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秦茂璃反而自信一点,“怕什么,如果调子谈错了,我可以随你的调子,别担心。”她对自己的箫艺很有信心。
“就是,姐别怕,之前你们练习不是练的很好么?”
“练习是练习,上台是上台么。”
“台下的人也不会突然冲上来,说你的调子弹错了啊,你啊,只当他们都是蔬菜,这个是黄瓜,那个是白菜,最后那个是地瓜……他们只会鼓掌而已。”
沈知汝伸出半个脑袋看台下,噗嗤笑了:“说的对,我就当他们是蔬菜了。”
反正她就这么弹了,还能咋地?
沈知汝心里冒出勇气来,跟秦茂璃携手上台,在小几上坐好,抬手,起调,悠扬的音符就从二人手下流淌而出,飘满了整个会场。
后台的人早就听过无数人,可这样潇洒肆意的曲调还是让人沉醉,随着调子开始哼唱起来。
沈知澜耳里听着调子,秦茂璃的箫艺果真出众,一管洞箫吹的如痴如醉,分外出色。如果是她独奏的话,想必更能发挥她的长处,可惜曲子偏要两种音色合奏才好听。秦茂璃也没有只顾着独舞,反而极力跟沈知汝共舞,让两人都能发挥出来。沈知汝在她的协作下,逐渐放开,越发的熟练,到曲调高潮处,两人并行,彻底开始出色。
箫声的肆意和琴声的悠长久久回荡在整个会场。
“再听多少遍我也觉得这曲子写的精妙,该是什么样的山野志士,人间仙人才能写出来啊。”沈葵忍不住评价着,“还是你运气好,竟然能够听到这样的两位演奏。”
沈知澜忍不住心虚,哈哈干笑,转而提醒沈葵,“等会儿你的双手同书就要上台,准备好了?”
沈葵大拇指和食指一圈,“没问题!”
沈葵的课业样样出彩,发展均衡,非要找个节目表演还不好挑,思来想去,沈知澜就替他选了这个有噱头还有实力,还好看的节目,双手同书,也算雅俗共赏了,沈潭替他伴奏,弹一首高山流水。
台下还有一点小惊喜。
沈葵自然不会怯场,面对悬挂的白布屏风,两手同时书写,一首五言小诗出现在他笔下,用词或许稍嫌稚嫩,但也灵气十足,配合音乐,别有一番趣味。
台下不管是识货还是不识货,都是掌声如潮水,称赞沈葵的书法。
面对高昂的掌声,沈葵志得意满,挥手致意。这样的风光时刻,本来应该跟家人共享的……可惜他的家人都在封地,无诏不能赴京。沈葵努力想要抹平心头遗憾,只是难免失落。
一串跟众人不同的掌声,从人群里冒了出来,有人站了起来,使劲鼓掌助威:“葵哥儿写的好!”沈葵转过来一看,眼珠差点瞪出来,失声喊到,二表哥?
没错,台下站着的就是谈家的二公子,还有三公子和大姑娘,现在正在使劲给沈葵助威,阵仗一点不输旁边的亲友团。
谈二一边鼓掌一边扯自己亲爹的衣摆,“爹,来都来了,也给葵哥儿助阵嘛!”
