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狩猎阵 第289章

　　吴辞一皱眉，走过去叫停侍女和圣职者：“等等！尤伊莉亚大人才休息下来，她体力已经透支，大贤者有什么事情不能等等再说吗？”

　　圣职者朝着吴辞抚胸行礼，“吴辞神官。”却又抬起眼皮说了句：“您初来乍到，尚不熟悉贤者团的流程礼节，贤者团的每一项议题都重要紧急，尤伊莉亚大人自己也明白重要性，不会耽误。”

　　吴辞唇角一冷：“是么？”如果是上回她和苏姐偷听的那次会议，那里头的议题真的没几个是重要紧急的，尤其是一些文化经济类的议题，推迟一天再议也完全不会影响什么。

　　但这时，卧室里传出尤伊莉亚的声音，听得出尤伊莉亚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能洪亮一些：“我知道了，这就去。”看来尤伊莉亚被卧室门口几人的谈话声吵醒了，或者说她本身睡得就很浅。

　　“尤伊莉亚大人，我可否进去。”吴辞道。

　　“嗯，你进来吧，没关系。”

　　吴辞推开卧室门，走了进去。她的面前，尤伊莉亚斜靠在床柱上，头冠未戴，身上的礼服因为小睡而有一些凌乱褶皱，礼服上的矢车菊花纹也显得细碎无力。她疲惫地整理衣服，又从床头柜拿起自己的头冠，缓缓戴到头上。

　　吴辞见状走过去，按住尤伊莉亚的手，劝道：“您太疲惫了，为什么不请贤者团改天再说，至少您先好好休息一晚上。”

　　尤伊莉亚轻轻抚上吴辞搭在她手腕的手，眼神平静温和，吴辞在她紫色的瞳底看见一种言语所不能形容的仁慈，这种仁慈带着强烈的殉道色彩，就像是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爱人、爱世，为了贯彻神明对人世的慈悲。

　　这是一种无私的、令人窒息的神性。

　　“吴辞，谢谢你关心我的身体，但我不要紧的。”尤伊莉亚继续将头冠戴上，“从我选择宽恕人类并赐福人类的那一天起，从我离开天国来到人间成为国王的那一天起，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不是普通的女孩，我是一个神。人类需要我，我的信徒需要我。这就是我长留人间的意义，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尤伊莉亚将头冠上的纱带整理好，扶着吴辞的手缓缓站起来。即使是这样缓慢的起身仍然给她带来眩晕无力的感觉，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站稳，然后走了出去。

　　“我们走吧。”尤伊莉亚对圣职者说。

　　吴辞仍旧留在尤伊莉亚的卧室里，面色清冷望着和圣职者一起离去的尤伊莉亚。

　　神性么？吴辞眯起眼睛。

　　可她怎么觉得，这种大爱无疆，堪比释迦牟尼舍身喂虎的神性，那么没有精神依托呢？

　　释迦牟尼能舍身喂虎，是因为他坚定的信仰和参悟；可是这个尤伊莉亚……

第310章 颠覆巴比伦(8)

　　既然尤伊莉亚又去开会，吴辞和苏姐商量了一下，继续去巴比伦塔。

　　这次巴比伦塔下的骑士们数量又减少到平时程度，也没有拦吴辞和苏姐，两个人凭着尤伊莉亚的令牌畅行无阻。

　　一进巴比伦塔内部，忽然，吴辞手里的晶核荧光变得明显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往楼上走，观察晶核的变化。

　　但她们很快发现，随着她们越往上走，晶核的荧光反而开始变暗。这说明什么？吴辞和苏姐一对视，秒懂，立刻折返回巴比伦塔的第一层。

　　然后，她们在第一层仔细搜寻，不断观察晶核的荧光，只是找了一圈都没发现第一层有什么异常。

　　两人又想到什么，目光交接间，吴辞已然蹲下，将晶核放在地上。能看见晶核周围的荧光比刚刚还要盛一些！

　　“这座塔有地下层。”吴辞说出结论。

　　她们不确定地下层是否是贤者团和骑士团允许她们能去的地方，塔门先前就已经被吴辞关闭。现在，吴辞和苏姐轻手轻脚地在第一层寻找有没有能够去地下层的机关，尽量不惊动塔外的骑士守卫。

