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卷疏狂
“于奶奶你们这院子里可真够热闹的,我听着这声音好像是从白家传出来的。”
“白家,他家白根强不是刚被下放了吗?应该已经送走了吧,王大妈是不是在哭儿子呢?”
“我听着不像啊,咱赶紧看看去呗。”
“走走走,看看,王大妈到底哭啥呢?”
大家伙儿你拉着我,我拉着你,互相给对方壮了壮胆子。然后成群结伴的朝着白家的屋子走过去,
而此刻萧宝珍一家也听见了隔壁的动静,王大妈哭闹起来的时候高敬正在厨房做饭,宝珍在教高莘写家庭作业。
高莘忽然就写不下去了,铅笔一放,“嫂子,王大妈这哭声实在是太渗人了,乍一听就跟旧社会哭坟似的,她到底在哭啥呢?”
萧宝珍五感比普通人灵敏,她其实早就听见了,掀了掀眼皮,“谁知道她在哭啥,估计就是撒泼打滚吧。”
“我刚才听见好像是玉娘说要跟她儿子离婚,她肯定要哭呗。这一离婚以后就找不到这么好的保姆了。”
高莘顿时眼前一亮,笑嘻嘻的凑过来,贼兮兮的,“嫂,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呗。”
“咋了?你怎么突然这么热衷他家的事儿?咱家跟他家也没什么来往啊?”萧宝珍觉得奇怪了。
除了宋方远家,这孩子还不怎么爱看别家的热闹,平时都是把头埋在书本里学习。
这才入学没多久,学习成绩已经有了很显著的提升,胡同里的邻居们平时看见高莘都说这孩子聪明,这孩子是个小神童。
但只有萧宝珍夫妻俩知道,高莘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童,他只是非常刻苦,非常努力,有时候天都黑了也要去外面借着路灯看书学习,这一切都是努力得来的结果。
不过今天高莘竟然愿意把作业放着不写,而跑去看热闹。
高莘憋着笑,一脸的高深莫测,“嫂,你知道为啥这次玉娘姐姐这么坚决的提出离婚吗?”
“不知道,我以为她只是会跟白家闹一场,没想到会直接提出离婚。”萧宝珍坦诚的说道。
高莘说,“那你知道为什么那天玉娘姐姐会出现在车间的小房间里,正好听见窃听电台里白根强跟那个女的说话吗?”
“不会是你干的吧?”
高莘挺了挺胸膛,“是我把她带过去的,我正好在路上碰到她,看她在路边游荡就把她给带过去了。”
“你怎么会想到让她过去的?”
“我只是觉得玉娘姐姐现在过得太苦了,没有父母给自己撑腰也就算了,还天天被王大妈欺负,我虽然也没有父母,但我有你和我哥,玉娘姐姐实在是太苦了,不应该被白根强骗成那样。”
“再说了,谁让你跟我哥结婚之后的第一天,王大妈跑过来嘴贱呢,这下她可有事情忙了,自己家闹腾起来,就没那么多功夫去别人家嚼舌头。”
姐弟俩正说话的时候,白家大屋里的动静越发的热闹起来,王大妈又哭又喊,那声音好像要把整个屋顶掀翻。
同时白家屋子的外面也传来了一群街坊吵吵闹闹的声音。
萧宝珍心里也开始好奇了,索性拉上高莘,“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啊不是!是关心一下邻居。”
萧宝珍刚走到白家大门口,就听见围观的吃瓜群众也在嘀嘀咕咕。
“这王大妈到底哭啥呢?嚎丧一样。”
金秀儿,永远的一线情报达人。
她是站在最前面的,朝着屋子里探头探脑,一边看还一边在嘴里念叨。
“谁知道了?我从刚才就听见王大妈在这又哭又闹了,嘴里不干不净的,一直在骂玉娘,也不知道玉娘怎么招她惹她了。”于奶奶就站在金秀儿旁边,满脸纳闷儿的说。
“玉娘这孩子挺好的。平时话也不多,就知道干活儿,跟头老黄牛似的,就这她还有啥不满意的,谁家儿媳妇儿能做成这样?”
其他人齐刷刷的看着于奶奶,意味深长的说,“于奶奶你没当过媳妇儿,也没当过婆婆,你是不知道哇,就玉娘平时的做派王大妈还不满意,说明啊,她既想让玉娘给她当儿媳妇儿,又想让玉娘给她家当保姆,压根儿没把人家当人看。”
大家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
不过因为他们就站在白家屋子的门口,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到了王大妈耳朵里。
王大妈哭声一顿,心里有些生气。
这些下贱玩意儿,都跑过来看她家热闹了竟然还敢当面儿蛐蛐她?