谈尚书瞪着自家老二,他堂堂尚书不要面子吗?无奈谈二一直坚持,谈尚书只好认命站起来,也跟着鼓掌。
就算是这么轻轻的几下,也足够沈葵开心了,他乐开了花,一个劲点头。
沈葵明白,肯定是澜哥儿,他管着请柬发放,不知道费了多少唇舌才把谈尚书请来,就为了让他欢喜时刻能有家人相伴。
这份情,他会一直记在心里。
葵哥儿高兴就好,也不枉费他费了老大劲才把谈尚书请来。
沈知澜又瞄了一眼小楼,运气不错,他想钓的鱼也钓到了。
演出进入尾声,全部师生站在台前,接受观众的掌声,沈知澜本来站在角落,硬是被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推到整中央,每个人都对他说,应该的,你应该站在正中间,接受所有的荣光。
院长兴奋的脸通红,大概当院长这么久,还没今天接受的赞扬多,他简单说了几句,就示意提出这个汇报演出的创意人站出来,也说两句。
为了统一规划,沈知澜没准备自己的节目,但他忙前忙后的所有辛劳都被看在眼里,最后时刻当然也要一起分享。
借此搞事的沈知澜难免愧疚,清了清嗓子,说起心底话来,平时长辈和孩子各忙各的,一年到头难得有相聚闲聊时,借此机会,希望大伙能够好好聊上几句,增进了解。
说完沈知澜深深鞠躬,再次谢幕。
台下沈齐的嗓门格外响亮,嚷嚷着这是他家孩子,语气充满自豪。
散场了,同窗们归置好自己的物品,就跟着长辈们各自归家。
沈知澜特意留下,就是为了给旁人创造机会,当仁不让捡了收拾东西的任务,跟先生们一起收拾着。
书画类的需要小心放好,一些能够重复使用的道具也要收好……
沈岩走了过来,开口就是赞扬,“办的不错,挺有意思的。”
“小打小闹,凑个热闹而已,主要是大伙都欢喜。”
沈岩突发奇想,“以后每年都办一场怎么样?就设在年末,也好热闹热闹。”
“那岩叔叔可要赞助一笔银子?巧妇难为无米炊,这些家伙事全是院长想尽法子借来的,荷包空空喔。”
沈岩答的爽快极了,况且这笔银子确实应该宗人府出,名正言顺,他当了赞助,又咳嗽一声,“有长辈想要见你。”
“是宗令爷爷吧?我就说他怎么会不来呢,等等,我马上就来。”沈知澜心脏直跳,面上不动声色,仍然是往常模样,手上飞快把东西归拢到一起,然后才跟着沈岩一起走动。
沈岩也不提示,两人绕了一圈走到校场里,皇帝早就候在此处,徐海恭谨候着。
沈知澜知道自己能不能解开疑惑,就看这回,需要调动全部精力应对,他拿出毕生演技,脚步和神态丝毫不差的走过去,怎么看都跟以前一模一样,脸上堆起一个讨喜酒窝,欢欢喜喜过去:“您还是来了,瞧,我们准备的节目还不错吧?”
皇帝转过身来,“小儿观戏,看着热闹而已,其实尔尔。”
“您不能这么说啊,演出是结果而不是目的,重要的是让所有家长增加对孩子们的了解么,只要演了,就行了。”沈知澜据理力争,“况且时间这么紧凑,能够排出一台像模像样的节目,已经很不错了。”
前前后后没超过十天!沈知澜两辈子都没这么劳心劳力过。
皇帝哼了一声,嘴角却轻轻勾起,可见他心里并没有表面这么不欣赏。
沈知澜牢记自己平时的人设,一贯有话直说,要是太过拐弯抹角显得刻意,他终于叹息一声,“所以啊,您让宗令爷爷说的小队伍,我这样做,能算合格了吗?”
他终于提到少年先锋队的事,屏气静神等着皇帝回复,心脏跳的飞快,快要溢出喉咙。
他这样问进可攻退可守,既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否认什么,如果皇帝是被人提示后取这样的名字,就没有异样,如果是他本人了解的词汇,他也该有所提示。
沈知澜还给自己留下装糊涂的空间,只说是宗令提起。
“合格?”皇帝转念一想明白了,“你办这次演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耐?”
沈知澜低头碾着小石子,承认了,“对。”
皇帝哑然失笑,“还用证明什么?”天书记载,他亲眼目睹,屡屡应验,数次天命,让皇帝深信他没有找错人。
第138章
沈知澜没能抬头,耳中听到这样的回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语气,好笃定,比他自己还要相信,他一定能够成功。
一缕灵光从脑海里飞过,还没等他抓到就溜走了。
沈知澜甩甩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就是证明,我至少还有点能耐么,也不算一无是处。这天下这么多的英年才俊,各有个的长处,各有各的热情,远的不说,就是在学堂里也有不少能耐人,我在其中着实算不上出众,为什么要选我呢?”
他自我剖白,全然真诚,他也是真的好奇,不论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排不上号啊,假如宗令放出风声去,说要安排人领队所有远支子弟,排队的人能排到东门去。
他可以吗?他凭什么可以?
