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狩猎阵 第168章

　　这是纪华阴新择的洞府，已经装点布置完毕。阿织回来的时候，看见他正在修剪一处盆景。

　　白色的宽袍大袖中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持着剪刀，动作认真专注。阿织远远望着他的侧影，长发如瀑，温文尔雅，这模样和她很多年前第一次遇见的纪华阴重叠。

　　那时她刚十一岁，本就从小失去父亲，那年母亲也死了，她在康婆婆的帮助下勉强打理好一切。想到以后都要一个人孤零零生存，她难受得一个人跑进山里，大哭了一场。

　　哭到都开始不断打嗝时，她看见一个通体白衣的哥哥。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他笑着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还递给她一颗糖。

　　阿织想，她从没见过这样干净漂亮的人。这片刻她甚至忘记悲伤，只鬼使神差地想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是山里的神仙吗？

　　阿织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白衣哥哥没有回答她，只是将糖放进她的手里，然后送她回村子。

　　等到距离村子还有数百米时，他就不再靠近了，笑着拍拍阿织的背。

　　“谢谢你。”阿织说。

　　她向华阴村走。走去几步再回头，来时的路上空空如也，只余飞鸟。

　　阿织怔怔半晌，心想，他真是神仙。

　　再一次遇见纪华阴的时候，时间已过去五年，阿织十六岁了，正是花朵刚绽放的年华。

　　那次她去山里采野果，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迷路。眼看着太阳要落山，还没有找到回村的路，她又急又怕。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箫声。

　　这箫声不知有什么力量，阿织只觉得好像有一只平静的手抚过自己的心，令她不再那么怕了。她定一定神，下意识朝着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就这样竟然找到了回村的路。

　　箫声停下，阿织那一刻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她看见一块崖石上，穿着白衣的男人正放下唇边的箫。等她定睛再看时，崖石上什么也没有。

　　惊鸿一瞥，阿织认出了他。

　　随着时间渐过，她的美貌越来越盛，全村的单身汉都想娶她。康婆婆帮忙陪着阿织相看这些人，可阿织发现，不管她看谁，她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穿着白衣的人。年少时的初遇也好，后来的惊鸿一瞥也好，阿织越来越爱静坐，越来越陷入在思绪中。

　　等康婆婆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阿织已经深陷进那种奇怪的精神状态里，面若桃花，双眼亮如星辰。

　　她对康婆婆说，她爱上神了。

　　阿织开始不吃不喝，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一边自嘲自己是一厢情愿，一边却又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内心。

　　她的身体慢慢衰竭，精神却越来越神清气爽。

　　渐渐地全村人都知道阿织爱上了神。只是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幻想太过无稽，乡亲们甚至觉得阿织疯了。

　　就在阿织衰竭到开始卧床的那晚，她梦见了那个穿白衣的人。

　　他温文尔雅，却双目含着悲悯，对她说，不要再把心思浪费在他身上。

　　阿织拒绝了。她告诉那人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一厢情愿，不论如何都想去到他身边。

　　他最终沉默下去，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阿织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发现床头陌生的红纸。

　　是他送来的聘书。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喜极而泣。

　　次日她就出嫁了，来为她送嫁的只有康婆婆和小七。其他的村民都觉得阿织疯了，更不知道她是要嫁去哪里，他们甚至因害怕沾染晦气而不来凑热闹。

　　阿织想，她是幸福的，因为她如愿以偿嫁给自己爱的人。尽管这个人不爱她。

　　她知道纪华阴只是因为慈悲，不想她衰竭而死，才送来聘书接受她。

　　她嫁给纪华阴后，他对她也始终是礼遇关照的。但也仅此而已。

　　她知道，一切只是因他的慈悲心肠。

　　但她甘之如饴，也不会后悔。

　　然而幸福的日子竟是那么短暂，阿织不敢相信华阴村的村民竟然会联合贪欲魔神，对纪华阴下黑手。

　　她当时就在纪华阴身边，嫁给纪华阴后她虽然共享了一点他的法力，但也只是那么一丁点儿。当贪欲魔神的攻击同样落到她身上时，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当场身躯炸毁。

　　是纪华阴拼着一口气将她的魂魄护着送走。

　　她的魂魄无处可去，只能附身在一只刚死不久的黑色野猫身上。她去寻纪华阴，却只看见他奄奄一息地回到他们的洞府，然后终于支撑不住陷入沉睡。

　　一闭眼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阿织一点一点用法力打造出一个水晶棺，把纪华阴安置在里面；这十年里，阿织始终维护着他们的洞府，把自己为人时绣的荷包放在纪华阴手里，时时盼着他苏醒。

