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荣华富贵 第34章

作者:莫非小妖 标签: 穿越重生

  “大不了你们今日收了钱,来日祭拜我姑母时多给烧些金元宝。”詹木舒说。

  他最后去了陈平的馄饨摊。

  馄饨摊换地方摆了,本来摆在吉祥街中段,但现在不是来听传记的人多嘛,馄饨摊太过热闹,就挪到了吉祥街的街头。这里是一个十字交叉的路口,本来就比路中段宽敞,边上还正好有一块空地。

  来这里听传记的都是中下层的百姓。他们舍得花钱的,就点一碗馄饨坐摊子上慢慢听;舍不得花钱的,就站在旁边的那块空地上,也碍不着什么,陈平不会赶人。

  因为陈平要说书,基本没时间干活,偏客人又比以往多了,他爹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总不能每次都叫老客自便吧?陈平就把他娘和他媳妇都从乡下接过来了。现在他爹负责下馄饨,他娘负责包馄饨,他媳妇负责洗碗。就这样,还是忙得团团转。

  詹木舒到的时候,见陈平腰间拴着一个穿得圆滚滚的小娃娃。

  见是詹木舒来了,陈平连忙向大家告扰,抱起孩子朝人走来。见詹木舒盯着小娃娃看,陈平笑着说:“这我小儿子。摊子上人来人往的怕他丢了,这么绑着稳当。”

  詹木舒道:“原来是侄儿啊。”

  他脑子转得飞快,想着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当礼物的。然而今天出门低调,身上偏就没什么首饰,只好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金瓜子银瓜子。詹木舒就把荷包塞到小孩怀里:“没出正月就是年,叔叔给你压岁钱哦!”

  是给孩子的压岁钱,陈平就不好推辞了。

  陈平儿子年纪小胆子却不小,被詹木舒逗着喊了好几声叔叔。

  和陈平告别后,詹木舒这才去了街尾的宋书生家里。

  宋书生的舅母正坐在摊子上卖豆腐,鲜豆腐已经卖完,只冻豆腐还剩下一些。詹木舒说是来找宋书生的。舅母板着脸说宋书生出门借书了,半个时辰就会回来。

  詹木舒打算等他一等。

  舅母就给詹木舒泡了一杯茶。不是什么好茶叶,吃到嘴里都是涩的。

  不一会儿,就见宋书生的舅舅白着脸从屋子里走出来,看样子是要去院子斜对角的茅厕。詹木舒连忙站起来,问:“您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给您请大夫。”

  “不用请。都是老毛病了。”舅母板着脸说。

  “可是……”

  “真的不用。”舅母板着一张脸本来就显得凶,这会儿更凶了。她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说:“身体不适就不要起来了,反正屋子里面有马桶。等会儿我会去倒的。”

  可是宋书生舅舅的脸都白了,这天气额头上竟然还在冒虚汗。这是疼的吧?

  詹木舒只觉得忧心忡忡。

  舅舅小声道:“真没事,以前看过多少大夫,都说是我小时候亏着了。大夫们拿不出什么好方子,只叫我好好养着。那……那我休息去了。”说着身影消失在门后。

  身体亏着了?詹木舒在心里琢磨着,要不然下次来找宋书生时给他带根人参?

  舅舅回到了里屋。

  她这真是老毛病了,每个月轮上一次,每次都痛得不行,但又不敢去看大夫,因为高明的大夫能够把出男脉和女脉。她就只能让“妻子”帮忙去药铺里开些通用的药。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有意成全,她们二人假扮夫妻后,每月来事的日子竟然逐渐同步,就算偶尔差了一两天,把双方的头尾都算上,大不了说“妻子”这次一来就是七天。如此,万一晾在屋子里的月事带被发现,只说是“妻子”用,应当能糊弄过去。

  又幸好每个月受这折磨的只有她一个,“妻子”不像她这样难受。

  哎,“妻子”长得太好看了,装扮成男人总不像;不似她瘦小干巴,又恰好跟着师傅学过一些改变声音的技巧,再配点化妆手法,装成男人虽然会被骂娘娘腔,但竟是从没被人怀疑过。

