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非小妖
你连经典都颠覆了,你还妄图长命百岁、荣华富贵?
不可能!
江大人肯定觉得万商迟早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乌嬷嬷惊疑道:“可是,推庄师傅为吏,虽然确实是您推了第一把,但她之所以顺顺利利成为了工部田吏,本质还是皇上认同了此事。难不成江大人连皇上都……”
“两种可能。”万商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种,江大人还是忠于皇上的,皇上怎么可能做错事呢,皇上只可能是被底下人蒙蔽了,所以在他看来,万商这种人很应该被清君侧。第二种,江大人有更崇高的理想抱负,为了那崇高的理想抱负,哪怕会被皇上背弃,他都要和万商割袍断义。
乌嬷嬷撇了撇嘴。
她活了大半辈子,两度入过宫廷,算是有一些有见识。在她看来,女则闺训的本质就是限制女人,不许女人做这个,不许女人做那个。究竟是什么崇高的理想抱负需要建立在对女人的各方面限制上?这些口里说着“礼”的大人们啊,全是些伪君子。
乌嬷嬷不屑地说:“割袍断义?他若是真有和您割袍断义的勇气,他早就亲自跑到安信侯府来找您商量退亲了,而不是隐在他那位继室身后,挑唆继室对您无礼。”
可见她乌巧巧没有想错。这不是伪君子,又是什么?
乌嬷嬷踩一捧一:“读书人嘛,还得是像宋书生那样,那才是真正的君子呢。”
说到宋钰,宋钰这些天一直都在默默地参加考试。考完一场,再考一场。因为恩科会连开三年,这三年为了给朝廷选拔更多人才,恩科之前的那些考试也故意安排得很连贯,你如果能考过一场,那很快就能考下一场,不用等到明年、后年再去考。
要是宋钰一路都很顺利,那他明年就能参加恩科了,之后就能当官了。
“这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才呢!”乌嬷嬷又说。
万商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等宋钰出成绩了,定要为他好好庆贺一场。”她推女子为吏哪算得上是颠覆经典?皇上叫宋钰整理宋大人笔记才是真正颠覆经典!
所以,别管他人有多不看好,“大势”依然在她这边。
又过了几天,朝内朝外都无大事发生,好似有种风雨之前的平静。
听照顾赵佑的小厮说,赵佑这两天的研究仿佛陷入了瓶颈之中。之前万商给出建议,叫赵佑去计算管道长度直径和水流量水压之间的关系,为贫民窟改造做贡献。
万商的建议非常好,但因为这不是一个纯粹的数学研究课题,里头还涉及了力学知识,所以赵佑的研究进度很慢。终于,赵佑“疯”了,大半夜蹲在院子里装石雕。
差点没吓到住在赵佑隔壁的庞管事!从窗户里望出去还以为闹贼了。
“赵郎君不是故意吓人的。我与赵郎君的那位同乡好友聊过,赵郎君一旦碰到难以解出来的题,就喜欢发呆。别人喊他,他也听不见,像是入定了一样。”小厮道。
万商虽然不理解科研人的怪癖,但她能接受这一切,叫小厮好好照顾赵佑。
赵佑此人在衣食住行上并没有任何执念和偏好,你给他山珍海味,他就那么吃着;你给他一碗糙米饭,他也那么吃着。万商就是知道他这一点,所以没在别的地方赏赐他,反□□里肯定不会缺了赵佑吃穿,而是叫工匠精心打磨了一套数学绘画的工具,包括直尺、圆规、量角器、三角板等,其中量角器和三角板是用水晶磨出来的。
即便是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也不是万商的原创。像圆规,它的历史甚至可以往前追溯到夏朝时。不过确实是万商把这些工具组合在一起,弄成了一个豪华套装。
正巧绘图工具都已经做得了,万商就叫小厮拿去给赵佑。
不说赵佑收到这套工具时是如何欣喜若狂。
他这些天作息很乱,因为安信侯府里不缺火烛,他只要脑海中一有灵感,才不管是什么时间,就要第一时间爬起来写写画画,所以才会发生大半夜蹲院子里发呆这种事情。拿到全套绘图工具的这个夜晚,当赵佑又看到漫天星空,他这个纯数学男的脑子里竟然罕见地冒出一个文艺想法——如果他能摘到星星,要把星星送给太夫人!
