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卷疏狂
“陈超现在离了革委会,应该没有工资了吧,康复可是要花钱的呀,你的工资够用吗里?”她于是尝试着问。
说起钱来,就是何小燕目前最烦恼的事情了,她苦笑了一声,“要是以前也就算了,我的工资省着点花,养我们母子俩不是问题,但现在我儿子没工作,而且还受了伤,我总想着给他吃点好的补一补身体,生怕落下病根来。”
“你看着鸡蛋,我的蛋票不够,只能跑到这买,这儿的蛋不要票但价格贵呀,花来花去,这钱根本就没有个够用的时候,怎么啦?”
萧宝珍眨了眨眼睛,“你想不想干个兼职?”
“兼职,可我要上班,平时是真的抽不出空。”何小燕显然很心动,但工作还摆在那呢,她总不能上着班跑出去干兼职。
“不不不,这个兼职对你来说特方便,就在市医院里头。”萧宝珍就说。
这下何小燕真的心动了,追着问道:“什么兼职啊,要是真的方便我肯定干,有钱不赚王八蛋。”
“跟我的工作还有点关系,我不是说厂子里有个人生病过来看病吗?现在他的家属有点事需要离开,在他离开的期间,你帮忙照顾一下这个病人的生活就行了。”萧宝珍说。
“就是伺候人呗,他病的咋样?男的女的呀?要是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我不能干,我现在的工作就很累了。”
“男的,病的不严重,大小便能自理。”萧宝珍说,“你只需要每天帮他去医院食堂打饭,一日三餐,再就是帮忙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拿回去洗一洗,就这么点事儿,能干吗?”
“能啊!这点事儿我能,不过工资多少钱啊?”何小燕压低声音问道。
萧宝珍笑了,直接抓着何小燕往市医院走,“这个你来跟家属谈,你俩谈定了多少就多少,走,我带你去见他的家属。”
萧宝珍一个人出去的,回去的时候还带了个何小燕,俩人一起走进住院部。
进去之后萧宝珍就指着于卫海说,“这个就是家属。”
乍一看于卫海这小伙子满脸正气目光如炬的,何小燕还有点害怕呢,不怎么敢跟他说话,不过等于卫海开了口,听他的口吻挺客气挺文明的,何小燕渐渐的就不怕了,俩人站在走廊里小声商量兼职的事情。
就在他们商量的时候,走廊的另一头忽然响起了好多人哭喊的声音,那声音凄凄切切的,听着就让人伤心。
萧宝珍跟高敬夫妻俩本来是在等着他们商量结果的,听见这动静就忍不住去了走廊的另一头,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那天送进来的时候,哇哇吐血的那个病人病情危重,没有抢救成功。
就在刚刚,那个病人过世了,家属正在门口伤心的嚎啕大哭,这种生死大事,家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正常的。
萧宝珍在门口看了一会,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又拉着高敬回来了。
等他们一回来,就发现于卫海跟何小燕已经商量好了。
于卫海松了口气,“说定了一天五角钱,我离开多少天就干多少天,直到出院为止。”
“放心吧,我肯定能把病人照顾好,在照顾人这方面我很在行的。”何小燕也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于卫海想了想,“后天一早怎么样?明天看看这位何阿姨照顾的怎么样,要没问题我们就走。”
几个人商量好了,第二天观察了一下何小燕的工作,就发现她这人办事儿还挺靠谱,上班之前先给于国良打了早饭,中午休息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打午饭,等下了班,还没等人叫呢,又把晚饭给送过来了。
打饭的钱和粮票都是钢厂给的,何小燕也没有贪这笔钱,每一顿午饭都有一道肉菜,对了,她还注意着不打口味重的菜。
这么一天观察下来,于卫海对她特别满意,跟于国良说了一声之后,就准备跟着萧宝珍夫妻俩回去钢厂了。
这不大清早的,三个人买了最早一班的火车票,直接从市里坐到了县城,到了县城又上了公交车直奔钢厂。
这一趟回来,三个人都是斗志昂扬,是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把凶手抓住的。
没想到下了公交车,刚走进厂区大门,事情突然就不受控制了,打了三人一个猝不及防。
这会儿正是早上上班时间,钢厂大门口好多职工都在往里走,有丁零当啷骑着自行车的,还有步行的,萧宝珍夫妻俩领着于卫海刚一走进去,就感觉好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见好几个职工奔着自己过来了。
其中一个小伙子是二号车间的,抓着萧宝珍满脸焦急的问道:“萧同志,我听说就是你陪着我们于主任市医院的对吧?”
