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在乔姥姥家住的那几天, 别的不说，最了解的就是乔栋泽床底下的旧课本了, 以往乔姥姥每次说起来，都会用一种莫名骄傲的语气表示虽然孩子学习不怎么样, 但爱惜课本啊，那些课本都跟新的似的，都没丢。
什么上完一年级, 就把上一年级的书扔了撕了，这种事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乔栋泽身上的, 他连用过的本子都会一本本收起来，也是少有的会跟老师把交上去的寒假作业暑假作业再要回来的学生。
至于要回来的作业本是不是多了些, 那就不好说了，反正旧书本他是绝对不缺的, 再加上乔姥姥家订报纸的习惯, 往年的旧报纸应该也还有些。
有了这个心思，就要星期六回去看看了，不，星期五去, 要不然星期六未必能够刚好逮到乔栋泽，这小子跟所有的男生一样, 放了假就爱出去玩儿，能一整天不见人影, 不早点儿去，根本找不到人在，成天早出晚归的比谁都忙碌。
安琦跟乔溪说起来这个，乔溪意外：“怎么想起来卖废品了，钱不够用吗？”
就知道会被问这个，安琦心中有点儿无奈，趴在乔溪背上说：“不是啊，就是正好跟何美她们一起，我还没去过废品收购站呐，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普通的家庭能够产生多少废品，就算有些旧本子或者包装纸壳子之类的，不等积攒起来能够称重就直接随着日常的垃圾扔掉了。
尤其这会儿还没什么塑料瓶的矿泉水儿，喝饮料多是喝玻璃瓶的汽水儿，连个废罐头瓶都是装水果罐头的玻璃瓶，积攒不起来不说，也不知道收废品收不收这个。
至于什么啤酒瓶，酒瓶之类的，乔溪根本不喝酒，安琦也没这个需求，自然是没有的。
这样一来，对安琦来说，废品的种类就圈定在了旧报纸和旧书本上，其他的不作考虑。
“你们几个人啊？”
自从上一次绑架，无论安琦怎么说，乔溪都特别担心她在休息日的出行活动，以前安琦不出门，她总是赶着安琦出门，说让她跟朋友出去转转，不要成天闷在家里，怕憋出病来。
现在可好，只要休息日安琦想要出门，都要多过几道“审讯”，一定要确定万无一失才行。
“我，何美，孙烨，何威，还有那个很高很壮的苗亮，上次你见了还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是保安呐，然后还有两个女生杨梅梅和谢晓云，你也见过，杨梅梅以前还跟何美来过咱家楼下，吃过你做的包子，一个劲儿地说好吃……还有牛犇，我们体委，人高马大的，打架最厉害那个……”
不说不觉得，一说安琦就发现这人还挺多的，简直是小型团建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来卖废品在她印象中撑死两人结伴，也就是老太太上街买菜的时候捎带手卖点儿，被他们这一弄，怎么感觉这么声势浩大呢？
“你们这是出去玩儿还是卖废品去了？”
乔溪笑着发问，显然也感觉这阵容不可小觑了。
“嘿嘿。”
安琦讪笑，这跟她可没关系，都是何美的组织力好，说起来，何美好像还是个小班干部，哦，对了，组织委员。
比起日常会收发作业的课代表，再有那些班长副班长，管卫生的劳动委员，负责板报的宣传委员，组织娱乐活动的文艺委员，负责纪律及时打小报告的纪律委员，这个组织委员简直就像是隐形的一样，几乎用不上。
真有什么组织的事儿，像是运动会报名之类的，体育委员就直接干了，平常没觉得对方越俎代庖，连何美自己都没什么真情实感，现在看来，倒还真是同学们慧眼如炬，选出了最适合的人选。
就凭这组织能力，何美不当组织委员，谁当？