　　忽然苏姐低声道：“找到了。”

　　随着苏姐扣动机关，几块地砖移动打开，呈现出一条通往地下层的楼梯！

　　两人赶紧下到地下，回身掩上地门。

　　地下部分和地上部分是相仿的，都是空荡荡的古老砖石房间，墙上挂着一些教廷或是尤伊莉亚的挂画。

　　随着两个人往下走，晶核发出的荧光也越来越亮。

　　当走到负三层时发现没路了，也就在这时，吴辞和苏姐看到了令她们震惊的东西。

　　脚下地面不知道被施加了什么长效魔法，构成一道巨大的、盘踞在整个房间地砖上的魔法阵图，散发着和晶核相似的荧光。这个古怪的魔法阵图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八条还在滋滋啦啦带着荧光色电花、好比电线的东西就是蜘蛛的八条腿。这八条“电线”汇聚在房间正中央处，“电线”的尽头都是一个橡胶吸盘样子的东西，而房间中央那里有一个石头打造的空座位。

　　吴辞只觉得心底泛上一阵阵不适，她想，她知道尤伊莉亚是怎么将神之力化为能量了。那个座位就是给尤伊莉亚的，她坐在那里，八条“电线”连在她身上，从她身体里吸取神之力。

　　所以这八条“电线”一定联系着圣都的水电气管道，而这些管道也会铺盖向王国的每个角落，遍布整片大地。

　　为全国输送能源的尤伊莉亚，就像是一台人形发电机，能量的源头就是她自己！

　　难怪她那么衰弱和疲惫，苏姐说的没错，这样长久的能量供养给尤伊莉亚造成的就是“灯枯油尽”。而且，鬼知道尤伊莉亚在将神之力输送给这些“电线”时会有多痛苦！

　　吴辞心中想的，苏姐也都想明白了。苏姐不禁咋舌：“这套设备……这真是人类对待神的正常方式？！”

　　吴辞喃喃：“而且尤伊莉亚还甘之如饴，认为这是她存在的意义，坚定地执行了七百年。”

　　手里的晶核光芒越来越明亮，吴辞吸一口气，举着晶核往中央的座椅走。随着她走近，她看见晶核的光芒已经亮到开始刺痛她们的眼睛。吴辞脑中灵光一闪，她将晶核直接放在了座椅上。

　　就在晶核触及到座椅的瞬间，吴辞和苏姐只觉得周身的空气产生某种强烈的波动，随即晶核发散的光芒和房间里的荧光形成共振。

　　猛地，两人眼前一花，周围场景在瞬间变换，她们发现自己居然突然出现在巴比伦塔外！

　　铺天盖地的人潮围绕着巴比伦塔，像是一群原始野蛮的兽，所有人的眼底都带着血丝，所有人的面目都忐忑而憎恶。吴辞和苏姐就悬浮在半空中，将一切尽收眼底。两个人交换目光，已经都明白她们这是看见什么幻象场景了。

　　天空昏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沉；天边已经有月亮升起，血红色的月亮裹着乌黑的云，像极了世界末日前的诡异璀璨。

　　未竣工的巴比伦塔矗立在那里，而高处，尤伊莉亚背后生着一双洁白的羽翼，悬浮于巴比伦塔前。

　　金米色的头发，一身纯色的白裙，尤伊莉亚俯视塔下的人类，她的声音带着回音扩散开来。

　　“神的悲悯，不是宗教的说辞；”

　　“神的威严，凌驾于万物之上；”

　　“神的智慧，人类永不能触碰；”

　　“妄图登上巴比伦塔、踏进神之领域的人们，你们终会明白自己的渺小无知与愚蠢可笑。从你们妄图成为自然界主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上了毁灭与惩罚之路！”

