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两人吃完饭捧着清茶漱口,沈知澜主动把位置挪到沈与钰旁边,先开口:“我的嘴巴比压马石还严,进了我的耳朵只会压进肚里,谁也不会知道。”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钰哥你表面上打赏整个戏班,其实是想打赏美玉跟无瑕两姐妹吧?”
沈与钰耳朵泛起红色,“这么明显?”
“废话,我眼睛又不瞎!”沈知澜翻白眼,“你看见两个姑娘,眼睛都在放金光好么!”
沈与钰不好意思的笑,笑完又重新努力把嘴角放平,“我只是想帮帮她们,看她们这么辛苦。”
“两个姑娘在茶楼行当里混饭吃,着实辛苦,偏偏两个人还这么努力,混出了名堂,我遇上了能帮就帮一把。”
“她们两确实很辛苦,而且有韧劲,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沈知澜没有马上反驳,还顺着他的话说,数了两姐妹的优点。
沈与钰不时点头。
聊着聊着,沈知澜大概心里有数,钰哥这是到了慕少艾的年纪,碰上容貌出众,性格不服输的女孩,自然而然被吸引,这性子还跟周遭闺秀不同,谁能不上心?他以前很多同学,就是这么开启恋爱的。
“才不是!”沈与钰反驳道:“我从第一次见她便觉得亲切,恍如前生相识,她定是个好姑娘!”
“是是是,她就是个好姑娘!风霜愈大,梅花愈盛。”沈知澜一边点头,一边提醒,“可是梅花啊,就是要种在野外才能茁壮,如果搬到室内放进花盆,就要被修建掉枝丫,拗成病梅,枯梅,才能勉强得到一句称赞。”
沈与钰沉默了,他知道沈知澜是什么意思。
对方只是民女,迈不进王府的大门。甚至不说民女,一般的小家碧玉都没有迈进亲王府的资格。世孙的妻子,只有可能是名门毓秀,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姑娘。让对方做妾的话,岂不是真的把一株勃勃生长的梅花硬砍下枝条,再移栽到窄小的花盆里么?
沈与钰整个人一下子沉了下去。
沈知澜看他的表情便明白,劝到这个程度可以了,钰哥不是肆意的性格,他心中明白该怎么做。
“欣赏梅花,不一定非要搬进自己书房么,知道她在梅林里绽放就好,偶然到了隆冬,可以看一看,看一看就好。”
沈与钰长长出一口气,低声道,“是啊,看看也好。”梅花若是凋零,同样可惜。
气氛一时沉默,沈知澜心知对方一下子过不去这个坎,便只是默默饮茶,让他慢慢转过这个弯来。
良久,沈与钰才跟着端起茶杯,但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正在这种沉默难捱的时刻,一声响亮的呵斥传来,“捡起来!”
话音刚落,马上有人谄媚的接上:“我来捡我来捡,二公子不要生气……”
“让你动了么?”被称为二公子的人阴恻恻道,“我说,让他来捡!不然今天这饭,谁都别想吃!”
霍,是谁这么大胆?!
沈知澜见沈与钰还在emo,就继续留在座位上,等对方先解决矛盾。
那个发话的二公子背对他们,面前还站了七八个参差不齐的少年,各个束手束脚,笨嘴拙舌但是努力劝着,只是稳坐钓鱼台的二公子不听,只是冷笑着说,“一点小事都办不了,带你们有什么用处?吃我的用我的,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做不到就滚回去你娘怀里喝奶去!”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中间的少年身上,那少年脸涨的通红辩驳着:“筷子掉了,我本来准备捡的,不过被人踩住了,我才没捡到。”
“喔?”二公子慢条斯理的说,“是谁踩的,你没看清吗?”
众人这才调转目光去看桌下,不过被他们挡住了,沈知澜什么也没瞧见。
众人收回目光,二公子这才再次强调,“看清楚了吗?”
“看,看清了。”有人结巴着回答,“是,是二公子踩着的。”
“没错,是我踩的。”二公子继续说,“所以让你捡,明白吗?”