“对啊,你们有啥事儿?”萧宝珍不明所以。
那小伙子听见萧宝珍肯定的回答,眼睛瞬间盯紧了她,就好像狗看见骨头,狼看见肉似的,一下子抓着萧宝珍不放了。
他急的手心都在冒汗,“我是想问问你,我们于主任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最近听说他不怎么好啊?”
小伙子开了个口,其他人也瞬间围上来了,而且萧宝珍粗略的一看,好多都是二号车间的,也都是过来关心于国良情况的。
其他人也围在萧宝珍身边,七嘴八舌的问道:“对啊对啊,我们于主任怎么样了,最近我们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心里都挺担心的?”
“萧大夫,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于主任是不是……”
“于主任是不是快不行了?他在哪个医院我得看看他去。”
一群人压根没给萧宝珍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把她的话头给堵住了。
而且在他们口中,于国良的情况好像已经从哮喘变成了绝症,马上就要离开人世的那种。
萧宝珍一开始只是震惊,听完他们的话之后,直接就挥手了,“你们这都是听谁说的消息啊?”
一开始说话的小伙子嚷嚷道:“厂子里现在都这么说,也就昨天开始的,说于主任不行了。”
他压低了声音,“还说,他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情况特严重,不是要长期待在医院疗养,就是根本就救不活。当然,我是特别希望于主任好起来的,他多好的人啊,都来不跟我们摆领导架子,还经常下来帮助我们的工作。”
“不过现在厂子里好多人都在说,说好人不长命,于主任这次情况特严重。”
萧宝珍被他说的,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这哪来的谣言!
她张大了嘴巴,“这话是谁先传出来的?”
“我不知道,好像是三号车间的一个工人,他昨天也去市医院了,他说一过去就听见有人在哭,还看见你站在病房门口,那样子,不就是于主任不行了吗?”人群里也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萧宝珍仔细回想了一下,估计这就是个大乌龙,昨天恰好隔壁病房的病人去世了,家属在门口哭,而她又去看了个热闹,就被厂子里的职工看见,回来之后一传十十传百,谣言就这么传出来了。
“这些都是……”于卫海见大家伙儿一口一个不行,一口一个去世,也着急了。
他叔现在还在市医院里好端端的躺着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问了医生,医生说他叔恢复的不错。
现在这些人说他叔不行,这不是诅咒人嘛,晦气啊。
于卫海挺生气的,就准备出来洗刷一下谣言。
谁知道他刚一开口,旁边的高敬就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而且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卫海,刚才我好像把什么东西落在公交车上了,你快陪我去看看公交车还在不在,在的话咱们赶紧去找。”高敬说。
于卫海推开他的手,“等会,等会我先说句话,一会我陪你去公交车站找行吗?”
“不行,很重要的东西,快跟我走。”
说完,高敬不由分说的就把于卫海给拉走了,俩人朝着门口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在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萧宝珍回头一看,心里也好奇高敬究竟丢了什么,照理说他这人心思细,不像是丢三落四的人啊。
这俩人也没走多远,也就走到钢厂大铁门的位置突然又回头了,勾肩搭背的走回来。
不过这一次,于卫海垂着眼睛,肩膀也垂了下来,看着一副伤心落魄的样子。
“你俩不是去找东西吗?”萧宝珍挑眉问道。
高敬面不改色的说,“是我记错了,东西没丢,就在我兜里呢。”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萧宝珍身边围着的职工又增加了好多,大家伙儿都等着呢,等着听她说说于国良的消息。
看她不说话,有人着急的扯了扯她的袖子,“萧大夫,你倒是说说,于主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那个,我感谢你们对我叔叔的关心,还是让我来说吧。”于卫海故意压低声音说话,原本洪亮的嗓门一下子变得沙哑了好多。
“你叔叔?”
