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朱晴很激动, 她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摇着头, 发丝乱晃，一双眼中夹杂着惊恐和恨意。
谁能不恨把自己毁容了的人呢？
但她没办法恨, 因为给了足够的补偿。
她的反应把刘倩倩也吓了一跳，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张崇是谁？你们在说什么？”她看看安琦, 又看看朱晴，最终看到朱晴那瑟瑟发抖的样子，似乎是觉得可怜，上前一步, 把对方抱在怀里，不停地抚着对方凌乱的发, 轻声安慰着。
同时，她的一只手背在身后, 给安琦比了一个“出去”的手势，用目光示意让安琦闭嘴不要再说。
安琦犹豫片刻，退出了房间，门旁等候的司机见她出来，上前一步，目光示意，安琦微微摇头，没有马上离开，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安琦一边等人一边想，看朱晴的情况，八成自己没有认错，把她毁容的那个人就是张崇了，但她恐怕不会去告，就算是告了，恐怕……
董斌给她看的那段监控视频并不可能作为证据出现在法庭上，同样，朱晴手中也没什么证据，她脸上的伤疤，恐怕都快好了吧。
张崇看起来并不具备太大的力量，也许伤口不会很深，在遮光和使用正确的祛疤药膏的情况下会恢复得好一些，甚至张家给她的补偿足够让她在伤口好一些之后选择整容，变得更加好看？
或者，朱晴也会畏惧张家之后的报复，从而闭嘴。
从张沐的事情来看，张家也许真的会对她的言而无信报复，所以……
安琦终于发现自己冒失了，她最开始的想法，通过成为朋友，侧面劝说对方讨一个公道，看起来是帮人伸张正义，可跟借刀杀人也没什么两样，哪怕刀子所对的并不是一个好人。
“哈，吓我一跳，我还怕你走了呐。”
刘倩倩再出来，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她见到安琦一脸担忧，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没事儿，她就是受刺激了，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现在就是这样，我有时候说话不对了，她也会吼我……让着点儿她呗，谁让她毁容了呢？”
她耸耸肩，最后的一句话说得好像有些轻佻。
但安琦想到她之前在房间内抱着朱晴轻声安慰的样子，刘倩倩这个朋友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她们的友情，自己不太懂吧。
安琦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刘倩倩迟疑着问：“你之前说的张崇，就是他把朱晴的脸划烂的吗？他、为什么……”
为什么？谁知道呢？因为朱晴看了他的日记？
安琦摇摇头，有些事情，她这个知情人还真的不如不知道的，因为真相往往显得离谱又荒唐。
“你也不知道吗？”刘倩倩误解了她摇头的意思，又问，“那这个张崇是什么人？也是学校的学生吗？你有证据吗？咱们可以告诉老师或者报警！”
“……没有。”
安琦否认得有些言不由衷，她是真的没有证据，但她知道，董斌能让自己看到那个视频，也不是不能让别人，比如说警察看到视频，唯一的问题是他恐怕拿到视频的时候就通过了某种私人关系，那样做对他会有所损失。
一边是董斌，一边是……外人，安琦会保护谁的利益就很明显了，哪怕她想要张崇为张沐的死负责，却也绝对不是通过伤害董斌利益的方式。
“啊。”刘倩倩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这样啊……”
两人在楼下分开，刘倩倩之所以常来看望朱晴就因为她家所在离这里也不远，安琦则要回到医院。
好巧，就在她再次来到糕点铺前的时候，乔溪的电话来了，让她回到医院，不是去病房，而是去停车场接乔溪，她们要跟着殡仪馆的车一起走。
孙尚立跟着张安国一辆车，跟在殡仪馆的车子后面走，司机开的车上坐着乔秀她们三个还有安琦。
该说的话仿佛已经在病房之中说尽了，这会儿姐妹三个谁都没有说话，只乔溪在见了安琦之后问了几句，安琦又把糕点给她们，让她们吃点儿垫垫。
张安国请了专门办丧事的人来操持张老太太的身后事，对方在车上似乎就已经叮嘱了很多，等到了殡仪馆，更是一步步指点着，带着他们办理各种手续。
作为张老太太的亲人，张安国和乔秀本来是要一起的，但乔秀在下车后上前几步，想要跟张安国并排都被张安国甩开了，他甚至刻意绕到大管事的另一边儿，避开乔秀的胳膊触碰。
有一次，乔秀被甩开之后直接止步不前，看着张安国的背影越来越远，那恨恨的瞪视目光，乔珠回头见了，生怕乔秀压不住脾气再吵起来，连在外人面前都维持不住虚假的平和，连忙回去挽起了乔秀的胳膊，同时重重压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说话。
