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又不是养不起孩子，做什么凑这样的热闹。”
那时候流行认干亲，有个命好的带着，孩子也容易养成，乔姥姥就以为是这样的情况，还说乔秀。
乔姥姥哪怕再重男轻女，也没说把哪个女儿舍了给人，都是留在身边养大的，且对比儿子，也没差到哪里去，更没说像一些人家，让女儿都做了扶弟魔，拖得女儿不好在夫家做人的。
那时候的乔秀还没现在的富贵，大略说了说缘故，谁都没防着当时还是一个婴孩儿的安琦，于是安琦就听到了有点儿匪夷所思的真相。
大姨夫张安国是个生意人，却只是个小生意人，后来跟另一个张家连上宗了，这才有了几分人脉，生意才大了些，认识乔秀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堂而皇之跟人说自己是那个张家的远房亲戚了。
只这种关系并不稳固，再后来乔秀生女儿，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那张家之中的三儿子就想要个女儿，张安国就直接把女儿送过去了，也果然被选中了，从此张婷就成了人家的女儿，连这个名字都是人家给取的。
那家人也不是不让亲生父母见女儿，说好了能够来看的，但张安国多精明啊，谁家养女儿是想要养出个白眼狼来啊，就不让乔秀去看，自己也不去，只当从未有过那个女儿。
乔秀知道丈夫的意思，也狠下心，就此不见，只不过这狠心才下了，妹妹就生了个女儿，于是她来看安琦的时候就有点儿移情作用。
只不过这种移情作用少得有限，也就是看到了才有点儿，看不到就算了。
对此，作为当事人的安琦是最明白不过了，对乔秀这种社交性质的场面话，笑着含糊过去了。
乔珠在一旁刺了一句：“可别光说你那大别墅了，也没见让咱们去暖个房，你家门槛高，我们去了只怕要崴脚。”
乔秀拍了她一下：“你这张嘴啊，多少年了，还是这样，我不是怕你不自在吗？他家老太太在呐，咱们一露怯，回头又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家……”
这话贴心贴肺的，是实话，乔秀的富家太太生活，在别人看来都很不错了，很多人还靠着祖辈那几十平的小房子过日子，等着单位分房的时候，乔秀已经住上了自己丈夫做生意赚来的大别墅，这种生活，可谓是豪富了吧。
但实际上日子难不难过，也就自己知道，亲生的女儿成了别人家的，儿子被老太太养得不成器，家中还有老太太在头上作威作福，婆媳之间的矛盾，绝对不会因为有钱就消失无踪。
这些苦头，乔秀从来不多念叨，她当年为什么被张安国看上，她自己心里有数，一方面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性子也不糟糕，另一方面，就因为她那时候是做护士的，张安国觉得娶了这个妻子能够好好照顾母亲。
所以哪怕后来生活更富裕了，乔秀也没疏忽老太太这头，尽量处处都让她顺意，老太太不喜欢她娘家没权势，不爱来往，她就尽量隔开两头不来往……林林总总，总有些不得自由。
“你家那老太太——”乔珠不耐说，以前张安国没现在这么富的时候，两家也是有过来往的，一想到那张老太太阴阳怪气的劲儿，乔珠就觉得乔秀图什么呐，这样的婆婆，真的是一般人伺候不了。
安琦在一旁听着，开始还以为姐妹俩可能会拌两句嘴，没想到乔秀这一说，直接转移了矛盾，张老太太立刻就成了被吐槽的那个，主要是乔珠说，说那些不多的往事，乔秀在一旁只叹气，表示“也没办法”“只能让一让”之类的，任谁听了都觉得这是苦情女主角的剧本。
哪怕是张安国知道姐妹俩的谈话，都不能说自己妻子不好，他妻子在外也没说老太太什么，真的是嘴严着呐，倒是乔珠，什么都说了。
看着乔秀眼中愉悦的光芒，安琦觉得自己又学到了，这是什么姐妹情啊，让妹妹代自己吐槽，这都能行，这情商，有点儿高啊！
“来来来，你们几个，都过来拜一拜，你们姥爷是最喜欢人丁兴旺的了。”乔姥姥已经念叨完了，又让几个小辈过来烧纸，她亲手拉着乔栋泽，让他给爷爷磕头，“你爷爷要是见到你，肯定可喜欢你了！”
乔栋泽满脸不耐，却还是免不了要磕头的，乔溪在一旁分黄纸，给他们每个人膝盖那儿都垫了一张，免得直接跪在泥土上弄脏了裤子。
安琦也在磕头，却是在男孩儿后面，因独独她一个女孩儿，就显得孤零零的，三个头磕完，乔溪在一旁给她递了烧纸，示意她上前去烧，安琦就蹲在乔栋泽身边儿，跟着烧纸。
“你们也跟你们爷爷说说话。”
乔姥姥提醒着，不等他们说，自己又说了，“孩子们都好，都念着你呐，你在地下也要保佑他们……”
然后嘴里又说几个孩子的成绩如何，还对比了一下孩子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懂事了是怎样的，细节如“孙竣都不挑食了”，弄得一旁的孙竣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姥姥的爱心，总能在某些细节处格外动人，比如说她就能说出几个孩子爱吃的菜，哪怕只能说出一个，也显得记挂在心了。