　　这十年里，每逢华阴村要举办召邪祭典，继续给纪华阴降下封印，阿织就去破坏祭祀。

　　可她的能力有限，每年都无法阻止祭祀召邪仪式完成。甚至有几年里，她还被村民们打成重伤，几乎没熬过去。

　　夜深人静时，阿织蜷缩着小小的身躯，靠在水晶棺边陪伴纪华阴。

　　有时候难受的受不了了，她狂奔出洞府，跑进深山中铮铮切切哭着喊他的名字。

　　可苍天不怜，哭又有什么用？

　　莫自使眼枯，收吾泪纵横。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十年。

　　她坚持了十年，也失败了十年。

　　但她从没有生过一丝放弃的想法。

　　从她嫁给纪华阴开始，她就已经共享他的寿元。对那样漫长的生命而言，十年又算得了什么？不要说十年，哪怕是百年、千年，哪怕她这漫长的一辈子都将在失败和绝望中煎熬，她也不会放弃。

　　只因她爱纪华阴。

　　当阿织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纪华阴已经从盆景前离开，来到她面前。

　　他唤道：“阿织，你回来了。”

　　阿织怔怔望着他，“回来了”，这句话让她想到纪华阴从水晶棺中复苏的那一刻。那时，她满腔满壁都忍不住在心中嘶喊，华阴，你终于回来了。

　　阿织的眼圈渐渐泛红，“华阴，还好你回来了，终于、终于……”

　　泪水流出来，阿织又觉得自己哭的样子很难看很没出息，她转身不让纪华阴看见她哭，一边擦拭眼泪，“没什么，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身后的人半晌没有动静。

　　阿织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她始终在一厢情愿，纪华阴对她没什么感情，当然也不会回答她这种话。

　　可这时，身后的人开口了。

　　“阿织，有些事我想告诉你。”

　　“阿织，你转过来。”

　　阿织不肯。

　　身后传来轻轻叹气的声音。

　　“阿织，我想告诉你，这十年里我一直都能看见你。我虽不能动，但我的意识一直知道外面的一切。”

　　“我看见你为了我一次一次和贪欲魔神、和整个华阴村对上，明知道赢不了依旧在反抗，没有想过退缩和放弃。”

　　“我看见你好几次被他们打成重伤，我明明都看得见，却无能为力。”

　　“一开始我也会感到难以置信，你受我拖累，丧失了‘人’的躯体，已沦落到那般境地，为何还要为我舍生忘死。”

　　“但渐渐的我不再这么想了，我痛你之痛，哀你所哀。我想苏醒，只因不想再看到你为我一次次倒下再一次次爬起来。”

　　“我自诩为神，可在你的满腔感情面前，我觉得自己渺小无用极了……”

　　“不是！”阿织猛地回过身。

　　他才不是什么渺小无用……他曾守护华阴村世世代代，曾在她父母双亡悲痛欲绝时给她勇气，也在她迷路山中即将入夜危机四伏时为她找到回家的路。

　　“阿织。”

　　纪华阴凝视着她笑了，这是阿织没有见过的温柔蚀骨的笑。

　　“谢谢你曾不顾一切来到我身边。你于我而言，是刺破黑暗的光，也是我永世的幸福。”

　　“我想告诉你：”

　　“我爱你。”

　　阿织怔住，顿时，心头万籁俱寂。

　　纪华阴施施然缓步，去将修剪好的盆景捧起，回眸，“来看看这盆景修剪得怎样，可合你心意？”

　　阿织怔然对上他的眼睛。那一瞬，世界悄然无声，万紫千红褪去。

　　只余他，与二十八宿共回眸。

第177章 晴天霹雳

　　吴辞观看完结局影像，退出副本。

　　这结局还行，也不枉玩家们帮阿织一场。

　　到这里，吴辞也明白副本名为什么叫“身无彩凤双飞翼”了。

　　这说的是阿织。

　　她没有翅膀，本飞不出长夜。爱与坚持却为她化出更强大的翅膀，令她终于能跨越长夜，飞抵黎明。她也终与爱的人心意相通。

　　「力量」。

　　就如这张牌所表达的，最强大的力量是一颗充满爱的心，以柔克刚，无所畏惧。

　　阿织是脆弱的，却是最强大的。

　　吴辞被传送回中转站。

　　想起纪华阴的山神身份，吴辞不由就想到小时候的事。

　　她小时候也接触过“山神”。

　　那会儿她刚经历一场街头枪击案，生还后心理上留有创伤，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性格自闭，害怕大的声响，也不爱和人说话。

　　妈妈就带她去姥姥家散心。

　　姥姥家在河北北部的小城郊外，依山傍水。吴辞住到姥姥家之后，每天跟着妈妈去周边山里散步玩耍，放松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