原来多运筹帷幄的人,在少年时也会迷茫,皇帝想,该安抚安抚他,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几乎不用深想,皇帝就有现成借口,他清清嗓子,“这事说来话长,你如果有闲,可以从头说起。”
“有,我是说当然可以。”沈知澜找到合适时机,立刻眼都不错盯着对方,好随时观察他的表情。
“从太祖时来,他定下的规矩就是优待宗室,令宗室们不必辛苦操劳,可以有优渥的的生活,当时来看着很好,只是时移世易,再好的政策也会出现问题。宗室越来越多,消耗的钱粮也更多,令朝廷财政不堪重负。另一边,远支宗室白担着虚名,
只能困守一地,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活,混吃等死。”
沈知澜心想,混吃等死这评价虽然难听,但有些宗室做的更难看,已然是五毒俱全了。
他继续听着,就听到皇帝说,“前头给远支宗室们评等级的政策很有效果,哪怕是为了糊弄他们也要学□□能从* 里面扒拉
出几个能用的人,别管是算账还是整理文书,至少不会闲着生事,朕有意逐渐松开这个口子,给他们一条出路。”
这可是大大的好事!放自己身上,不出去扑腾一番始终不甘心,沈知澜觉得广阔天下,总有他可为之地。
皇帝又道:“可话又说回来,壮年人的思维早已定性,扳也扳不动,他们能用,但是不好用,全当个过度,真正想要改进这项政策,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宗室呐!身患重疾的病人,靠老大夫的文火药治不好,只有敢下猛药的年轻大夫才有几分指望。”
“所以,您选中了我?”
“是啊,你年龄不大脑子倒灵活,常有惊人之语,且思维不同于其他人,朕就是想用一用你的“活”,没准偏方治大病呢?”
沈知澜笑笑,“我这医术学徒,没准越治越差呢!”
“差怕什么,可以慢慢学么!最重要的是有这个心,那就足够了。”皇帝轻轻把手掌放在沈知澜肩头,“年轻人如同初升照样,不够灿烂不够热烈,但早晚会有大放异彩的一天,天下大势浩荡席卷,不可阻挡,至少应该先去试试。”
皇帝说完这些,面对着夕阳,面上生出一点迷惘,人命有时尽,再如何高瞻远瞩算无遗策,终于也挡不住寿命的限制,唯有思想,只有思想可以流传下去,等待着被人继承。师父和弟子就是这样的关系,弟子继承了师父的理想,高举薪火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肉体会泯灭,而理想永存。
沈知澜顺着皇帝的话想到晃晃荡荡的历史长河,不知道多少人观察过这条河,游过这条河,最终成为这条河的一部分,再流到下个位置。
现在他正站在河边,观察着河里的水势。
“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皇帝答的斩钉截铁,还是那么笃定。
沈知澜狐疑抬头,这比他还有信心呐?
“第一个人不行,那就第二个第三个嘛,只要一直走,错了就调整路线,总能找到正确的路。”皇帝笑眯眯的说。
好么,原来他就是个探路淌河的!可皇帝这么一说,沈知澜反而放心,刚才的气氛活脱脱让他觉得重任在肩,沉的甩不掉。
天塌了有高个顶,他个头又不高!
沈知澜甩甩脑袋,把满脑子胡思乱想甩出去,借着气氛正好,终于把试探之语说出来,“少年意气风发,先锋锐意前行,原来是这个意思,名字倒是贴切,那我就算是大军第一波先锋了?”
“当然。”
“这两个词语兆头好,那这个“队”,又有什么含义?”
这话还把皇帝给问住了,皇帝心想那他上哪儿知道去?天书上就提了一嘴,沈知澜把六到十四岁的勋贵子弟们聚集到一起组成小团队,用少年先锋队称呼之,当做奇兵使用,办过几个出其不意的案子,含义?什么含义?
皇帝含糊说,“就是小队伍,仅此而已。”
“喔。”沈知澜这么应声,不错眼观察皇帝的表情,也不知到底是自己道行太浅,还是皇帝的道行太深,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皇帝毫无异样。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如果皇帝是穿越的,至少给个提示吧?难道还要走经典路线,烟锁池塘柳,深圳铁板烧?
沈知澜只能把小本本上的“疑似穿越者”划掉,换成“疑似身边有穿越者”,继续想下一个主意试探。
话题告一段落,皇帝饶有兴趣的问起这个汇报演出到底怎么想的,沈知澜就把先前的一套说辞拿了出来,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光看纸面数据不能说明什么,应该给一个机会让所有人展示展示一年的进步。
皇帝若有所思,“是个好主意,朝臣们忙活一年,账目不增不减,看不出个什么东西,应该有一场这样的汇报。”皇帝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哪怕是不增加的账目,也应该分月分季度的总结一下,才能知道税银有没有花到刀刃上。
沈知澜大惊,他就是随口胡说,这可不兴学啊!万一被人知道,他是会被暗中套麻袋的!试问哪个员工喜欢写年终总结?要命么这不是?
奈何皇帝一意实施,挡也挡不住,沈知澜只好祈祷自己运气够好,不要被套麻袋。
皇帝待了会儿离开后,沈知澜折返时,发现现场道具已经被清理干净,院长正搓着手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