“……安琦也是大姑娘了，再过几年，也要嫁人了，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
乔姥姥把安琦留到最后说，说着说着，自己眼眶红了，看着安琦的样子，都有点儿笑中带泪的某种感动。
与她相比，安琦就很难投入了，便只低着头，默默在心中念叨，愿姥爷安好。
“妈，你说什么啊，现在都不兴早婚。”
乔珠在一旁干预，不让乔姥姥说这些不着调的。
乔姥姥不高兴，故意板了脸瞪她：“你懂什么，不早早相看，哪个好的还留给你，真信了晚婚的，小心以后找的都是别人家的男人。”
这话很粗糙，却是让安琦听得深以为然，上辈子她是怎么成为剩女的，说起来哪些方面都不差，不就是当了乖乖女好学生，不早恋，不早恋，弄到最后该恋爱的时候，身边都没什么齐眉正脸的能看的了。
那些好的，可不都被早早预定，成了别人家的男朋友。
人家从校服到婚纱。
她从校服到工装，半点儿不跟浪漫相干，更是没体会过一点儿恋爱的甜蜜，如今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没异性缘儿呢，竟是连封情书都没收过，仿佛特别不合群儿似的。
后来再想，那些恋爱结婚的，好歹是投入了时间精力的，跟男生打闹嬉戏，跟男生网聊游戏，她呢？只会单机。
所以，她不单谁单？
这样想着，安琦不由微微点头，神色上就显出几分认同乔姥姥的意思来，把乔溪看得一怔，等到回去的时候，母女两个走在后面，乔溪把安琦左瞧右看，小声问她：“你是不是早恋了？”
安琦正在蹦蹦跳跳，离了那些墓碑，不得不感慨这山林之中的空气清新环境好，让人心情不自觉就愉悦了，听到乔溪的问话，一惊，急着扭头，脚下就没站稳，有块儿石头松动，竟是直接让人摔倒在地。
膝盖撞在石头上，疼得安琦眼泪直接就下来了，这小变故弄得乔溪也顾不上问了，忙过来扶她起来，又让她活动看看，又撩开裤脚看，确定就是撞青了一块儿，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放心，再看她手掌上擦出的一大片血点子，惊呼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当心！”
安琦泪汪汪看她，怪谁，怪谁！原来今天的“3”是应在了这里，真的是想都想不到。
第019章
受了伤，安琦以为能够逃过这个容易让母女两个都尴尬的话题了，没想到还是没逃过，乔溪很是温柔地跟她来了一场母女夜谈。
乔溪爬上安琦的单人床，为了让她能够躺下，安琦往里面侧了侧身，突然觉得这个动作矫捷爬上床的乔溪像极了大学的舍友，晚上熄灯之后会有的舍友夜谈，这会儿以这样一种形式重温了。
“……妈妈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知道你现在的心思，只不过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这是老调重弹，安琦有些不想听，半是羞窘，半是觉得有点儿委屈，她可没什么心思。
“……不过，如果有优秀的男生，一定要早下手啊！”
“啊？啊！”
安琦觉得自己傻了，她听到了啥？
“干嘛，以为妈妈是老封建，不允许你谈恋爱？”
乔溪不满地拍了安琦一下，两人都是侧躺，面对面，这一拍也不重，还顺手把被子给安琦拉了一下，怕她肩膀着凉。
“没，妈妈最好了。”
安琦撒娇一样黏过去，搂着乔溪，嗅着那让自己放松的味道，微微闭上了眼。
乔溪的手没有收回来，在她后背轻轻地拍着，像是要哄她睡觉一样，小声跟她说着：“有好的当然要早下手啊，不早早接近，以后就只能远观了，当年你爸，要不是我下手早，就没你了。”
听乔溪提到安广玮，安琦睁开眼来，拉开一点儿距离看她，她们母女之间从来没谈过这个话题，安琦生来就有记忆，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没主动问乔溪类似“爸爸在哪儿”这种戳心的问题。
乔溪也就避而不谈，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谈为什么离婚之类的事情，母女两人仿佛有了默契。
可这会儿……
乔溪目光温柔，床头柜的小台灯开着，是不太刺目的暖黄光，正好能够看到乔溪脸上的神色，她抬手把安琦拱乱的碎发给她撩到耳后，笑着说：“你爸爸这人特别好，傻乎乎的，我送水给他，他都脸红的，见着我也不知道说两句好听话，就知道傻兮兮地笑，要不是他长得好看，看谁喜欢他……”
宛若沉浸在恋爱之中的小女生，乔溪的话一听就能听出里面的糖分超标，安琦的表情也柔和，可眼中的神色却有些难过，都离婚这么久了，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吗？
相对于从没见过面的爸爸，乔溪这个妈妈才是安琦最看重的，她不想她为那个男人伤心，若是能够的话，可以再找一个人爱，获得一份更幸福的婚姻，她保证，就是乔溪再有了孩子，她也绝对不会嫉妒生气的，她那么好，应该幸福，而不是这样孤零零一个人支撑一个家。