殡仪馆本身就自带冷冽气氛，再有张安国和乔秀两人的不对付，空气之中似乎都包含着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乔秀拉着脸，也没再试图去贴张安国的冷脸，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张老太太也算是享福了一辈子，早年丧夫之后也没受什么苦，张安国凭着家底也撑起来如今的家业，生意场上的人，认识了不少的朋友，如今办个葬礼的排面还是有的，他也是最喜欢热闹的一个人，但在丧礼上，却选择了简办。
“自己人知道就行了，别人谁还能在真的为你悲伤了？”
张安国看得很开，做出选择的时候也没询问乔秀的意思，直接做了决定。
大管事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很能理解张安国，给他翘了一个大拇指，“可不是么，现在都各过各的，亲戚间都未必能真心哭一声，朋友就更不用说了。前一阵儿疫情，更是亲人见都没见，直接就烧了……”
这话勾起了乔珠和乔溪的哀思，可不是么，就那么一下，人就没了。
安琦没说话，一直跟在后面，陪着各种等待，直到最后那个骨灰盒被安放好，她才松了一口气。
张老太太的墓地是早就买好的，不过还要跟那边儿联系，再选什么吉时，现在只能暂时存放在这里，之后再找大管事安排入葬的事宜。
事情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其他的什么销户之类的程序，倒也不必很着急了。
走出去的时候，乔珠给乔秀鼓劲儿一样，又推了她一把，乔秀走上前去，伸手试图拉张安国的胳膊，又被他给甩开了。
这一次动作幅度有些大，被大管事看见了，对方大约早就看出来有什么问题，也没说什么，当做没看见，又把脑袋扭过去了。
孙尚立陪着走了一路，这会儿又把大管事拉到一边儿，请教一些殡葬上面的问题，什么时候祭拜烧纸之类的，还有什么其他的讲究。
乔珠跟乔溪也当做增长见识，跟着去听，安琦很好奇张安国跟乔秀会谈成什么样，却也没跟过去，只能跟在乔溪的身边儿，听了些白事讲究。
“老太太这么大年龄了，也是喜丧，不要太伤心了，活人过得好，就是对老人的孝顺了……”
大管事说着大道理，这老气横秋的道理，倒像是老头子会说出来的。
安琦状似认真地听讲，眼睛却总是瞄向张安国和乔秀那边儿，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乔秀的神色有激动过，可在最后又归于平静，再走过来跟她们汇合的时候，平静得像是什么都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样啊？”
乔珠拉着她小声问，张安国已经跟大管事又走到了一起，请教了一些问题之后就跟人分开了，却还是闷不吭声往前走，孙尚立陪在他身边儿，一直在说着什么，像是也在劝解。
“不怎么样，你们别管了。”
乔秀突然这么说，说话的时候，目光还看向安琦，扯了一下嘴角，那表情实在是古怪极了，安琦被看得发毛，这跟自己可没什么关系啊，看自己做什么？
“说什么胡话，我们还能看着你不管了，你倒是说说要怎么办，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劝……”
乔珠直接表态，乔溪也点头，她是一直支持乔珠的态度的。
“劝什么，不用劝了，我们离婚，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乔秀像是一下子放开了，红红的眼睛之中反而多了一种洗尽尘埃的清明，“这么多年，我也看透了，算计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有钱过好日子吗？他不亏待我，我也放了他……”
第629章
从殡仪馆回来之后, 乔溪跟乔秀就没怎么联系了，她们姐妹两个的关系本来就一般，以前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都碰不到面, 也就是后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 她们好像好一些了，隔三差五也会有电话聊天。
如今这般, 也不过是回到了之前的状况罢了。
安琦没有多问，这些大人之间的交际往来本来也不是她要关心的, 而且，哪怕觉得不能算是自己的错，但每次面对乔秀和张安国, 安琦始终有那么点儿抬不起头来的感觉，若不是为了她的事情……
有的时候想想, 其实有些事情，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好像现在，她还不是拿张崇毫无办法。
董斌专门回来了一趟, 请安琦去看夜景, 漆黑如墨的夜幕之中，炸开的烟花绚烂多彩，像是把心中的所有烦恼都放到空中绽放了一样，夜风拂面, 有些凉，却也有些畅快。
“心情好些了吗？”
董斌站在安琦的身侧, 双手压在她的肩上，像是把她护在怀中一样, 声音轻柔，随之而来的是收紧的手臂，禁锢感隐约等同于安全感，让安琦感觉到了支撑。
她侧目，看向董斌，他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为了专门回来一趟，他说不定加了很久的班，安琦知道这段时间他的公司很忙，能够抽时间回来看她，很辛苦。