万商自然不知道赵佑的这份心。
她暂时顾不上赵佑了。
外头一则新出来的流言忽然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万商忍不住再三追问细节:“简直荒谬!哪个江湖骗子给江姑娘批得命?是真有这么个江湖骗子,还是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胡编乱造?如果是胡编乱造……呵!如果真这么个骗子,那这事究竟发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当时都有些什么人在场?”
新闻的六要素懂不懂!
回话之人并非那等无能的,道:“流言的源头已经查清楚,确确实实就是从江姑娘继母的口中传出来的。她说,江姑娘命格不好,注定一生无子无女。至于这是谁批得命,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批得命,小的并不清楚。江姑娘的继母并没有详细说。”
万商冷笑。
所以,江大人为了不和安信侯府结亲,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吗?
这破招对别人或许有用。可是一来万商什么时候信过命格之说?二来即便詹木宝和江姑娘结婚后两人真的不孕不育,万商也不在乎。她对孩子根本没有任何执念。
乌嬷嬷却显得有些急,忍不住附在万商耳边提醒道:
“命格之说不一定可信,就怕为了叫命格成立,有人故意给江姑娘下绝育药!”
第108章
万商噌的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见太夫人好似被自己的话气到了, 乌嬷嬷连忙又往回劝了劝:“我刚刚说的那是最坏的情况。江姑娘不是常年住在外祖家里的么?江家想动手脚且没那么简单呢。”
乌嬷嬷两度入过宫廷,那些女人堆里的算计,她见得多了。
她道:“其实这个事情, 如果太夫人您之前没有和我说江大人不对, 那么整件事情在我看来完全就是继室自发在算计原配之女。至于继室为何这般算计,要么就是出于嫉妒, 行事不过脑子,见不得原配之女好。要么就是贪图原配留下的嫁妆之类的。只要想给继室找行事的动机,七个八个不好找, 但两个三个的,总还是能找到的。”
乌嬷嬷半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已经算是比较有见识的人了, 但她依然会这么想。可见整个事情发展到现在,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江大人都成功地完美隐身了。
继室害了原配之女, 如果阴谋没被揭穿, 那一切就是原配之女命不好;如果阴谋被揭穿了, 那就是继室心思歹毒。回头江大人休了继室,他就依然是个清白好人。
凭着乌嬷嬷的经验,这类事情的发展方向都是——
“无子无女的命格一说传出来后, 一般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果您这边退亲了,那江姑娘的结局很可能是往家庙等地方一送,从此青灯古佛便是一生。因为她一辈子都没有嫁人, 自然就应了命格里那句无子无女。”乌嬷嬷叹了一口气。
万商冷笑着:“如果我们安信侯府不提退婚, 他们就给江姑娘下绝育药?一方面是将批命做实,另一方面是只要江姑娘生不出孩子, 两家的这份联姻就不算稳当?”