相较之下，安琦觉得自己这个穿越者简直没有半点儿雄才大略，连小组长都不是，更不要说其他的班干部了。
突然有了点儿心虚，班里搞竞选的时候，她全在看戏了，还煞有其事地在心中预测谁谁谁会是干什么的，没想到……没想到啊，小丑竟是我自己？
不，不对，是她本来就不愿意干，劳心劳力却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觉得有点儿幼稚。
认真了像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认真，似乎又对不起大家选自己的心意。
唉，就当平民吧，她就不是爱搞事的性子。
“行吧，我要是不让你去，你该怨我不让你参加集体活动了。”
乔溪仿佛看出了安琦那点儿担忧，侧头过来，用还湿着的手点了点她的鼻子，不等安琦再说什么，已经给她想好了，“星期五放学就回来，咱们去姥姥家吃饭，顺便看看你姥姥那里有什么废报纸，正好让你去卖个废品。”
“嗯，谢谢妈！”
安琦笑着应，头一低，又把鼻子上那点儿湿痕蹭在乔溪的衣领处，被乔溪推开脑袋，笑骂，“去去去，别给我捣乱，做饭呐。”
每次去乔姥姥家，乔溪都会带些东西，不拘是水果还是什么吃的用的，多少都会买点儿，按照她的话说，没有回娘家空着手的。
回去的时候周霞正好也下班回来，路上碰到了，一个劲儿说着乔溪客气，“回来就回来，还拿什么东西。”
等到家门口，忙把东西接过去放到屋里门后不显眼的地方，转头就跟乔姥姥说：“可要多做点儿，我姐和安琦回来了。”
她的笑容亲切，语气热情，那样子倒像是招呼亲姐姐一样。
乔姥姥在厨房里，早看见她们人影了，闻言应了一声，又喊乔溪过去做饭：“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这都准备好了，算了算了，看不够再吃馒头什么的，我去冰箱里拿，你来炒菜。”
乔溪忙去厨房洗手，邻居大妈也在做饭，守着自家的小炉灶，笑眯眯看着乔溪，“又回来看你妈了，真是孝顺……”
“没什么事儿，回来看看……”
乔溪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有点儿远，乔姥姥已经进了屋，开了冰箱，果然拿出来馒头来，放到一旁晾着，又看乔溪带来的东西，嘴里嘀咕着“怎么就放这儿”，然后招呼安琦看电视，“想看什么自己按。”
黏糊糊的遥控器不知道是因为塑料老化，还是包了浆，上面常按的数字儿都不太清楚了，安琦应了一声，随便按了两下，调到自己常看的频道上，音量适中，就坐着跟周霞一起嗑瓜子儿了。
安琦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做饭水平不说是厨房杀手，也是不怎么样的，厨房有乔姥姥和乔溪在，就不用旁人了。
基本上一个人也就够了。
乔姥姥过去没一会儿又被乔溪赶了进来，也坐着跟她们吃瓜子儿，还说“这是你舅妈买的，老贵了，就是不好剥。”
这话说得，有点儿小矫情，周霞在一旁嗑得利索，不忘说一句：“一会儿让你孙儿给你剥。”
“光会指使我孙儿。”乔姥姥好像不高兴地瞪了周霞一眼，周霞没在意，拿着遥控器调到一个音乐节目，音量加大，自顾自看起来。
乔姥姥却坐不住，看看表，念叨：“怎么还没下学——我去看看。”
“我也去。”
安琦跟着乔姥姥起身，两人也不走远，出了楼栋右拐，直接到前面的街口去看着就行了，乔栋泽回家就一条道，只能走这个方向。
高大的槐花树上已经满是槐花，一串串的，像极了成熟的果子，阵阵香气之下，有些零落的花若地上的斑点，片片铺陈，铺就一条宽敞大道。
“这两日就摘槐花了，记得回来吃槐花饭。”
乔姥姥拉着安琦的手说话，路边儿，也许是因为正是吃饭的时间，不见有孩子来攀折槐花，却还是能够看出来一些树木上的槐花已经被摘了去。