要换成以前,王大妈早就让玉娘或者张俏把这些只知道看热闹的赶走了,简直是烦人。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王大妈要面子是因为她家一门出了两个工人,脸上有面儿,光荣啊,怎么能被别人看热闹?
但现在不一样了,儿子已经被下放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给他保全一个家,至于面子,得往后挪一挪了。
想到这里,王大妈眼神闪了闪,嗷的一嗓子叫出来,提高声音又哭又闹,“玉娘你这个白眼儿狼!院子里的人平时都说你好,他们哪里知道其实你这么没良心,这要是放在旧社会,我都能给你发卖了你信不信啊?我把你从路边捡来,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现在我家根强被下放了,我刚一回来你就要离婚,咋的?是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了吗?你这是心思大了,还是说你在外头跟别人有了一腿?”
玉娘脸色一白,立刻说道:“我没有。”
王大妈怒气冲冲的看着她,“还说你没有!要不是在外面勾搭了野男人,你怎么可能这么坚决的提出离婚?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吗?说吧,是哪个野男人挑唆你离婚的?”
“王大妈你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萧宝珍抱着胳膊站在门口,高声说了一句,“玉娘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咱院子里的人都不怎么说话,她上哪儿勾搭野男人去?你也不能因为儿媳妇儿提出离婚就往她头上泼脏水吧。人玉娘多可怜啊,本来就无父无母,还没有正经工作,现在又被你泼了这一盆脏水,你是不是想让她寻死去啊?”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嘛,谁不会似的。
王大妈的魔法吟唱猛的被萧宝珍打断,还反手给她扣上了一个要逼死人的帽子,一时间都蒙住了,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就在她犹豫的这个档口,其他人回想了萧宝珍说的话纷纷点头。
齐燕肚子已经大了,此时竟然也跑过来看热闹。
作为一个独立女性,齐燕是顶顶看不上王大妈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冷着脸说道:“王大妈,你要知道现在是新社会了,是人民当家做主的社会了,你不能老是拿出以前旧社会的那一套,还是说,你就想回到旧社会做那种剥削人的地主老财,我看你现在也差不多了,玉娘就是给你剥削的童养媳,还发卖呢,你信不信我去委员会举报你去?”
委员会,又是委员会!
王大妈头皮一紧,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拍了自己一巴掌,转眼又嚎叫上了,“我这是怒火攻心才说错了话,就连这点小错误你们都要跟我这个老太太计较吗?爹啊,娘啊,都怪你们走的早,女儿没个人撑腰,现在被人逼到这种地步,我真是活不下去了,你们来把我带走吧,只要带走我就不会碍着他们这些人的眼睛了。”
王大妈的丝滑小连招,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招对她儿子好使,但对大杂院的这些街坊们那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更何况王大妈现在的名声已经是差的不能再差了,谁还会配合她演这场戏?
大家伙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可别哭了王大娘,你儿子现在不在,你跟我们哭也没啥用,再说了,你儿子干了那种丑事又被厂子给辞退了,现在名声也不好,还给下放了,人家玉娘提出离婚也没错啊,谁让你家以前不把人家当人。”
这年头其实不时兴离婚的,谁家夫妻打架,话赶话说到要离婚,大家都会跑过去劝一嘴儿。
也别看好多人家吵架的时候都说要离婚,附近几个胡同一个离婚的夫妻都没有。
不过现在情况可不一样。
首先玉娘在他家确实过得没个人样,从前王大妈还装一装,这往后日子难过,王大妈还不知道要刻薄成什么样儿呢,把玉娘当牛马使唤都有可能,大家实在是看不下去。
再一个,白根强和玉娘又没有孩子,他们离婚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那干嘛还要劝着不离婚?玉娘日子过得已经够苦了,就她受的这委屈换了别人谁能忍得住?说不定娘家亲戚都要打上门了。
王大妈打死也没想到自己搭台唱戏,演戏演了这么长时间,跑过来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帮着自己的。
她伤心欲绝的大哭,我的命苦啊,“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了,现在她就这么对我,我不同意离婚,我坚决不同意!”
她恶狠狠的看着玉娘,也不装了,“你要是想离婚,除非我死了。反正你也不在乎我这个娘,那你就直接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吧。以后别人说起来问你为什么离婚,我看你咋好意思说的出口?本身就是捡来的,我好心好意把你给养大了,现在你翅膀硬了,要一脚蹬开我了,你就这么跟别人说吧,看别人是怎么看你的!”