  待用完马桶,她慢慢地躺回床上去。

  “宋姐姐,”她在心里喊着一个人,“我们已经在新朝的衙门里成功更换了户籍,轻易不会有人怀疑我们了吧?钰儿读书那么厉害,学堂里的先生说他好,他新交的朋友也说他好,若是再拦着不让他去考科举,我们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你。”

  要不然就让孩子去参加科举吧,她想。

  万一日后他们的身份被人怀疑了,最大的破绽其实就在她一人身上。真到了那种境地,大不了她就悬梁自尽,死了往棺材里一装、再往地下一埋,看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开棺验尸,证明她不是男人柯石头!或者干脆一把火烧成灰,这样更保险。

  宋姐姐的孩子应当要和宋姐姐一样耀眼啊。

第55章

  不多时, 宋书生就回来了,手里抱着几。见詹木舒安静地坐在自家院子里,宋书生愣了一下。

  舅母看似板着脸, 宋书生却瞧得出来她其实有些紧张。舅母不是想要怠慢侯门小公子, 而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好在就是詹木舒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见人回来了,詹木舒眼睛一亮:“宋兄, 几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陪詹木舒说了些玩笑话,宋书生才道:“你来得正好, 我这些天大致算了下,如果要把你姑母的传记改成杂戏,大致上会有六十折。我已经为第一折打了稿, 若你瞧过没有问题, 那么等第一折定稿,接下来就都可以照此去写了。”

  知道詹木舒如今最记挂的就是他姑母的传记, 宋书生当然也要跟着看重起来。

  果不其然, 听宋书生这么一说, 詹木舒立刻满怀期待地跟着他去了书房。这个书房由东厢房改造而成。面积不大,但被宋书生收拾得井井有条,书架上摆满手抄书。再看墙上, 有一面挂着一幅简单装裱的字, 詹木舒扫了两眼,眼睛忽然瞪大。

  哇,这个字写得真好!

  詹木舒自己的字虽然还没有练到能称之为“大家”的程度, 但欣赏能力已经培养出来了, 尤其是最近跟着庞大用整理家里的库房,又看了不少被胡乱塞在箱子里的精品字画。庞大用每次都心疼不已:“哎呀, 这可都是名家名作啊,怎么就这么放着呢!”

  咳,可见先侯爷那个大老粗在乱世里还是抢了不少(他不认识的)好东西的。

  说回眼前这幅字,是孟子的“仁之实,事亲是也”,看得出来作者在落笔时饱含着某种情感,他看似在写字,实则直抒胸臆,因此这字流畅饱满,叫人看来酣畅淋漓。

  这话的意思是:仁的实质是侍奉父母。

  孟子还说过一句类似的:“亲亲,仁也。”意思是对父母亲爱,这就是仁了。

  詹木舒看了落款,这字果然是宋书生亲笔所写。

  孟子那两句要是往深了理解,说的是儒家认为的构建一个和谐社会需要的基础。不过,詹木舒隐约知道一点宋书生家里的事,他在父母双亡后被舅舅舅母养大,舅舅舅母对他非常疼爱。因此他把这幅字挂在书房,显而易见就是他的有感而发。

  他想要孝顺舅舅舅母。

  詹木舒只觉得非常感动。他原本还以为在宋兄这个年纪,他又不缺才华,心里装的更多的会是一些他自己的凌云壮志,没想到他挂在墙上的格言却是孝顺长辈。

  詹木舒越发敬重宋书生的人品。

  “哎,他舅舅的毛病好像不小,不知道能不能求求母亲,拿侯府的帖子为他舅舅请一位太医过来。”詹木舒在心里说,“不不不,这样不妥。还是先想办法把他舅舅请进安信侯府,然后再请了太医进府为他诊治……对,就这样做。这样不算逾越。”

  太医是给朝中大臣、武勋诰命看病的,你要是拿个帖子请太医去一个平民家里给人看病,太医也会去,但心里难免会觉得自己被小瞧了,除非你是皇帝。而如果你先请太医上侯府,在侯府里指着一个平民说这是我至交好友的长辈,劳烦给看看,太医就觉得自己是被尊重的,即便病人确实是个平民,太医也会认认真真地帮着瞧病。