乌嬷嬷点点头。
因为知道太夫人虽有大智慧,但对权贵间的某一些套路却不甚熟悉,乌嬷嬷又提醒道:“流言里说江姑娘一生无子无女,这句话的意思是她连庶子庶女都不会有。”
江姑娘已经定亲,嫁人之后就是正室。
而正室只要能抚育庶出子女长大,就不能称之为是无子无女。
至于正室本人从未生养,这其实不算什么特别致命的问题。以安信侯府如今的圣宠,先侯爷又是救驾而亡,如果江姑娘抱了庶子养育,说不得皇上也会准许此子继承爵位。在此时的绝大多数人看来,只要爵位和姓氏都有人继承了,这就没问题了。
万商恍然大悟:“所以这个流言是要我坚信若老大娶了江姑娘,直接就是断子绝孙?”刚刚情急之下,她还真没想到庶子庶女这一茬。现代人脑子里没小妾的概念。
万商从来就没考虑过詹木宝会纳妾这个问题。
“别人对着宝济寺避之不及时,咱们府里的管事竟然还抢着去预约禅房,别人肯定不会想到是管事为了讨好您自作主张,只会觉得是您急着去宝济寺。等去了寺庙,不见你找高僧听法,更不见你拜其他的菩萨,唯独两次入了送子观音的大殿……”乌嬷嬷又提醒道,“所以,他们肯定觉得当这则流言传到您耳朵里,您绝对会退亲的。”
万商:“……”
万商对外是个什么人设?
那些想要算计她的人,哪怕确实见过她大气的一面,但在他们眼里,万商本质始终是个从乡下来的老太婆。这种老太婆可不就是天天盯着儿媳妇的肚子么?恨不得儿媳妇生孩子就像母鸡下蛋似的容易,而且最好一生一个儿子,一生又是一个儿子。
他们不觉得在知道儿子会被江姑娘害得断子绝孙时,万商还能保持冷静,还能想到这门亲事是先侯爷定的,其实不能轻易退;一旦退了就是辨无可辨的背信弃义。
万商抽了抽嘴角,但心情已经彻底平复下来了。
她道:“他们那样看低我,倒是也挺不错的。至少江姑娘现在还没有被下药。”
万商轻轻抱了下乌嬷嬷。嬷嬷像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到了,有那么一瞬间,好似太夫人真的成了她的女儿,这是女儿在对母亲撒娇呢。她忍不住回抱了下。
一秒的温情过后,万商转身吩咐下人:“去侯爷的院子里,叫老大立刻更换一身能出门的衣服。”想了想,万商又说:“叫他穿得稍微精神些,但又别穿得太花哨。”
詹木宝的孝期比别人都要长。他还没有出孝。
但先侯爷毕竟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如果詹木宝有事非要外出,其实也不妨碍什么。他自来听万商的话,荣喜堂的下人跑来叫他换身能出门的衣服,他立刻就换了。
等到万商收拾好了,她带上詹木宝,母子俩直奔张家。
张家就是江姑娘外祖一家。张家几代人扎根边城军。江姑娘的外祖父、舅舅都曾是边城军的一员。因江姑娘外祖父年老体迈,而她舅舅早年战死沙场,所以江姑娘的表哥虽然和詹木宝、詹权差不多大,但已经是江家的当家人了。他是皇上的近身侍卫。
在路上,万商直接问了詹木宝的态度。
万商并没有说这里头的阴谋算计。毕竟子女缘分这个东西很难讲的,即便什么算计都没有,詹木宝和江姑娘也有可能不孕不育——要不然现代社会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治疗不孕不育的医院呢?万商完全不信命格一说,但也不能保证小夫妻未来能够子女双全。所以詹木宝本人的态度很重要,万商能管得了他一时,难不成还管他一世?
所以,万商直接问:“若你和江姑娘未来没有子嗣,你当如何?”