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二公子就是故意为难他们,故意让他蹲下捡东西,那少年面色从红转白,手足无措,无助望着周围的人。
其他人都在逃避少年的求助,纷纷把眼神撇到一旁。
“你的叔父,还在谋个府上的差事吧?要是捡了这根筷子,我就考虑考虑。”二公子这么说着,眼睛一直看向少年的方向。
这不是捡一根筷子的事,而是关于少年的尊严。少年脸色从白到红,从红到白,终于蹲下去,去捡被踩住的筷子。
筷子只是一根普通的竹筷子,被一双锦缎鞋子踩着,而鞋子做的再精致也少不了走路,布满灰尘后好看不到哪儿去,让筷子上也沾了灰尘。
“吃我家的饭,就要听我的管,懂么?”二公子狠狠踏住筷子,让少年拔了几次都没拔出来,听到这句话后少年眼泪更是夺眶而出,他没管筷子,袖子狠狠在脸上一擦,扭头就跑!
“芸哥儿!”
有人喊了少年的姓名,少年只做没听见,跑的飞快。
“我去看看芸哥儿……”
“不许去!他要赌气就赌好了,过了三天,还不是要跟哈巴狗一样重新跑回来,这次不让他舔干净我的鞋,我就不姓沈!”
二公子的豪言壮语刚刚说完,志得意满的表情还在脸上,谁晓得就遭了迎面一击,一巴掌直接扇到脸上,脸颊迅速红了。
二公子气歪了鼻子,谁敢打他?!他怒火熊熊注视打人者,这下更生气了,直接破口大骂:“沈与钰,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我?”
卧槽!沈知澜猛一回头,才发现原本坐在身边的沈与钰已经挺身而出,去教训他的二弟了。
第183章
那些人看到自家二公子挨了耳刮子,就想冲过去教训对方,再看脸居然是大公子,立刻偃旗息鼓,没辙了。
兄弟打架,拉谁都不好啊。
那边厢,沈与锐已经气的炸裂,二话不说挥拳就打了过去,沈与钰伸手格挡,沈与锐再使出王八拳一通乱打,都被大哥挡住。
他急了,冲着护卫喊,“你们瞎啊!还不过来!”
但是护卫们看到是大公子出手,哪儿敢冒这个头?而且大公子的护卫也在旁边虎视眈眈呢,没奈何,护卫们假模假式打了起来。
等沈知澜跨越过去时,沈与钰已经大获全胜,把沈与锐两手反剪,制住了他。
沈与钰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是气的狠了,他环视一圈,看清二弟“跟班”的面孔,心头更是恼火。
全是族亲!对这么对待,到底是在打谁的脸?
沈与锐犹自不服气,嘴上骂骂咧咧,没被制住的脚拐着弯想踹人。
“道歉!”沈与钰板着脸,见二弟不肯认错,重重捏了一把手腕麻筋。
沈与锐嗷一声喊了出来,嘴巴却闭的比蚌壳还紧。
不该倔的时候偏要犯倔,沈与钰拿弟弟没法子,只能先对着众人道歉,“今天的事是他做错了,不该如此对待别人,稍后我会带着他登门道歉的。”
那些人哪儿敢答应?纷纷干笑着表示不用,等沈与钰表示他们可以自行离开后,马上做鸟兽散。
酒楼里的其余人早就跑远了,只有小二躲在柜台,等着收拾残局。
沈与钰松了手,浅浅揉着额头,沈与锐一脱桎梏,立刻又想反手,再次被轻松制住。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长大?长大就是对那些……人卑躬屈膝,搞什么礼贤下士?我可学不来,也学不会大哥的高洁气度!”沈与锐说的刻薄尖酸,言辞激烈。
“我不跟你争论,你觉得对,那就对吧。”沈与钰微微摇头,二弟真的该狠狠管教了,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你不跟我争?那还要看看,我想不想争吧?”沈与锐故意把侧脸的指痕露了出来,“就算是兄长也没有平白无故打弟弟的,我一定会在祖父面前告你一状!”
“咱们走着瞧好了!”