  人心就是这么微妙。

  这么想着,詹木舒也这么说了:“宋兄,我见你舅舅身体不是很好。听你舅舅舅母说,他们曾经看过很多大夫,却一直没什么用。不如这样,要是你们没什么忌讳,下次直接来安信侯府找我,带上你舅舅,我用府里的帖子请个太医给你舅舅看看。”

  之所以说“忌讳”,是因为安信侯府在守孝。

  怕宋书生心里有负担,詹木舒又说:“我还没出孝,总不好三天两头往外跑。日后你写的戏要是有进展了,真就得是你去府里找我……顺带给舅舅看个病,也不麻烦什么。”

  詹木舒最近两次出门都是为了姑母的传记,是想要帮姑母找到姑父,往大了说这也是孝顺,再往大了说这是替已经去世的父亲关爱父亲的姐妹,这是挑不出错的。

  但次数也不能太多了,别到时候被御史参一个孝期出门耍闹。

  知道宋书生是爱书之人,詹木舒又说:“我书房里的书都随你看!”

  宋书生自然不会带着舅舅上门,却也点头说了声好。然后他拿出自己熬了两夜磨出来的手稿,唱词旁白都写好了,也谱了曲子。两人开始讨论改编好的第一折戏。

  宋书生的“舅舅”躺在里屋。因为院子不大,建材又不是那种特别隔音的,所以每当詹木舒兴之所至、声音高昂起来,“舅舅”总能听到一些。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聊什么,却知道他们聊得很激烈、很开心。

  “舅舅”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当柯石头,“妻子”也习惯当孟小女。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最好梦里都别吐真言,她如今就算是在心里想到“妻子”,也都用“孟小女”来称呼。

  这个家里最大的破绽就在于她不是真正的男人,若不然在经历过伤亡严重的天灾、乱世后,还从新朝顺利换来了新户籍,他们现在的身份按说已经无懈可击了。

  如果当年她没有选择冒充死在天灾里的“柯石头”,而是和孟小女一样,冒充了某个死在天灾里的女人,那她们现在几乎不存在任何破绽。

  但是不行啊。

  当年,在她和孟小女中,一定要有一个“男人”。因为如果是两个女人带一个孩子,那么就算是世道太平时,都不一定能在异乡顺顺当当地活下来,更遑论乱世。

  她们若是扮做姑嫂、扮做主仆,肯定会有人胡乱猜忌,那样年轻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长得尤为好看,偏偏带着一个孩子,再不见其他亲人,她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会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吧?与人私奔后赶出来了?被弃养的外室?

  而一旦被人这么想了,流言传开后,大家心里就不会再有尊重。

  周围的女人们,一个个都认为自己是好女人,怎么能和坏女人沾上边,从此不屑与她们相处,恨不得觉得她们站过的地都是脏的;男人就更可恶了,他们在所谓的好女人面前还要点脸,可一旦把她们视为坏女人,他们就会立刻变得比畜生还不如。

  到时候,被人当面调戏、被人半夜爬墙这种事情,十有八九会发生。

  而她们两个女人,既不会文也不会武,偏其中一个长得如此漂亮,哪怕极力板着脸想把这份风情压下去,也拦不住狼虎豺豹,甚至越是板着脸越会被人骂假正经。

  落到那种境地,她们如何去护住孩子,如何让孩子安安稳稳长大?

  而当她假扮“男人”,这就不一样了。

  哪怕这个“男人”身材瘦削、体弱多病,真有恶人上门,这个“男人”打不过谁,但这是一个男人啊!一个家里只要有男人在,那么女人和孩子就好像成了“有主之物”。这时候再有别的男人敢窥视,就全然是那人的问题,所有正义之士都会去抨击那人。

  孟小女长得美,却永远板着一张脸,周围人也会说,这是因为柯娘子庄重,反而更敬重她的人品。因为她拥有“丈夫”,周围的邻居们那些好女人们,就会更容易地接纳她。这时,哪怕还是有人在背后瞎说,但总会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为她辩驳。