詹木宝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其实我……我有没有子嗣,并没有太大的妨碍吧?詹家还有二弟、三弟和四弟在,日后从他们那里过继就是了。”
万商有些诧异地看着詹木宝。可以啊,儿子这个觉悟真是相当可以。
万商却是忽略了一点,詹木宝作为一个典型的妈宝男,自来很听母亲的话。万商平日里是怎么重视詹权的,詹木宝都看在眼里。詹权其实是云夫人和前夫生的,和詹家没有血缘关系,和万商就更没有关系了,但这一点都不耽误万商对詹权的倚重,也不耽误詹权对万商的尊崇。詹木宝心里便有了个认知,孩子不是非要自己生不可。
再有,万商更是从来没有对詹木宝说过类似“等你成婚了,要多多给我生几个宝贝孙儿”的话。就算偶尔会提到安信侯府的未来,万商说得更多的都是“教养小孩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们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谁撒手不管的话,那还不如不生”之类的话。
作为一个妈宝男中的妈宝男,詹木宝真正做到了把万商的教导铭记于心。
将这份教导和世情结合起来,詹木宝便自我总结出了“养比生更为重要”的结论。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詹木宝之所以会是现在这样的詹木宝,是因为他生母詹水香(对万商的游戏面板)许愿了他的性格,盼着他孝顺听话;也是因为他从万商这里得到的教导从未有过偏移。
知道詹木宝不会撒谎,嘴上怎么说的,心里肯定就是怎么想的,万商莫名松了一口气。她这才说起外头的那则流言,正要详细展开说说,就见詹木宝好似有话讲。
大概是因为万商的目光里带着鼓励,詹木宝努力表现出稳重的样子:“我和江姑娘的亲事是父亲临终前定下的。我如今之所以能当着侯爷、享着富贵,都是父亲挣来的,又如何能违背父亲的遗愿呢?除非是江姑娘瞧不上我,她有了更好的前程……”
要是江姑娘有了更好的前程,她也真心实意地愿意奔着那份前程去,那强扭的瓜不甜,他可以退亲。
除此之外,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会退亲。
万商用力拍了拍詹木宝的肩膀:“很好!等见了张家人,你就拿出这份态度。”
因为事先没有递帖子,所以张家门房见到安信侯和太夫人,吓了好一大跳。
各家的门房都得是机灵人才能胜任。张家门房自然知道不能把这样的贵客拦在外头,连忙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去。等万商和詹木宝走到半路,就见江姑娘的表嫂迎了出来。瞧着表嫂脸上那凝重中硬挤出来的热情,便知张家这边也已经听到流言了。
万商拦住了张家表嫂行礼,直接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开门见山地说:“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的。要我说,那些喜欢胡说八道的人都应该被拔了舌头去!”
此言一出,张家表嫂那一颗悬着的心就立时定了三分。
万商又说:“咱们今儿不说其他,只论家礼。我冒昧来了府上,已经很失礼了,总要给府上的老太爷和老太夫人请一回罪。”万商这个态度可谓是十分谦逊。要论朝廷诰命,万商作为一个超品诰命站这里,张家府里别管是什么辈分,都得向她行礼。
张家表嫂的心便又定了三分。
詹木宝老老实实地跟在万商身后,张家表嫂看过来时,冲着表嫂笑了一下。一看就知道侯爷并没有因为外头的流言而恼怒,张家表嫂脸上的热情变得真实了好多。
万商和詹木宝被引着去了张姑娘外祖父、外祖母住的院子。
论辈分,张太爷和张老太的辈分比着万商高一辈。但他们并不拿大,万商给他们作脸,他们也回以热情。两位老人直接从院子里迎出来。万商便又上前直接扶住张老太,搀扶着她往里头走。万商四下瞧了瞧,见院子里没留下人,便知道清过场了。
万商就说:“先给你们二位赔个不是!”
张老太一颗心顿时凉了一半,先赔不是,下一句不会就是要说退亲了吧?
就听万商语速飞快地说:“我前些日子刚去了一趟宝济寺,之所以去了那边,是因为听说宝济寺的素斋很好吃……我尝过了,果然好吃。不过都到寺里了,虽然我是为着那一口吃的去的,但不拜菩萨,也显得不恭敬,是不是?偏我是乡下来的……”
张太爷和张老太听得稀里糊涂。
“我在乡下见识少,不知道送子观音的法相竟然有好多种。我还以为那位观音菩萨是保平安的。”万商笑着自嘲,“哦,可巧我拜观音时,我身边的那位乌嬷嬷去帮了一位崴脚的妇人,我虽不认识那妇人,论起来还都是亲戚呢,正和你们府里有亲。没了乌嬷嬷,我知道什么啊,硬是对着送子观音求了一堆的平安。唉,这事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