于卫海立刻自我介绍,“于国良就是我叔,亲叔叔,我叫于卫海,小时候跟在我叔后面长大的。”
“你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小时候就住在于主任家里,那会你才这么点大吧?”有年纪大的女职工认出来了,“你叔咋样了?”
“我叔他本来就有支气管炎,又引发了哮喘,情况其实……”于卫海说着,抬手抹了抹眼睛,发出一声长叹,“唉!”
他不叹气还好,一叹气大家伙儿就知道情况不对了,这肯定是病重了啊。
看来厂子里的传言都是真的,于主任是真的不行了。
偏偏这个时候,于卫海又添了把火,满脸沉痛的说道:“情况其实真不咋好,要在医院住很久,到现在医生也没给我一句准话,我这次回来就是来给他收拾东西的。”
一群职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赶紧安慰道:“你也别伤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于主任肯定会没事的。”
还有人在那唉声叹气,“这老于平时身体看着也不差啊,怎么就这么倒霉,真是的。”
“我知道你们大家伙儿的好意,但我现在谁都不想见,我叔还在市医院等着呢,让一让,你们让让,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于卫海是个实在人,说着说着把自己都骗过去了,眼睛还有点泛红。
他拨开人群,垂头丧气的朝着于主任的办公室走去,时不时的还停下来抹一把眼睛。
一群职工从背后看见这一幕,就更加坚信了,要不是于主任真的不好,他侄子至于这么伤心嘛。
上班铃声一打,惊醒了还在原地发呆的职工们,大家赶紧跑过去上班了。
但经过这么一遭,厂子里更是谣言满天飞,风言风语传的更加厉害不说,好多人都相信于国良是真的病重了。
萧宝珍一开始没说话,拉着高敬去医务室报道,跟大家伙儿打了个招呼后,还得赶紧回家换一身衣服。
出了钢厂大门,眼见的身边没人了,萧宝珍这才看向高敬,“我记得咱们出来的时候于主任还是好好的呢,医生也说了他再过半个月就能出院,怎么你们出去嘀咕了一下,回来他就不行了?”
“以我这几天对于于卫海的了解,他不是那种爱撒谎的人啊,你为啥要让他撒谎?”
萧宝珍想不通的是这个问题。
这不工作日的上午,大家伙儿都在厂子里上班,钢厂门口的这条路又种满了绿化树,全都长的枝繁叶茂,正在吐绿芽。
一条小路上就夫妻二人,高敬小心的拉起了爱人的手,摸着她暖呼呼的手,就觉得此生圆满了。
听见萧宝珍又问了自己一句,高敬这才笑着说道:“宝珍姐我问你,如果你是白根强,你动手害了自己的师父,一般会是因为什么情况?”
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萧宝珍倒是仔细想了一会。
“厂子里人人都说于国良对白根强尽心尽力,一点没有藏私,这个应该不能作假,上次他来医务室看病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他跟白根强确实是很亲近,这个是装不出来的。”
“如果我是白根强,动手只会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因为他在前面挡我的路了,好比说他表面上对我很好,实际上压制我打压我,生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要么……就是他发现了我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需要封口,毕竟死人才是不会说话的。”萧宝珍分析了几句,实在是没什么头绪,拉着高敬的手甩了甩,“你就别卖关子了,有啥话就直说。毕竟我也不是白根强那种变态,我咋会知道他为啥要害人呢。”
高敬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是他动手换药的,他肯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有目的,现在他已经成功了,目标达成了,他肯定会有下一步的行动吧?就算没有,他肯定也会有一些反应,毕竟谋算了一两年的事情成功了,他的情绪应该要比其他人激动一些。”
“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观察他的反应,进一步的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动手的那个人。”
“所以你就让于卫海撒谎了?”
“你知道于卫海撒谎之后为什么去了于主任的办公室吗?他还得去那演一场戏,亲眼看看白根强是什么表情。你钓过鱼吗?鱼饵放下去,水底下的鱼就会有反应了。”
“好吧,你们可真是……”萧宝珍盯着高敬看了半天,愣是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她本来以为自己心眼子就挺多的,没想到高敬的心眼子更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据厂子里职工的反应想到了让于卫海撒谎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