶上的炖盅。
一只完整的乳鸽洗干净后切掉屁股的部位,然后下入加了姜片、料酒的开水中汆水。红枣去核,桂圆则只需要过水泡干净。这几样食材放一块加到炖盅里,加开水至八分满,隔水炖上半个时辰,吃前加一点盐和一把枸杞便够了。
鸽肉常吃可以身体强健,清肺顺气,红枣桂圆则有补血安神,温补脾胃的好处。
“如霜打理书肆,每日总要看上十来本书,常常不记得吃饭,吃些这个温养身体再好不过。”宋墨玉眼见这乳鸽汤炖得极好,笑着说道。
“你待她倒是好,怎么不记得给我也温养温养。”陈司悬的语气酸溜溜的。
“我怎么不记得你,你前两天说想吃红糖年糕,我这不是给你蒸上了?”宋墨玉无奈。
陈司悬走近几步果然闻到了红糖年糕的香味。
这红糖年糕做起来可比乳鸽汤麻烦多了,得先熬糖水然后加糯米粉和面,之后还要蒸两回,才能做出甜糯软滑的味道来。
陈司悬一下就心满意足起来,一拍胸脯:“等会你们去惜玉楼,看上什么我出钱。”
“真的假的?人家惜玉楼掌柜的可说了,要做宝陵县第一玉楼,价钱可不会便宜。”宋墨玉揭开蒸笼,捏了捏已经可以出笼的红糖年糕,捻起一块递到陈司悬嘴边:“小心烫。”
陈司悬吃进嘴里连连呼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手没烫到吧?”
却有人的声音传来:“两位,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笑如清风,正是苏如霜。
宋墨玉之前嘱咐过,如果苏如霜来家里不用通报,直接把人往屋里领就是。
宋墨玉在好友面前脸不红心不跳:“你来得正好,开饭!”
三人用过早饭后,一齐走路去那惜玉楼,一路上还碰到不少和他们一个目的地的人,他们边走边聊天,说了不少惜玉楼的事。
惜玉楼的掌柜据说姓冉,名叫冉惜玉。都说神仙难断寸玉,但这位冉掌柜挑选的毛料很少有不出玉的,更有一手琢玉的好本事,哪怕是取完手镯后的玉石边角料经她雕琢也能变成赋予无限美意的艺术品。技法成熟灵动,浑然天成,即便是有几十年手艺的老师傅也不得不在她面前甘拜下风。
今日惜玉楼开业,给城中大大小小商铺的掌柜都下了帖子,宋墨玉便叫上苏如霜一块去看这热闹。
惜玉楼开在玉石街上,将三间二层楼的铺子开成一家。这惜玉楼的隔壁就是珍宝阁,对面就是金玉坊,这两家都是县城里老字号的店铺。今天惜玉楼开业,还开在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两家的掌柜都只坐在铺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朝外看着。
大家都图个看热闹,也不管兜里有没有那三瓜俩子的都一个劲往里挤。
宋墨玉随着人流进去,一进去便惊住了。这些展柜的布置还有陈设,怎么和她那个世界的玉器店那么像?