道德绑架虽迟但到。
玉娘拳头捏的死紧,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她整条胳膊都在发抖,好几次想放弃说不离婚了,但是想想以前在白家过的那些日子,又重新坚定起来。
这次玉娘非常坚定,不管王大妈说什么都不能松口。
“娘,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不管离不离婚以后你还是我娘,以后老了我还是一样会孝敬你,照顾你,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但这次婚必须离,我不想再喝根强一起过了。”
王大妈含着两泡眼泪看着玉娘,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那如果我说只要你敢离婚,我就敢自杀给你看,你还要离婚吗?”
玉娘往后退了一步,惊骇的看着王大妈。
她不敢说话了,没想到王大妈能狠到这种程度,一时间犹豫起来。
但玉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像萧宝珍、齐燕和金秀儿他们这些旁观者看的清清楚楚的,王大妈这种人才不敢自杀呢,她可惜命,可会享受生活了,不然以前也不会那样磋磨玉娘。
但这话不能直白的说出来,萧宝珍在旁边暗戳戳的提醒了一句,“王大妈,你可千万不能自杀,你家根强还在边疆下放呢,你不得留着一条命等他回来?”
玉娘一下子如梦初醒,“娘,要是你再拿自杀威胁我,我就去委员会办公室告发根强和别人搞破鞋,让大家伙儿在他头上踩上一万只脚,他还得再多下放两年,你可别逼我。”
不得不说,这招可谓是一针见血。
王大妈还是很心疼白根强这个儿子的,一听这话眼球都要脱眶而出了。
她不敢再闹自杀了,也不敢再把玉娘逼得太紧,万一玉娘真去委员会告发呢?
之前叶红缨一家子去委员会撤销了举报,暂时还没人追究根强搞破鞋的事儿,要是玉娘去告发呢?
她本身就是根强的媳妇儿,还被叶红缨给打了,只要她去举报,这就属于严重的风气问题,委员会肯定会重视,到时候儿子不得再脱一层皮?
王大妈想到这儿浑身都开始哆嗦了,他只能走怀柔路线,“玉娘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行不行?你就别和根强离婚了吧。”
“娘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不是离了婚我就不管你了,我只是不想再跟根强继续过下去。”
“你对我家这么狠,就不怕以后死了没脸面见你爹?当初我不肯把你捡回来,是他一个劲儿的说你可怜才把你抱回来的。”王大妈可怜兮兮的说。
玉娘沉默半天,只有一句话,“你要是再这样逼我,我真的去委员会举报了。”
不管王大妈怎么撒泼打滚,怎么道德绑架,玉娘都只用一句话回答——去委员会举报。
这下子可是掐住了王大妈的软肋,她没招儿了,她快气死了,却无可奈何。
王大妈终于妥协,但她还要发泄一句,“既然你这么狠,我是拿你没办法了,那你离婚吧,你登报断绝关系吧,以后我们白家跟你一刀两断,划清界限!”
玉娘松了口气,不过这口气很快又提了起来,因为她又听到王大妈气悻悻的说,“既然你离婚了,我们白家的房子也留不住你,你现在没工作又没钱,我看你出去了拿啥生活,可别流落街头,饿死啊。”
王大妈这话说的虽然难听,但确实是这个道理,玉娘也为难住了。
是啊,离了婚她无父无母的,能去哪儿呢?既没有娘家可回,又没有朋友家可以借住。
刚才玉娘是被一股气支撑着才提出说要离婚,但现在这么一个大难题摆在面前,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难道离了婚只能去死?
“要不出去租个房子?”萧宝珍尝试着提议说。
大家伙儿摇头,“宝珍你之前在乡下可能不清楚城里的情况,现在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有好几个孩子,屋子就那么大,根本住不下,到了晚上睡觉恨不得把孩子给挂墙上,哪还有空余的地方租出去,就算真有房子不住人也都给亲戚朋友住了,轮不到你去租的。”
“哎,我说玉娘是不是可以……”这人说到一半停住了,一脸懊恼。
“玉娘可以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我刚才想玉娘是不是可以去找个工作,但想想又不行,白家又没给她上学,连小学文凭都没拿到,能去哪儿上班啊?厂子里竞争这么大,她一时半会儿的,还没等找到工作就已经先饿死了。”
王大妈得意洋洋的看着玉娘,一副老娘终于拿捏住你了,看你还怎么跳的表情。
玉娘死死的咬着唇,特别想开口跟外面的街坊寻求帮助,看看能不能先住在他们家。
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行。
人家的屋子也不够住,凭啥接受她一个外人?
而且整个院子里现在屋子面积最大的就是白家。要说唯一有空余地方的人家那就只有白家。
玉娘又想了想,她不能永远依靠别人,现在离婚了还是得靠自己。
沉默了半天,她突然低声说道:“娘,我能不能先在你家住着,我不需要很大的地方,你给我一个角落让我有个睡的地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