　　“我，尤伊莉亚，奉创世神希尔维斯特大人之命，将在此给予你们最后的慈悲。是无可妥协的神罚还是净化你们那污浊罪恶的伪科学，由你们自己选择！”

　　巴比伦塔下的滚滚人潮忐忑而不甘，颤抖着身躯，憎恶、惶惶不安。直到终于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出来，独自一人仰起头，无惧地面对尤伊莉亚。

　　“高高在上的神祗，纵然我们渺小如沙砾，纵然我们因为无知而犯下弥天大错，但我们始终是那么努力，始终靠着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梦想中的美好生活。”

　　他跪了下来，仰望尤伊莉亚，恳切道：“我叫诺曼，您可愿给我一些时间，聆听我们这些渺小人类的心声？我们也有悲喜，也有信仰，我想请尤伊莉亚大人能赐予我与您沟通的机会。”

　　“诺曼……”尤伊莉亚威严问，“你是谁？”

　　“如您所见，我是一个渺小的、寿命短暂的人类，但我也是一个信奉创世神希尔维斯特大人的忠实信徒。我深切地恳求您，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将您不了解的人类的另一面，展现给您。”

　　尤伊莉亚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思考。可就在这时，暗处一支被施加了魔法的箭朝尤伊莉亚射来！

　　尤伊莉亚防备不及，被箭上的魔法击中，顿时失去平衡从空中掉下。

　　“尤伊莉亚大人！”惊恐的诺曼朝前扑去，堪堪接住尤伊莉亚。他把尤伊莉亚抱在怀里，震惊难当，又陡然抬起头环顾四周，愤怒吼道：“是谁在放冷箭？！”

　　尤伊莉亚挣扎着要从诺曼怀里出来，倔强而冰冷：“人类果然是一群不能被信任的生物，这就是你们的做派。”

　　“不，尤伊莉亚大人，不是那样的！”诺曼捡起被尤伊莉亚拔出心口的箭，他放开尤伊莉亚，视死如归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说过，您所了解的只是人类的一面，人类还有您所不了解的另一面。我也说过，我想要与您沟通，想要将这些都传达给您。”

　　“袭击您的人，我知道您没有义务饶恕它，但是为了争取和您对话的机会，我愿意替它受过。”诺曼握住箭矢，狠狠将箭镞插进自己的胸膛！鲜血四溅，人潮哗然，在尤伊莉亚震惊的目光下，诺曼拔出箭镞，又再次刺入自己的身体。

　　鲜血从他唇边流下来，他眼中是虔诚的信徒愿意为信仰赴死的明亮光彩，仿佛冲破头顶灰暗的天空和血色的月光。

　　他笑道：“那么尤伊莉亚大人，现在，您愿意赐给我和您对话的机会了吗？”

　　幻象到这里戛然而止。

　　一瞬间情景消散，吴辞和苏姐眼前是巴比伦塔的负三层。

　　苏姐立刻问吴辞：“刚才那个就是七百年前尤伊莉亚降临巴比伦塔的场景吧！小吴，你有什么看法？”

　　“苏姐，你也看出来了吧，刚刚那段场景和教史中记载的出入不小。”此刻被吴辞放在石座椅上的晶核已经停止了和魔法阵的共振，吴辞将晶核拿起来，一边说，“教史中写的是，和创世神希尔维斯特并立的、被称为‘治世神’的尤伊莉亚被人类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所以降临巴比伦塔，愿意当面聆听人类的陈情。可是幻象里的尤伊莉亚称自己是奉了希尔维斯特大人之命，来给予人类两个选择——是净化科学还是一意孤行继续破坏大自然并接受神罚。这个尤伊莉亚可不像是和希尔维斯特地位并立的，反而像是希尔维斯特的下属。她也不是自愿听人类陈情，完全是诺曼在求她。”

　　苏姐分析道：“没错，而且教史里，我记得是说那什么希尔维斯特要求人类丢掉科学，回归农耕。刚才尤伊莉亚也没说让人类丢掉科学，只说‘净化’科学。‘净化’这词没什么恶意吧。”