纤细的手指伸出来，轻轻擦过董斌的眼角，董斌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她，柔和目光之后的疲惫仿佛都被划掉了一样，忽而被烟花点亮，若无数星辰落入眼中，他笑着拉住了安琦的手，似乎是发觉有些凉，将她的双手都拢到一起，被他的大手包着，他从后面抱住安琦，微微俯身低头，让下巴压在安琦的肩头，贴着她的耳边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嗯。”
安琦能够感觉到董斌在努力为她遮挡夜风，她稍稍放松，向后仰了仰，直到靠在董斌的怀里，感受着另一个胸膛之中那跳动的节奏，她的眉眼更加舒展了几分，心道，我果然还是自私的，不愿意为了公道搭上自己，搭上自己所在乎的人。
冰凉的手恢复了一些温度，似乎也灵活了很多，她反过来拉住了董斌的手，被他的手指衬托得更加纤细的指头勾住他的手指，掌心相对，无声一笑，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楼顶风大，当烟花停歇，那残留在视网膜上的绚烂最终归于黑暗，董斌便拉着安琦下楼。
楼下的灯光都是柔和的暖色，无形中便多了几分暧昧的气氛，一直开着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某个古装剧，插曲优美，画面动人，空气中便也多了些醉人的灼热。
“直到现在，我还觉得像是一场梦，为什么……”安琦的话没有说完，对张崇那样的人来说，做出什么事情仿佛都是正常的。
“别怕，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
董斌显然很清楚安琦的心结所在，张沐的死，也是对她的一个巨大打击，谁能想得到呢？
事后了解始末，董斌只想到一个词——疯狂。
这一句安慰，安琦已经听过不少类似的，可听到董斌这样说，她更加安心，再次肯定自己没错，这也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对于董斌间接促成乔溪的第二段婚姻的事情，安琦也终于决定放下，放过自己的那一份纠结，认真对待这一段感情，对待眼前人。
次日一早，安琦起晚了，睡眼惺忪去洗漱的时候，被镜子里鲜红的“5”惊了一下，捂着脸，怎么偏偏是今天！
昨天她才同意了董斌说的，跟着他去见家长，已经约好了在今天，连礼物都是董斌买好了的，不用她操心，实在是没有不去的理由，对方积极地要确定关系，进而订婚，安琦应该是感到安心的那个，可现在……
“怎么起这么晚？”
乔溪走入安琦的房间，没有敲门，一说话把安琦吓了一跳，嘟哝：“又不上课。”
“不上课你就成天懒啊，不怕董斌来找你看着你蓬头垢面的？”乔溪的话充满了调侃。
“哪有！”
安琦连忙否认，同时加快了洗漱速度，拿了梳子一边顺着头发一边跟乔溪汇报，“昨天董斌说让我见见他父母，我答应了……”
“早该答应了，这都多久了。”
乔溪现在已经深谙圈子里那一套，谈恋爱什么的，看似是个人意愿，其实也少不了两个家庭的试探来往，董家条件再好，贺家也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若是把官盐当做私盐卖，大多数人不会非议董斌，恐怕反倒要议论安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或者说，董斌对安琦就是玩玩而已，这对安琦的名声也有影响，她到底不是贺炜的亲生女儿，顶着一个继女的身份，难免会被好事者非议。
乔溪早就担心这件事了，她看着安琦以女友的身份跟董斌出席一些场合，就总是忧虑安琦陷得太深，以至于最后没有“名分”蒙受屈辱。
她深爱安琦，有这样的担忧又不敢说，只怕影响安琦，现在听到安琦这样说，忍不住才暴露出来一些渴盼已久的心思。
“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还不至于没人要吧！”
安琦不满了，她就算谈恋爱了，也没打算马上嫁人，怎么这就要被逐出家门了？瞧乔溪这意思，还有点儿迫不及待，以前不还说是“不怕没人追”吗？怎么现在是这个态度，变化这么大。
“以前是不至于，以后就不一定了。”
乔溪现在俨然一副丈母娘口吻，“我都怕董斌见到你这么懒，跟我退货。”
“什么嘛，才不可能，是他反复要求，我这才同意的，否则……”
安琦不肯输面子，努力给自己挽尊，虽然谈不上反复要求，也没有多少轰轰烈烈，但她跟董斌也算是共患难过，知道对方的优秀，相信对方的人品，也了解他喜爱自己的心情，这才优中选优，与他在一起的。
爱情在其中到底有没有催化出来，安琦至今不能分辨，只能说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有时候感觉挺好的。
母女两个拌嘴两句，末了忍不住都笑了，安琦靠在乔溪怀里，才梳好的头发又被蹭得毛躁了，被乔溪重新梳过，然后乔溪又跟着她去了衣帽间，帮她参谋穿哪一套衣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