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你来之前, 是跟谁在一起,他会不会发现你不见了, 会不会报警,会不会……”
曾瑜的问题, 连珠炮一样, 一个接着一个,拼命地输出着,她抓住安琦的胳膊,没有多大的力道, 但那好像很长时间不曾修剪的指甲略有尖锐,微微刺痛, 像是皮肤都要被刺破了一样。
安琦看出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对,有些纳闷, 第二针疫苗,也就是今天,不可能更早了,要知道,如果这一天没有过去,今天才是打第一针疫苗的时间,第二针疫苗,理论上,等配送还要等一两天呐。
有什么念头从脑海之中划过,像是那一闪而逝的流星,安琦来不及抓住,只能不断地安抚情绪愈发焦躁的曾瑜,“不会有事儿的,肯定有人会找我们的,也有人找你的,不是吗?”
安琦实在是很不会安慰人,前半句话还好,后半句话一出,曾瑜就忍不住哭起来。
她委屈地落泪,哽咽着说:“不会有人找我的,我知道,他们都不会找我的……”
在哭泣之中,字眼含糊不清,但曾瑜还是说了很多,她说了自己其实是外地人,是农村人,算是农村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可在大城市里,恐怕还不如一只野鸡,她说自己努力在娱乐圈打拼,不仅是因为娱乐圈的光鲜给小女生的梦境瑰丽,还因为这份钱好挣。
没有什么学历,也没有多少能力,又不想依靠容貌短暂地攀附某个男人,那只能进入娱乐圈才能让自身的天赋(美貌)得到更大的利益,比起成为某个肥头大耳的恶心男人的内宠,娱乐圈这个几乎在聚光灯下的大染缸反而还有了一种规则,不会让她的付出白费。
“她们跟我的关系都不好,我知道,她们都嫉妒我,说我……”曾瑜咬唇,即便在这种时候,她也无法坦白自己所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陷害与被陷害,谄媚与抓把柄,她在身体力行地诠释着人能够为了出名做到什么地步。
不过她还算是有底线的那个,并不肯轻易对猪哥低头,于是还显得有那么点儿不流凡俗的意味,却也有限。
“谁都不是白莲花,你看韩小姐,平时风光无限的,还以为是怎样的高高在上呐,你不知道,我都见过她被人扇巴掌,跪在地上,狗一样冲着人笑……”
曾瑜咬牙切齿,眼中似乎都有恶毒的光,好像看到人前亮丽的韩小姐背后被人当狗,她就会觉得痛快似的。
其中的恶意,不加隐藏,直白得让安琦皱眉,同为女性,多少有点儿同情吧,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口饭实在是不好吃。
曾瑜还在滔滔不绝,她似乎憋了很久没有说话,不断地跟安琦说话,安琦找不到插话的空间,就干脆听她往下说,听她这一肚子的牢骚委屈。
等到曾瑜说够了,重新恢复冷静松了手,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毫无精气神地缩在那里,安琦又忍不住把之前的反感抛开,开始觉得她可怜了,想要安慰了。
她张了张嘴,才要说话,又听到曾瑜说:“我一开始接近你,想着你肯定也是个大小姐,说不定能帮我一把,哪怕是带着我混入你的圈子,多认识一些大小姐呐,那我也多些机会……”
在娱乐圈里,曾瑜见得多了,人脉就等于金钱,随便一个关系有了作用,就能直接把人捧红,她太需要红的机会了。
很多剧中,不是说一定要主角比配角好看,配角超过主角的也有不少,但那些配角的出名机会就没有主角多了,除了书面上的形象不合适角色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没关系,很轻易就能被人顶下去。
“嗯,我猜到了。”
安琦点点头,对这一点没有多少意外,可以说当曾瑜暴露自己是一个演员的时候,安琦就知道她主动上前跟自己打招呼是为了什么了。
从乔溪和贺炜结婚之后,像是那种富豪宴会的大场面,她也参与过一两次,也见过在那种场面上出现的女明星,曾瑜这种,根本都排不上号,咖位不够。
那么,一个咖位不够的小明星来跟自己打招呼示好,本质的原因难道是因为自己比她漂亮吗?
只能说自己能够给她提供更多的机会,虽然当时安琦还不太清楚那个机会具体是什么,但听到曾瑜反复提及韩小姐和韩家的时候,她就有了点儿猜测了,也许曾瑜是从某种渠道知道自己跟韩彻认识?
或者,是看重自己身后的贺家?