安琦记得，乔姥姥家也有一个晾衣杆，上面绑着一个钩子，就是用来摘槐花的，以前安琦还玩儿过，举起来，把槐花绕在钩子上，转一下，一拽，就是一串槐花下来了。
槐树不好爬，就是会爬树的乔栋泽，通常也是用杆子摘槐花的。
“嗯，好。”
想到槐花饭，安琦就决定明天或者后天，再回来一趟，不是为了贪吃，就是摘槐花也挺有意思的。
乔栋泽是抱着球回来的，校服脱了搭在肩头，背心遮不住腋窝，看着就让乔姥姥觉得冷，一个劲儿让他穿上衣服，乔栋泽不爱听，随便披了一下衣裳，就在后面转着球玩儿。
“你怎么回来了？”乔栋泽见到安琦就奇怪，往常安琦来这边儿多半都是星期六星期天，星期五很少有，“晚上在这儿住？”
“不在这儿住，吃了饭就回去。”安琦落在后面，正好跟乔栋泽说了拿旧书本卖废品的事儿。
乔栋泽眼珠一转：“你们去哪个废品收购站，也带上我，我帮你出一份儿旧书本，不跟你分账。”
呦呵，这口气老练的，安琦忍不住刮目相看，莫不是常卖？
第028章
乔姥姥还在不远处走着, 乔栋泽就没有跟安琦多说，留下一句“饭后说”，就直接快步向前, 手中转着的球被拍在地上, 猛地一下弹起老高, 让乔姥姥笑呵呵地“哎呦，这么高”, 像是还在哄小孩子一样。
等到饭后，女人们, 哪怕是不爱动的周霞，也跟着端盘子往厨房放，只不让安琦动, 乔栋泽就拉着她出门，楼房不远处, 几座楼的交口有个健身角一样的地方，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那里的双杠, 夏日的时候，经常有孩子翻到双杠上躺着看天。
旁边儿的槐花树又高又大, 仿佛真能撑起一片天一样, 乔栋泽拿着杆子，让安琦拿着塑料袋，他直接冲着这颗勉强算是长在自家门口的大槐树下手，不断地攀折上面的槐花。
“再不摘就不好吃了, 你拿了回家做着吃。”
乔栋泽伸长手臂，努力往上举着杆子, 看起来因抽条而显得纤瘦的身板儿，格外有力量, 一时间在安琦眼里都显得高大了许多。
比起其他的兄弟，安琦跟乔栋泽的关系跟亲近，两个孩子小的时候还是一张床上睡过的。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安琦总想着当好姐姐，可小时候为了当好姐姐做出的乌龙事也不少，比如说看着乔栋泽午睡踢被子，就想给他盖被子，可他总踢，身体小小的安琦为了压被子，很是气恼地连被子带人一并压在乔栋泽身上，不知道是她太瘦弱，还是乔栋泽睡眠质量太好，竟是都不带醒的，然后稀里糊涂，两人就那么叠着睡了个午觉。
醒来后乔栋泽才发现自己好像被欺负了，也没哭，只在后来枕着安琦的肚子睡了一觉，睡得安琦总拨弄他的脑袋。
年龄相差不大，小时候也就有一起玩儿的经历，小孩子似乎总是爱跟着大孩子身后跑，安琦不爱动弹，乔栋泽就跟着楼里的其他大孩子跑来跑去，有一次被人推了一把摔了，他还没怎么样，被正好看到的安琦扶起来，扭头就去跟那个推人的孩子理论了。
嘴皮子一动，硬生生不动手把人说哭了，那也是安琦难得的高光时刻，后来被一群孩子用莫名敬畏的目光看着，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自然，安琦也有被乔栋泽这个小屁孩儿护着的时候，顽皮的男孩子在小时候总是爱捉弄小女孩儿，安琦平时安安静静，像个洋娃娃似的，就有男孩子想要拿毛毛虫捉弄她，被乔栋泽提前给阻止了不说，还找了更厉害的毛毛虫报复回去了。
为了捉毛毛虫，自己手上也被蛰了，手指头红肿着，还叫骂：“你敢动她看看！”
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情况下，竟也在这一片儿闯下了赫赫威名，既安琦一说成名之后，乔栋泽也是一战成名，凭着一只毛毛虫奠定了自己的地位，顺带也让附近同龄的男孩子不敢找安琦玩儿了。