　　“是的。我倾向于，这个‘净化科学’的意思是让人类不要滥用科学，不要无限制地开采资源破坏生态环境，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合理利用科学技术，搞可持续发展。”吴辞，“确实没什么恶意，三观很正。”

　　苏姐撇撇嘴，“看来教史对七百年前人类的行为立场做了不少美化！”

　　吴辞眼中也冷了冷：“这个王国的统治阶级就是尤伊莉亚和围绕她的教廷，所谓教史，当然是教廷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全是有利于自己的言词。”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吴辞定定道，“苏姐，你不觉得幻象里的尤伊莉亚，和现在的尤伊莉亚，相差太大了吗？”

　　“首先我们看见的幻象就是七百年前的场景重现，是真正的历史，因为游戏没必要让我们看一段假的影像，多此一举，那还不如直接让我们经历假的副本剧情。所以以此为基础来看，现在这位尤伊莉亚，除了长相和七百年前一模一样，其他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吴辞清冷道，“尤伊莉亚说，自从她决定宽恕人类，决定长留在人间开始，她存在的意义就变成了为人类奉献牺牲自己。硬说也说得过去。但我还是觉得，这种前后反差太割裂了，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还有我最在意的是，”吴辞摩挲着手里的晶核，“从恐怖分子豢养的魔兽头颅中取出的晶核，为什么会和巴比伦塔里用来摄取尤伊莉亚神之力的魔法阵图，形成共振。”

第311章 颠覆巴比伦(9)

　　吴辞话音落，这时她察觉到什么，不禁“嗯？”了一声。

　　苏姐也是。彼此瞬间心领神会，两人的视线都汇聚到同一处，共同走过去。

　　只见墙面上有一扇门，用料和墙是一样的，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门没有把手，苏姐抬手去推。没想到门上忽然浮现出一行字。

　　【此门处于封印状态，无法开启。】

　　居然是血红色悬浮宋体字，还滚动型的，不用说了是系统提示，就是字弹出的一瞬巨瘆人。

　　两人交换目光，“先离开吧。”吴辞说。

　　沿着楼梯回到塔的一楼，苏姐回身将地门盖好，随后她们离开巴比伦塔。

　　谁想，她们出塔后，还没等走到白银宫殿的后门，就看见一名侍女行色匆匆跑过来。

　　“两位神官！”侍女见到两人一喜，接着喜色就被浓重的忧色冲掉，“尤伊莉亚大人晕倒了，两位神官快去看看吧！”

　　吴辞瞳孔一缩，赶紧和苏姐加快步子，心里却实打实觉得尤伊莉亚晕倒一点儿不意外。就尤伊莉亚这种自杀式的工作强度和工作方式，就算是神，被掏空晕倒也是迟早的事！

　　此刻，尤伊莉亚的卧室外已经站满了圣职者们，为首的就是披着华丽长袍的大贤者诺曼。吴辞和苏姐从他们旁边经过，朝他们快速行礼，就赶紧进入卧室。

　　卧室里有医生和两个女圣职者站在床头，医生在给尤伊莉亚诊断身体，两个女圣职者在向尤伊莉亚施放魔法，应该是类似治愈术一类的魔法。

　　缇奈丝也在，她坐在床头一个软凳上，握着尤伊莉亚的手，询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回道：“尤伊莉亚大人只是劳累过度，神力透支。”

　　被缇奈丝握着手的尤伊莉亚，闭着眼睛，披头散发躺在床上。吴辞走近，看见面容苍白的尤伊莉亚，就像是一尾即将干涸的鱼。

　　随着圣职者继续施法，过了一会儿，尤伊莉亚幽幽醒转。她迷蒙了片刻回过神来，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缇奈丝夫人，您在这里啊……”

　　“您醒了，尤伊莉亚大人，您觉得有好一些吗？”缇奈丝关切地问。

　　“嗯，我好多了。”尤伊莉亚露出笑容，真诚而温软，接着自责与愧疚爬上她的眉眼，“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在开会的时候晕倒，耽误了会议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