心中早有所料,所以对这一点完全就不意外了。
曾瑜吸着鼻子:“我就是想想,我……”
她还什么都没得到,就到了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她好怕,太怕了,怕有些话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说的机会,她想要说话,想要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还活着,而不是真的沦为被宰杀的鱼肉。
“我知道。”
安琦打断她,她的耐性也到此为止了,平静的面容在白色的冷光下,十分冷淡,好像一个人的害怕恐慌完全不能感染她,也不能影响她分毫,“我想要知道你来到这里之后都发生什么事情了,能多说些就更好了。”
不了解现状,就不要谈什么机会,等着别人救自己?
安琦相信乔溪不会放弃自己,但他们知道要去哪里找自己吗?
别看这个房间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但如果是还有药剂,还要做实验的话,恐怕外面的空间会比想象中大,看管这里的人也会更多。
“好。”
曾瑜的泪珠还挂在眼睫上,可她呆呆地看着安琦,一时讷讷,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告诉她,安琦好像不一样了,不是之前以为的温柔腼腆,而是……一股冷意从后脊窜上来,过电一样,让曾瑜抖了一下。
“我当天去医院打第二针疫苗,三天了,该打了,我还特意请了假,导演还不高兴……”
曾瑜的语言系统似乎遭到了某种冻结一样,颠三倒四地叙述起来,还真的是从头叙述了。
安琦本来还想打断她,让她讲点儿重点,谁管她之前怎么来的,她只想知道她在这里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以此来推测自己的处境,同时想办法破局,但,看看曾瑜的样子,她是真的怕她崩溃,便只能忍下来,听她慢慢说吧。
时间悄然走过六点。
短粗的时针已经开始往“七”的位置靠拢,可安琦还是没有回来。
乔溪焦急地看着门外方向,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一会儿就要抬头看一下,看一下门外,看一下表,看一下表,看一下门外,不断循环。
“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走丢了吧?”
乔溪担心地嘀咕。
贺炜走过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不发热,正要说什么,就扭头咳嗽了两声,“让贺磊去看看,是不是迷路了,还是没找到地方。”
“不用,不用,我再打个电话看看,你说她,怎么也不接电话,手机调静音了?”
乔溪说着又有了疑问,也不是要任何人回答,她拿了手机开始拨打,又是那种“嘟嘟嘟”的声音,没有人接。
直到因为时间太长,电话自动挂断,乔溪才抱怨:“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知道仔细点儿,不接电话这多让人担心啊!”
“可能是震动没在手边儿吧。”
贺磊给出一个可能的解释,已经起身去鞋柜换鞋拿外套,“我去看看吧,我知道那个地址怎么走,溜达过去,接到人就给你们电话。”
“这……”
乔溪不太好意思,她这个后妈总觉得不太好指使贺磊做事儿,但这会儿又的确担心,便只能叮嘱对方多小心,同时嘴上继续说安琦,“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总是让人操心,这一个疫苗还能打几个小时,说不定没找到地方,拐到别的地儿去了。”
贺磊一笑,出门的时候走得快了点儿,忘了口罩,被乔溪喊住,这才回头戴上,“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等到走出院门,确定不会被人看到了,才摇摇头,“真是个大宝贝。”
这么大人了,不认路?对他来说,这自理能力也太差了,奈何有人就爱小娇妻呢?
这样想着,他给安琦打了一个电话,确定又是无人接通之后,就直接打给了董斌,怎么说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这份辛苦,娇妻养成,可不是那么好养的。
他的脚步慢悠悠的,一点儿也不着急,天还没黑,急什么。
嘉誉心理诊所。
心理诊所平时就没什么人,来的基本上都是预约客户,到了这种疫情时期,心理问题算个什么问题,生命健康排在首位,谁还会关注这个,这边儿的生意更是直接停摆,连前台都放假去了。
一条街,关门的十之八九,心理诊所的大门却还开着,里面只亮了一盏灯,大白天也显得幽暗,二楼上的采光好一些,却总是被窗帘遮挡着外面的光线,唯有屏幕的幽幽蓝光,映照在俞缺的脸上,一片幽蓝。
刚刚,他发现给安琦打电话没有人接,他太知道安琦的性子了,很少会有不接电话的时候,哪怕是陌生电话,骚扰电话,她也要接起来问一声,确定了之后再挂断。
认识的人的电话,更不会不接,至于手机不在身边的可能,有,但不大。
俞缺还是很了解安琦的安全感有多匮乏的,有的时候,她就好像是惊弓之鸟,随便有点儿动静就能直接把她吓到,这种时候,身边有手机就能让她安心一些,所以,无缘无故,她是不可能不接电话的。
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心中有着疑问,于是就在网上想办法联系安琦,也许对方也是在上网,而忽略了手机上的动静,手机调静音了,或者是震动,或者身边嘈杂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准备一下,我们出国。”
正在这个时候,俞誉突然进来,他还拉着一个小箱子,进入办公室之后就直接抓起几样东西,胡乱塞到随身的公文包里。
“出国?”