沈知澜看到沈与锐眼中翻滚的怨妒,明白此事不能善了,就在两人准备折返回王府时主动说,“我也去吧,当个证人。”
两边各执一词,自然需要第三人来做证。
沈与钰要拒绝,沈知澜却是坚持要去,他担心沈与钰吃亏,无奈下,只好同意了。
一行人从后门离开,三人同坐马车,护卫在外,沈与锐上车后,愤然闭目,拒绝交流。
但是架不住有人盯着他看,如芒刺在背忒不自在,沈与锐愤然睁眼,发现盯着他的不是大哥,反而是沈知澜,他掀开车帘,愤愤然坐到车辕上。
“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沈知澜托下巴,“我是不是该感谢下二公子,头一回见面没有对我呼来喝去,也没有召之即来。”就是说了几句酸话,跟今天一比也算不上什么啊。
“当时我在场,而且你也不是好揉搓的,他自然见好就好。”沈与钰本不想说,但沈知澜亲眼所见同样瞒不过去,“他这是学会了欺软怕硬,畏强欺弱啊。”如此的小人行径,岂是王府公子该有的品行?
这孩子该下狠手去管教了,不然迟早为祸一方。
沈与钰想通这一关节后,已经开始思考用什么样的说辞,才能打动祖父。
不多时就到了王府,沈与锐迫不及待跳下马车,冲在兄长前头,势必要抢先告状。
沈知澜有些担忧:“这事固然你占理,但总归动了手,要是王爷觉得你行事鲁莽怎么办?”
沈与钰安慰:“没关系,我想好该如何应对了。”
应对归应对,要是碰上那种就是疼孩子,帮亲不帮理的老人呢?沈知澜不好深说,毕竟也是钰哥的祖父,只能再三强调,他可以出面作证。
沈与钰摆手,让他在花厅等候,独自去了寿王的书房。
书房内,沈与锐抱着祖父的胳膊,扭股糖似的撒娇,他面前还摆着寿王平日钟爱的白玉摆件,见到他过来,沈与锐露出胜利的笑容。
瞧!你是兄长我说不过你,自有说得过你的,过来管你。
沈与钰全当没看见,进门行礼站定,等着寿王先发话,果然寿王捋着胡须说:“今天的事本王也听了,钰哥儿你还是冲动了,不就是一根筷子的事么?锐哥儿让他捡,捡了就行,何苦要闹成大事?”
“锐哥儿才是你的亲兄弟,为了外人伤了手足之情,何必呢?”
沈与钰低眉敛目,他就知道,祖父不会为了这点事责罚,好在他准备了后招……
“祖父,如果单单是锐哥儿跟几个玩伴闹腾的事,我也不会生气,小孩子玩闹很常见,关键是锐哥儿太没有孝悌之义了!玩伴里除了锐哥儿的兄长,还有小叔等,锐哥儿就在大庭广众,人多嘴杂的地方这么欺负人家,要是传出去,再传到宗令耳中,名声又会成什么样?连友爱族人都做不到,怎么能友爱更多人呢?”
他说到友爱更多人时故意重音,果然寿王被他的话语吸引到,默默坐直。
“锐哥儿作为王府公子,年纪小已然是个劣势,要是名声还不佳,更难以脱颖而出了。”沈与钰沉重的叹气。
寿王神情松动,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沈与锐眼看他三言两语说动了祖父,立刻急的摇晃祖父的胳膊,“您怎么才听了几句话就被他糊弄了!他可是打了我一巴掌,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
他脸上指痕犹在,看着确实惊人,沈与钰却想笑,他用了多大力心里清楚,痕迹能保留到现在?多半是二弟耍了小聪明,偷偷自己揪的,可惜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沈与钰痛快认错,“当然我也有错,当时气晕头出了手,先给二弟陪个不是。”说完他赔礼道歉。
谁要这个!他的场子还没找回来!沈与锐心里大怒,他要大哥在所有人面前赔礼道歉!不然这亏不是白吃了么!
但寿王这时已经回过味来,对着沈与钰和颜悦色,再对沈与锐横眉竖目:“胡闹!刚才告状竟敢不尽不实!那些人都是你的族亲,作为晚辈本该友爱他们,为何还敢去欺负!”
“我说了锐哥儿去给人家道个歉的……”
“对,确实该这么做,多亏你兄长反应快,把此事处理的极好,备一份礼物,再亲自登门道歉,这事本王要亲自过问的,如果做不好,可不是这么简单了。”
寿王一锤定音,任由沈与锐再怎么闹腾都不管用,甚至督促他快点备礼物,早点上门致歉。