身边苏如霜还在说着话:“我爹快过寿辰了,我想看看这有没有玉制的砚台,你们若是见着了便告诉我。这人也太多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宋墨玉回过神来点点头:“好。”
她在人群中来回看着,对上了一双很美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这流感太折磨人了,打这段字的时候还在猛咳。大家保重啊。希望我的病快点好可以稳定更新。
第140章 双玉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在这个穿越后的世界里, 宋墨玉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明亮澄澈,舒然大方,充满着自信, 即使被这么多人注视着, 也全然没有任何闪躲和羞赧。
她就像这些展柜上浑然天成的玉雕一般,让人过目难忘。
宋墨玉的目光下移, 转到这位娘子身上的穿着打扮上。乌金云绣袄,妃色百水裙,难掩倾城色, 唯独那一双手上和自己的手一样布满茧子, 一看就是常年做手上活计的人。
“这位姑娘我是此间的掌柜, 你若想选玉制砚台,可随我来,那边倒有几方,质地都算细腻,不知道是否合你的意。另外还有些玉笔洗、玉笔架、玉镇纸之类的。”
冉惜玉走到苏如霜的身边一边微笑着一边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般, 在这嘈杂的人声中沉静如玉, 听着就让人亲切和舒服。
“好啊,那便麻烦掌柜的了。阿玉, 我们一道去看吧。”苏如霜显然也对这位掌柜有了好感,挽住宋墨玉的手回应道。
陈司悬见人流拥堵,便没有跟过去,只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等着她们两人。
“这些简直巧夺天工,绝非凡物。”苏如霜看着眼前这个展柜,这里的玉制品几乎都跟文房四宝有关。
最让苏如霜喜欢的是一本玉书。这书是一整块清透的白玉雕成, 正好和一本诗集一般大, 虽然种水算不得特别好, 但却将书脊和线状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且玉书旁边摆着价签,这本玉书二十两银子,再谈一谈价,正是苏如霜可以承受的价格。
冉惜玉笑笑,将这本玉书递到苏如霜面前让她仔细观赏:“姑娘说笑了,不过练习之作,若得有缘人欣赏,是它的造化。”
苏如霜不免惊喜地夸赞:“没想到出自您的手。”
冉惜玉含笑,让苏如霜随意继续看看,若没有别的喜欢的再买这本玉书也不迟。
苏如霜点头,继续在展柜中流连,竟忘了身旁的宋墨玉了。
冉惜玉见苏如霜与宋墨玉分开,却走到了宋墨玉身旁:“这位想必是宋家好食的宋掌柜吧?不知道您为何一进门就看着我呢?”
宋墨玉跟着笑了笑,贴近冉惜玉,在嘈杂声中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量说道:“How are you?”
冉惜玉的脸色僵硬了两分,险些要绷不住了。她沉默片刻后回应道:“I'm fine,thank you,andyou?”
这绝对是宋墨玉那个世界,经由九年义务制教育刻在DNA里的回答了。而且就算对面这人是外国人穿越,那英语作为世界第一大语言,对方听懂的可能性也就更多。
宋墨玉又问:“五月一日,六月一日还有十月一日是什么节?”这就是几乎只有国人才能完整答出来的。
“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十一国庆节。”冉惜玉的声音稳了许多,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别人听不清她俩在说什么,倒以为她们是在谈论玉器。
她顿了顿做出个请的手势:“宋掌柜可愿楼上一叙?”
宋墨玉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苏如霜还有门口的陈司悬:“稍等片刻,我去和他俩说一声。”
她对两人的说辞一致,只说是她有一尊玉雕想让冉惜玉雕了做酒楼的镇店之宝,要入内去说些细节。陈、苏二人果然没有怀疑,便说在一楼等她。
不知道是否因为宋墨玉的缘故,宋墨玉随着冉惜玉上楼后立即有伙计引陈苏二人去了雅间稍坐,还给他俩上了一壶好茶和两碟点心,全然是旁人没有的热情待遇。
世上最尴尬的场景就是,挚友不在场但是挚友的对象在场。两人一个坐东边,一个坐西边,全都面无表情各自看着一处,完全不像一块来的,倒像是什么仇人。
两人心里都只盼着宋墨玉快些回来,好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
却说冉惜玉拉着宋墨玉的手便进了自己的雕刻室。
这里隔着好几重门,几乎隔绝了一切的声音。
一进内室便能看到地上随意地摆着一些或大或小的毛料,还有木筐子装着一些已经开出的玉料。
其中最惹眼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玉料,纯正浓郁,翠色满布,是最上等的玻璃种质地。窗户透着的日光照射进来,它呈现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绿意。宋墨玉不过是随意一瞟,立即就被它吸引住,脑子里只响起那句诗词“春色满园关不住”,只因这浓烈的绿已经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看了,也会知道仅仅这一块料子就不知道能换多少本玉书了。
“这是帝王绿?”宋墨玉下意识问,她在穿越过来以前除了研究菜谱参加厨艺比赛外,闲暇时也会看一些关于玉石的资料。因为她名字里有玉,所以宋墨玉认为玉比任何的金银宝石都适合自己,能给自己带来福运。
“好眼光。这原本是家里填池塘的石头,我路过时上手看了眼把它捡了回去。”冉惜玉寥寥几句话,已经足以让全天下赌石断玉的人吐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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