俞缺愣了,怎么突然就出国了呢?
“东西不用带了,护照什么的都给你准备好了,都在我这里,你跟我走就行了。”
俞誉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说完了见俞缺还没动,冷着脸要他立刻动起来。
“怎么这么突然就要出国,是要做什么?”
俞缺执着地问,目光之中有着怀疑,自从知道俞誉对自己和妹妹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一场心理实验之后,他对俞誉的任何行为都充满了不信任,谁知道他要做什么新的实验呢?
“再不走,就要沦为实验品了。”
俞誉随口一句话,眼神之中流露出来一种半是威胁半是嘲讽的意味,“你想当实验品,我还不想当呐。”
“实验品?”
俞缺不明白,更不明白了,但他头脑很快,若闪电般划过脑海的一个念头让他脱口而出,“疫情是人造的,是实验!”
这太骇人了,怎么可能呢?
要知道,现在这座城几乎是半瘫痪状态,很多不重要的民生工程都停工了,因为要防止人群聚集,防止病毒传播,如果这病毒是人造的,是一场实验,那么,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这样的实力,直接把整个城市,整个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摆在实验台上呢?
或者说,该是什么样的势力在做这件丧心病狂的事情,他们是要制造什么恐怖吗?还是说……
俞缺想不到,他顺着这个方向想,感觉像是疯子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俞誉低声咒骂:“别管那些疯子是怎么想的,你走还是不走?”
他说着已经转身,显然不再需要等俞缺的答案了,他是肯定要走的,这种时候,保命要紧。
第598章
“我不走。”
俞缺做出了选择, 他的语气坚定,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哪怕是要当实验品。
俞誉本来要迈出房门的脚步顿住了, 回头看他, 像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眼神中充满了一种莫测的掂量,“不走, 因为……安琦?”
他几乎是不用思考,就直接猜到了这个答案, 然后问出来,看到俞缺毫不犹豫地点头:“她不会走的,我想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的电话打不通,我很担心她出事, 所以,你能告诉我实验品是什么意思吗?”
面对俞誉, 俞缺早就知道怎样才能获得更好的效果,对这种研究心理的人来说, 心理之中越是潜藏的, 他们越是想要挖掘出来,而越是浮于表面的,他们越是缺少探究的心思,至少对俞誉来说是这样。
俞誉和俞缺的关系, 养育多年,即便是抱着那种反面的想法, 但不得不说,俞誉还算是个正常人, 被戳穿之后,再跟俞缺相见,他并不想要补偿对方什么,并不觉得有所亏欠,但在一些方面,他的确对俞缺足够宽容了。
“很简单,字面意思,有人为了解救自己的困境而制造同样的病症给别人,试图通过足够广泛的基因筛选来达到预备小白鼠的目的……”
俞誉简单地一言概之,但他的这一句话信息量实在是不小,以至于俞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出门了。
俞缺站起身来,还想追着他问一点儿什么,就听见俞誉头也不回地说:“我的通讯册,你知道在哪里,你想要知道的消息,自己去问吧,我相信你能做到,这是我对你最后的馈赠。”
他说着,已经走下楼梯拐角,再也看不到了。
俞缺没有追上去,而是迅速转身打开抽屉,抽屉上的锁对他如同虚设,在他以为俞誉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偷偷打开过好几次了,为此上升的撬锁技巧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称赞他心灵手巧了。
那个小小的通讯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本子,打开来就能看到几个并不算十分明确的电话号码,一行数字加一个字,那个字有的像是姓,有的像是名,有的像是不知道是什么地点的简称。
以前俞缺就研究过,还试探性问过,他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俞誉的事情,试图以知道对方的弱点而反制对方,不一定是要控制,而是在两人相处之中拿到更多的主动权,从而知道俞誉的背后是谁。
当然,俞誉的背后肯定是有人的,如果说小时候的俞缺不曾想过太多,最多只当这个人有病,那么长大后的他,学了心理学的他,在知道俞誉是在对自己做什么心理实验之后的他,所想的自然就不会局限在俞誉本人身上。
还有俞誉那不知道来源的现金流,这样一个心理诊所,不会有人真的以为这里能够赚到钱吧。
俞缺每到闲时就会来到这里,说是兼职打工,其实就是想要探究更多关于俞誉的秘密,他也的确找到了部分,比如说这家入不敷出的诊所,每开一天都是在亏损状态的诊所,到底为什么能够一直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