也是那次事件过去好久，安琦才想到自己想要从小培养一个竹马的计划看来是不太可行了。
不过也还好，要不然，想想小竹马把鼻涕蹭在袖口的邋遢模样，安琦恐怕只能把对方当个弟弟。
“好啊。”安琦笑吟吟答应下来，等到乔栋泽摘下一串来，她就张开塑料袋等着那槐花落入袋中。
不一会儿，袋子就装得满了，乔栋泽也没回去，拿着杆子靠在双杠一侧跟她说起了自己的赚钱手段。
比起安琦现在才想到卖废品赚钱，乔栋泽早就想到了，不仅想到了，还早早就做了，只不过为了能够把这部分额外的零用钱留下来，他做得并不明显，还在外面积攒了一个秘密基地专门收藏旧书本旧报纸之类能够卖钱的废品。
因为怕被拾荒的发现，顺手牵羊，他还专门给那个秘密基地换了一把锁，钥匙就夹杂在一串门钥匙之中，也没人发现。
现在说给安琦听，还有些炫耀，“那些寒假作业暑假作业，老师看都不看，一沓子一沓子，直接就卖破烂了，还有人主动去学校收，我就要回来，老师也不看，我就顺手多拿几本，一点点积攒起来，就是没什么时间去废品收购站，附近那个太黑了，见我年龄小，就不给价，我被骗了几次。”
给别人是一块，给自己是八毛，有的时候就给五毛，知道差价的乔栋泽气得都想去砸人家摊子，还想过给那个收购站放一把火。
那个收购站不是什么正经的房子，就在居民区里面，一个上无遮挡的院子，远远看，像是个垃圾站一样，啤酒瓶子都能垒成一面墙，还别说，挺有艺术感的。
这种地方的防火，可想而知，纸壳子旧书本什么的，很多时候都在外面放着，就简单罩了一个塑料膜，不要说故意放火，就是哪里飞点儿火星子进去都不得了。
收废品那个男人就住在院子里一角的低矮平房里，阴沉沉的，头发都打结，看着像是才从拾荒者升级没多久。
也就是这样的外形，让乔栋泽息了放火的念头，就当施舍乞丐了，心里这么想，他就痛快多了，只以后再也没去过那里卖废品，可不去那里，又去哪里呢？
这种事儿，他连自己的小伙伴都没告诉，完全是一个人悄悄干的，于是消息也不灵通，不知道哪里还有收废品的，同龄的孩子，关注这个的也是少数，他又不好直接问乔姥姥。
而且估计问了也白问，乔姥姥是个懒得多走的，就算是要卖废品，也是人家收上门来了，她才主动收拾收拾。
每每看着那走街串巷的三轮车，乔栋泽都想自己弄一个，也不用他喊，放着那个喇叭就行了，走哪儿喊到哪儿，自然有人出来把废品卖给他。
“这次是何美说的，她知道一个地儿，不知道具体的价怎么样，你要去的话，正好，比我们懂得价，就可以讲价了。”
安琦心里琢磨，带上乔栋泽根本不是个事儿，何美的性子，她太了解了，从来是人越多越好，反正谁的朋友最后都是她的朋友，她是不介意朋友多的。
“还能讲价？！”乔栋泽震惊，眼睛都睁大了，见到安琦点头，又说，“还是得你们女的去，不然他肯定不跟我讲的。”
早早就发现了男的买东西贵的乔栋泽这样评价了一句，也没有很沮丧，损失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耽误以后赚钱就行。
安琦告诉乔栋泽她们约定的时间，让他准时去找她之后，还叮嘱：“不要带太多，咱们先试试水，若是那里不行，再找找别的地方，找何美问，她肯定能打听到。”
“那倒是，她就是个包打听。”
乔栋泽这话没有贬义，纯粹是夸奖，只不过末了还要加一句，“这种事儿就你们女的好打听。”
安琦也没纠正，某种程度上来说，乔栋泽说的也是实情，是固有印象吧，就好像是男的买东西一不小心就买贵了，女的买，同一家店，恐怕也要便宜一点儿。
“那就说好了啊，你记得来，别迟到，我可不喜欢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