  这个世道真是奇怪,但这个世道自来如此。

  因为天色不早,詹木舒并未多留就离开了。而答应詹木舒会去侯府后,宋书生花时间费功夫把第一折戏改得尽善尽美,才在一个上午敲响了安信侯府的大门。他走的是正门,虽然是正门处的小门,但这其实非常正常,没有任何看不起他的意思。

  侯府正门处的大门只有遇到重要事情才会开启,比如恭迎圣旨,再比如主子成婚。中门则是迎接正经亲戚用的,也用于主子们正儿八经的出行。而平日里的进出,为了方便,就连主子们自己也多走小门。

  要是侯府真看不起一个人,就直接把人领去后门了。后门在侯府另一头,平时是下人进出的地方。金宝珠他爹自行上门时,生意人本就能做小伏低,他女儿又是妾,他不想给女儿惹麻烦,都主动去后门处唤人。但要是府里有人邀请他过来,肯定会让他走正门。

  宋书生对着门房报了自己的姓氏,立马就被请进去了,门房还笑着说三爷早有吩咐,绝不能怠慢贵客。不多时就来了一个小厮,也是态度恭谨的,带路去了书房。

  詹木舒见宋书生没带舅舅,忙问舅舅怎么没来。宋书生只说下次。

  书房很大。书也很多。

  宋书生是真的爱书,尤其是他拥有的书不多,一直都是借书看,对书就越发渴求了。看到这一屋子的书,他眼里喜欢是怎么都藏不住的。詹木舒大方极了:“书架上的书,都可以借走看,要是有特别喜欢的,抄录了也行。这张书桌是我的,桌子上的东西,你随便动。不过那张书桌是我大哥的,他现在人不在,咱们就不要碰了。”

  宋书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在这样的大家族,怎么还两兄弟共用一个书房。

  又不是没有屋子了,对吧?

  詹木舒有些骄傲地说:“其实我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书房。但我最近都跟着大哥一起待在这个书房里学习,平日里惯用的东西都挪到这里来了。”我大哥待我很好的!

  宋书生有过目不忘之能,扫了一眼詹木舒的桌子,桌子上十几,书名几乎是立刻被他记在了心里。见都是一些律法方面的书,他好奇地问:“学习律法吗?”

  “是!”詹木舒道,“母亲说,大哥以后是府里的当家人,不需要四书五经学得有多好,但律法二字时刻不能忘 。我跟着学习,也觉得有意思。我们以后还要出卷子考府里的管事呢。大约是三月份吧,朝中设恩科,我们府里关起来门也小考一回。”

  宋书生心里一动:“看来你学得很好了。卷子是你出,还是侯爷出?”

  “我和大哥一起出。别看大哥以前被耽误了……”大哥的学习速度并不快,但这话不能说,说了难免会叫人猜疑他是不是看不起大哥啊,其实真没有,詹木舒发现了大哥的优点,“但是大哥学东西很扎实。你没见过我大哥的笔记……那叫一个认真呢!”

  宋书生目光随意一扫,又看到一页放在最上层的东西,像是什么清单。

  “哦,这个啊……这个是……母亲打算在家里的庄子上办一个教导技艺的学堂,简称技堂。那庄子上住的几乎都是残疾老兵,他们日子过得不容易,若是能学习一些技艺,说不得以后会越过越好。而想要把技堂建起来,首先要请来师傅,目前想请的师傅就这些……以后可能会酌情增加。我还想问问你呢,宋兄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不敢说请“夫子”,只说是师傅。

  宋书生接过纸看了起来,需要请的师傅里包括大夫、账房、识字先生等等。其中几个还打了一个勾。他指着这个符号问:“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夫子优先找吗?”

  詹木舒摇摇头,盯着宋书生的脸,唯恐他听了自己的话会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詹木舒放慢了语气说:“像是教人绣花、织布的师傅,不用说肯定请的是女人,因为男人基本上不会干这些事。但大夫、账房和识字先生,人们第一反应都是要请男人,母亲却说世上会点医术、会算账的,不局限于男人,会这些的女人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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