“幸好我那时候下手早，不然就轮不到我了。”
乔溪说起来，语气并不悲伤，还有点儿沾沾自喜，很是阿Q精神地说：“就算他现在跟别人在一起，我也不亏……”似乎是意识到这样的话有些不太好的导向，她连忙纠正偏走的话题，“不过，你的眼光还是要好一点儿，挑就挑个好的，能长久的，不然用了心没个结果，是要伤心的，我可不想我的女儿为了别人伤心……”
“这不是矛盾了吗？又让我早下手，又让我慢慢挑……”安琦嘟囔一句，重新凑到乔溪的怀中，母亲的怀抱，总是会让人感觉温暖而舒适。
乔溪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蠢啊，怎么跟你二姨似的，你就不会对他好点儿，对他多笑两下，给他留个深刻印象，让他忘不了你不就行了？要注意别让人占便宜，你看好的也不行，被占了便宜，他就会把你看轻了，以后也不会对你好了。”
生怕安琦不明白一样，乔溪还举了一个十分生动的例子，是想要花钱买新本子，还是花钱买旧本子。
就算是不花钱，白来的旧本子，难道就很令人稀罕吗？
这观念——服了服了。
安琦以为乔溪这想法已经足够新颖了，没想到她还有更新颖的，听到乔溪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多看几棵树才知道最喜欢哪个”的说法时，安琦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才好，这算是找备胎吗？
乔溪没有在这方面多说，话题又偏回了原来的方向，“还是要学习好，学习好了才能上更好的学校，认识更优秀的人……”
安琦听着，在心中默默补充，然后会发现，那些更优秀的人身边早就有了女朋友，有可能就是青梅竹马，也可能被别人近水楼台，甚至很多学霸的女友还是个学渣，让别人觉得不相配，可那些学霸甘之如饴。
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跟乔溪说了，说得好像自己很懂，并且非要早恋一样。
后面怎么睡着的，安琦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最后的话题已经偏到乔珠身上了，乔溪给她讲，当年她是怎么看着孙尚立好，然后想办法撮合他和乔珠的，又说乔珠心气儿高，低不下头来，不知道怎么跟人示好，还是她努力牵线搭桥之类的。
最后不忘沾沾自喜跟安琦说，就这一件事，她二姐就得对她好一辈子，也要对安琦好。
从言语中，就能感受到，乔溪跟乔珠的关系更亲。
这份姐妹情，也挺让人羡慕的。
严格来说，安琦这辈子不算是什么独生子女了，她的生身父亲安广玮后来结了婚，也有了孩子，不止是一个跟安琦没差几个月的儿子赵宇，还有一个女儿赵梦。
是的，都姓赵，随他们母亲的姓，弄得安广玮好像是赘婿一样。
因为安广玮跟乔溪离婚的事情，乔姥姥对他没有一句好话，在安琦小时候，还拿孩子姓氏的事儿说话，嘲笑安广玮攀附老丈人才得以平步青云啥的，还说他白给赵家养儿子什么的，说得好像是那儿子不是安广玮的似的。
有一阵儿，安琦还以为安广玮是被人给陷害了，然后喜当爹，就是那种富家女发现自己有孕，然后找人接盘，下个药或者怎样糊弄安广玮这个小白脸。
后来听乔溪辩解，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安广玮有学历有能力，就算不靠岳父也能出头，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对安琦来说就是传说中的人物，没什么真实感。
次日一早，安琦醒来的时候，乔溪已经做好早饭了，喊了她一声，一起吃饭，才吃完，楼下就听到了何美的声音，明亮清脆。
“来了！”
安琦趴在窗户上应了一声，就匆忙换鞋往外走。
“慢点儿，着什么急，外套，外套，今天降温！”
乔溪在后面叮嘱着。
“知道了。”
安琦应了一声，她是不爱让人等的，知道有人在等她，她能比等的人还心急。
一手抓着外套，闷头往外跑，才出门，觉得前面有阴影的时候，已经撞到了对方怀中，这一下不重，“对不起。”安琦脆声说着，抬起头来，见到被自己撞到的人，惊讶又意外，竟是也要出门的蔡重康。
她看向他身后关了的门，“你回来住了？”
“回来收拾东西。”
蔡重康有些沉默，扶着安琦站稳，让她先走。
安琦看看他，一时没有迈步，道谢的话好像很难说出口，便寒暄着先问：“你还好吗？”
问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太多余，爸妈都死了，有什么好的？不是谁都想要一个孤儿开局的，她在蔡家吃过饭，见过那一家人的幸福，现在看到蔡重康孤零零一个，好像瘦了很多的样子，心里觉得也挺不好受的。
“我没事儿。”
蔡重康勾了勾唇角，努力想要给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很不走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